本帖最后由 半两金 于 2016-6-15 09:11 编辑
文昌塔
文/半两金
1
郑呈功的四字辩白，为自己招来一顿毒打。
周六下午小休，住校生郑呈功，乘上公交车刚走三站路，见站台上有人指着他叫他的名字。郑呈功在车上用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找我？”
陌生人叫小甲，说，“快下车！”
郑呈功挤下车来。小甲拽起他的衣袖向一条窄巷飞跑：“快，快！”
窄巷空荡荡的，像吸空骨髓的腿子骨。小甲和郑呈功刚一放慢脚步，岔出的胡同口就闪出一个人来。小甲喊声“乙哥”。郑呈功也糊里糊涂叫了声“乙哥”。
乙哥年龄也不大，看样子是位学兄，人长得周正，一点儿也不痞，身穿正牌的耐克运动套装，微笑着向他们勾了勾手指，示意进胡同里说话。
小甲和郑呈功向胡同里面挪了几步。
“动手吧。”乙哥下令。
面对强势，郑呈功不敢动弹。乙哥懒得数数，只要一个结果：把脸打肿。小甲打得手掌疼，动作慢下来，扇两下就观察一下郑呈功的面皮，扇两下再观察一下郑呈功的面皮。终于，他面带喜色，向乙哥报告：“乙哥，肿了！”
乙哥递上一张湿巾，又递上一瓶纯净水，让郑呈功漱口。
小甲问：“知道哪里痒痒了吧？”
郑呈功低着头，看着脚前的地面，没回应小甲，略偏了偏肩膀，语音稚拙地问乙哥：“即便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乙哥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说，“言之有理。你与我，与小甲，没有任何瓜葛。有瓜葛的是我们老大。”示意二人出胡同，边走边聊，“我可以明确提醒你，今后不许再说那句口头禅，否则后果很严重。”
郑呈功收住步子：“口头禅？什么口头禅？”
乙哥推他和小甲继续前行：“‘天地为证’——可是你的口头禅？”
2
不错，“天地为证”是郑呈功的四字辩白。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自习。
实验高中近些年高考本科过线率节节攀升，去年更是创出历史新高，超过应届毕业生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五，居全市四所高中之首。今年为争取新的突破，校方又出奇招——在校园西北侧、操场西北角，筑起一座十七点七七米高的文昌塔。
“文昌塔，集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光华。为什么建塔？为的是给我们在座的诸位祈福，将来考上一所称心如意的高等学府！”校长自塔落成之日起，借用晚自习时间，在各级部、各班做巡回演说，以彰显师德，鼓劲加油。讲过文昌塔，校长在讲台坐下来，跟同学们交流。说万丈高楼平地起，课本是学习的基础，要通读，读透彻，然后才能理解，才能做到旁征博引，举一反三。
“你们十八班，有谁做到了把课本通读两遍、三遍？乃至更多遍？”校长用挑衅的语气，眈视着台下的同学。
这时郑呈功举手发言：“报告校长，高二上学期所有课本，我都通读过至少十遍！”
校长为之一振，面露喜色，问：“如此说，你的成绩在班里和级部一定是很好的喽？”
教室里腾起一阵窃窃私语。郑呈功顾盼左右，终于羞怯地说：“我在全班倒数第一。”
空气骤然凝结，全班七十双眼睛惊骇地盯着校长。只见校长愤然站起，胳膊颤抖，向外一指：“你，你，给我滚出去！”
本来人满为患、极为逼仄的教室，在郑呈功往门口走的时候，显得是那么空荡。他不知自己错在哪儿，将要跨出房门，突然立住身子，二指指天，道：“天地为证！”
十八班哄堂大笑，犹如棒槌捅进了青蛙洞里。
事后校长找班主任谈话，一了解，还真是误会了郑呈功。
班主任说，在实验高中，能把课本通读十遍以上的，除了郑呈功，大概找不出第二人。他每天第一个起床，第一个进教室，第一个发出晨读的声音；课堂上，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听课认真，不搞小动作；课间休息，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待在教室做预习；放学后，他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将书本带回宿舍；在宿舍，其他同学玩手机，他却卧在床上做复习。据同学反映，郑呈功反反复复读要求背诵的课文，急得旁边玩手机的同学一劲儿催他：“你倒是读下一段呀，前面的我们都早已记熟了！”这样卖力的一个人，月考、期中考，回回都是垫底。逢考必败！
“苍天负人呐。他既能考入实验，按说不应如此呀？”校长眺望文昌塔，不由感慨。
班主任说，“谁知道呢。”
谈话之后，郑呈功“无罪释放”，班主任略做安抚，鼓励他再接再厉。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棒槌抽走青蛙就不聒噪了吗？
不。
当晚下了晚自习，十八班的同学对郑呈功的四字辩白大加演绎：
“今天的七张试卷，我全部独立完成，没有抄袭——天地为证！”
“今天晚自习，我没偷看小说——天地为证！”
…………
学生们涌出教学楼，在楼梯口分成几道支流：向东一支是住校女生，向西一支是住校男生，往南直接出校门的走读生，校外有包车接送，往北的走读生是去车棚推自行车、电动车。
车棚存车不以班级为单位，凭牌存取车，对号入座。郑呈功的四字辩白也演绎到这里：
“我的这辆苹果绿‘死飞’，全市唯一。天地为证！”
“郑呈功那个呆子，永远倒数第一。天地为证！”
“哈哈……”
十八班同学的欢乐演绎，释放了学习压力，缓冲了紧绷的神经，然而却于无意中伤害了十七班的学霸丁丁。
丁丁对“天地为证”敏感。
丁丁心中有鬼。
3
丁丁推出电动车，向校门方向走，目视前方，头端得平平的，端出了目中无人的强势。可心里却涌动着莫名的委屈。这委屈是谁给的？想不清楚。可是，她不抱怨——不怨恨自己，不怨恨石牙，不怨恨十八班。当然，也不怨恨郑呈功。怎么说呢，归根结底是自己太迷恋楚石牙了——那小子太酷。 走出校门，丁丁跨上电动车，一加力，车子向前冲了出去。向东二百米，“石牙教育”的霓虹灯招牌熠熠闪亮，二楼教室的灯光弥漫在门前的马路上。往常，那盏灯要到二十三点才会熄灭，可是今天，她不会亲手去关闭那个开关了。丁丁双腿支住电动车，望着教室的窗口，泪水瞬间蒙花了眼睛。今天她不打算去那里进行一个小时的加时课，她要回家，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踏踏实实补一补连日来缺失的觉。
丁丁想告诉石牙一声，省得他惦记，可学校规定走读生不许带手机进校，附近又没有可借用的公话——立即回家，十分钟路程，到家再给石牙去电话也不晚。
爸爸已经睡下。妈妈在做一张财务报表——其实是在等她。妈妈对丁丁提前回家没有表现出惊讶，提醒她“洗洗睡吧”。丁丁向妈妈申请五分钟上网时间，说向石牙补习班请个假。妈妈一笑，保存文档，将笔记本端给她。
登录QQ，楚石牙早已等候在那里。对话框里，一连串问号之后，跟出七个字：“今天不来补习了？”丁丁回：“在家。疲劳。睡了。”石牙回：“睡了还说话？怎么啦？”丁丁回：“长话短说，明天你提醒一下十八班的郑呈功吧，以后别再说‘天地为证’了。”石牙回：“欧了（表情）”丁丁回：“不要伤害他。睡了。88。”
丁丁退出登录。
4
楚石牙，楚石牙，楚石牙，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明明知道学校的“六条红线”，却为何频频去撞呢？不让校园内骑车，你偏要骑，还耍大撒把？走读生不让带手机，你偏带，还在课堂玩游戏？零食小吃不许进教室，你却拉一帮人在教室过生日？
丁丁毫无睡意，紧闭着眼睛，向妈妈营造沉入梦乡的假象。
一而再，再而三，事不过三，学校不开除你，却开除谁呢？可是，石牙，我还是喜欢死你了。在四中时我就喜欢你，可是你哪里把我放在眼里？我承认，在四中，我是学霸，现在依然是学霸，可是，学霸就那么不让你待见吗？中考时，我发誓，你报哪所高中，我就报哪所高中——因为你不光在我眼里，更在我心里。我敢肯定，没有你，我的成绩会一落千里。我成为学霸，全是为了你。楚石牙！
丁丁在朦胧的睡梦里高兴哭了。
终于，终于——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你被实验高中开除了——我内心矛盾至极——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为你惋惜——但是不管怎样，一离校你就创办了“石牙教育”，终于，终于肯和我说句话啦！石牙，我知道你还是在意我的。
丁丁翻个身，调整一下睡姿，双手枕在颊下，幸福得像只暖阳下午睡的猫。
石牙，好石牙，我没看错你，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学业的。可是你哪里来的那么大能量和精力，既要办培训机构，又要不间断学习？嗯，让我想想——牙，你真是太牛“艾克斯”了！你既当老板，又当学生；原来教你的老师，现在还是你的老师，同时又是你麾下谋兼职的打工仔。更妙的是，在自己的培训机构里，你省掉了一大笔培训费。
对了，牙，刚才QQ里跟你说的，一定记住哈，别伤害人家，别伤害郑呈功——那真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呀。我该睡了，这次真的睡了。“石牙教育”的强化生，现在都“放羊”了吧？你也早点睡吧。我知道，我心里一默念，你那里准能听到。睡了。
5
楚石牙一身正装，白衬衣，蓝西装，翠绿丝绸领带，手戴腕表，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他在“石牙教育”的教室和办公室自由踱步，监督尊师教学，抓课堂纪律。
此刻，上午的课程已然结束，他有两个小时时间吃午饭，收拾教室卫生。时间充裕，他完全可以站在窗前俯瞰从街面流过的车辆和人群。重要的是，等候他派出的那两个“部将”——小甲和乙哥的到来。
是的，小甲和乙哥是“石牙教育”的学生。二人就读于市一中，今年面临毕业，校方赋予他们权利，可以离校自主备战高考。
小甲拎来盒饭，三盒菜，三盒米饭。乙哥收拾茶几，搬椅子，石牙从文件橱里拿出三瓶啤酒。开喝之前，石牙给乙哥结账。“中午我请客，但酒不能多喝，意思意思。”石牙挂上西装外套，轻轻挽起衬衣袖子。乙哥说，“同意。只是饭菜总共没花到五十元。”从钱包抽出一张绿票，递给石牙，“一码归一码。”
石牙欣然接受。这是双方的脸面，跟金钱无关。
接下来三人举杯。小甲详细汇报与郑呈功交涉的全过程。“那真叫一个爽，看看，”小甲伸出手来，“现在手掌还有点疼呢。”乙哥笑笑，问石牙：“是不是有点重了？”说着翻出手机相册，递给石牙看。小甲凑过头去，“乙哥的确有大将风范，沉着冷静。我没看见你给他拍照，怎么就拍了来？”乙哥说，“必须的。”石牙滑动手机屏幕，翻看着照片，点点头：“两个腮帮子，还有嘴唇，肿得不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又说，“从镇上考过来的孩子，但愿他就此打住吧。”
手机还给乙哥，石牙让把照片删掉，“以后需要二位帮忙的地方，还请多多关照。”乙哥问石牙要不要继续监督郑呈功一下。石牙说，“他并没有太多过错，暂且到此为止吧。”
饭后，收拾残局。
还有十分钟就到下午两点，可迟迟不见丁丁的影子。以往她都是提前到校，至少十分钟，早时会提前半小时以上。
楚石牙摇了摇头。怎么了呢？丁丁怎么了呢？
丁丁是“石牙教育”的学生，更是楚石牙的老师。楚石牙刚被实验高中开除那会儿，丁丁就试图给他补补落下的课程。可她找不到他，她甚至担心他流入社会成为人人喊打的小混混。没想到的是，楚石牙竟然创办了“石牙教育”。这让丁丁差点儿就惊迸了眼珠。于是第一个报名，成为这里的学员。接下来，她对他的辅导可谓如饥似渴，可楚石牙却仍表现出那种“有你也过节，没你也过年”的无所谓态度。丁丁不放弃，在一路学习一路帮助石牙的同时，把实验高中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的试卷抄出来，让石牙去做，然后跟在校生做个比对。丁丁发现，楚石牙在班级排名提升了，在级部排名也提升了。这不是一个人的骄傲，而是两个人共同拥有的胜利果实。慢慢的，石牙认可了丁丁，接纳了丁丁。
可是今天，丁丁怎么不来上课，也不来给我补课了呢？是受到了郑呈功干扰吗？还是别的原因？
“没有无因之果。”楚石牙被自己的闪念触动，旋风一般奔跑上楼。
6
办公室笔记本上，QQ头像在显示屏右下角不停闪烁。楚石牙看到留言：“在吗？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下面流红，不干净。怕。”“我现在过去，方便吗？”“嗯。”“稍等。”
“石牙教育”里里外外只楚石牙一人操持，父母在城外城代理酒水，接货送货请客催款，以一当十，帮不上一根指头的忙。父母当初资助他创办一个学习机构，已经“很够意思”，哪里再奢望他们买辆小汽车塞在他屁股底下？楚石牙，你被学校开除，家长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该知足了。
楚石牙想到，丁丁从“五一”到现在，已过去十多天了，是不是天天如此？哎呀，丁丁，你太委屈自己了。
本来骑自行车十分钟的车程，打出租车却要十五分钟。来到小区，丁丁已经站在单元口等他了。她头戴一顶宽沿儿的裁判帽，上车就说：“去人民医院。”又跟石牙商量，“我们还是找阿姨（石牙妈）的那位朋友，让她看看吧？”石牙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石牙盯着丁丁的刘海，想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晰——一切均发生在今年春节之后。
那时正值寒假，应学生家长强烈要求，“石牙教育”仅放了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三的三天假。春节一年一度，人的青春又何尝不是一年一度？过节难道比学业更重要？所以，补习班在正月初四这天正常开课了。那天丁丁第一个来到“石牙教育”，为高中部各个教室搞卫生。石牙将复印成册的题库逐一归类，只等学员入校及时发放给他们。之后，学员做试题，老师讲题型。之后，再做试题，再讲题型。再之后，教师对学生做个别辅导。
“石牙教育”不提供午餐，不愿回家的学生或老师，可以和楚石牙一起吃速冻水饺，另外就是鸡蛋泡面。因多数快餐店还没有营业。
丁丁和石牙共用一口当作饭碗使用的小不锈钢锅，丁丁夹起水饺咬一口，蘸上佐料塞到石牙嘴里。石牙一伸头、一张嘴便接住了。动作重复了几次，两人忽然吃吃地笑了。石牙问，“你干嘛笑？”丁丁也问，“你干嘛笑？”石牙让丁丁先说，丁丁沉吟了一下，说，“你摊上事儿了。你摊上大事儿啦！”石牙眉头一锁，满脸疑问。丁丁说，“猜猜，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你在全市多少名？往好里猜。”石牙期中在全市理科生的排名是两千零一名，算是中下游，那么这次一定是进入两千之内了？“一千九百九十九？”石牙逗她。“什么呀，”丁丁拍一下石牙手背，“认真点儿，再猜。”石牙猜，“一千五百？”丁丁说，“再高点儿。”石牙便猜，“一千五百零一。”丁丁嘴一努，说，“装傻。比一千五百小的数。三位。”丁丁眉宇间闪出自豪和兴奋。石牙“娘哎”一声道，“至少九百九十九。这么说我考本科有希望啦？”
丁丁使劲点了点头，红霞飞上脸颊。
上下午课的时候，外出参加同学聚会的爸爸妈妈来电话告诉丁丁，说晚宴如果散席太晚，他们会在邻县住一宿，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丁丁听到这个消息，心砰砰乱跳，一个大胆的计划形成了。
寒假班晚间不上课，放下午课后，学生老师陆续离开。只有丁丁留下来，帮石牙讲解更多的练习题。夜间十点钟后，石牙频繁看表，催促丁丁，“该回家休息了。”丁丁问他平时几点睡觉，石牙说零点左右。“就是，学霸没有精力不充沛的。”丁丁刮他鼻子一下，“小乖乖，你也快训练成学霸了。”
二十二点之后是二十三点，二十三点之后是零点。
石牙说，“不行，今天实在太晚了。我必须立刻送你回家。”
丁丁把笔一摔，双手垂在肩下，泪珠儿就啪嗒啪嗒打在面前的试卷上：“爸妈不在家，人家怕，这还不理解吗？”
石牙一下慌神，问，“那怎么办？你总不能像我一样睡在我办公室里吧？天这样冷，四面还……那么暴露……”
丁丁又扑哧笑了，推他一把：“傻呀，去我家！”
当晚，作为奖励，丁丁将自己给了石牙。丁丁说，“我是你的女人了。今后你上北大我就上北大，你上山大我就上山大，你上联大我就上联大。”石牙慌慌张张往身上套着内衣，说，“你全市前十名，我才前一千，你能考上北大，我却不一定能考上山大。怎么可能在一所学校？”
“不，就不。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开学以后，丁丁的“大姨妈”没有如期造访。“滞后一两天也是有的。”丁丁劝慰自己。学习一紧张，也就撂在脑后。一月之后，丁丁妈给自己换卫生巾的时候，忽然想起女儿好久没拜托她买“那个”了。于是在去超市购物前问丁丁，“要不要给你捎一包回来？”丁丁正准备上学出门，不明就里，头一歪问，“什么？”妈妈说，“那个。”丁丁还是没联系到“大姨妈”上来，问：“口香糖？”妈妈嗔道：“为‘大姨妈’服务的‘那个’！” 丁丁眼睛骨碌一转，说，“你看着办吧。”出门跳进电梯间，胸口猛地往下一沉：“妈呀，出大事情了！”
丁丁最终没有让石牙成为除自己之外的第一个知情人。她不能告诉他，她怕他恐惧，怕他承受不了，怕影响了他的学习。因此，她只能对妈妈实话实说，请求妈妈谅解他们的一时冲动。丁丁妈作为事业单位知识分子，除了冷静面对，从长计议，别无他法。在一个周日的上午，带丁丁去人民医院查妇科，证实了她们不愿面对的那个结果。
丁丁妈决定将这个不好的消息通知楚石牙，要他担当起一个男子汉应当担起的责任。丁丁苦求，说从头至尾都是她一厢情愿，让妈妈不要吓坏了石牙，影响了学业。丁丁妈面对惊弓之鸟的女儿，语气缓和下来，“我总要和楚石牙还有他的家长见个面吧？放心，妈妈的意思是尽快解决问题，消除影响。”
丁丁怀孕以及无痛人流的事情，只有五个人知道：丁丁母女，石牙母子，另外一位是石牙妈的朋友——妇产科主任。
“想什么呢？”丁丁问石牙。石牙认真地说，“真的对不起，让你受这么多苦。”丁丁说，“一点都不疼。真的。”伸开双臂抱住石牙，将头埋进石牙怀里，“不管怎样，你跨进全市优等生行列，就非常值得庆贺。”石牙抚摸丁丁的头发，点头说，“你为我牺牲的太多。”“我愿意。”丁丁转个身，躺进他的臂弯里，“我的魂附在你身上，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出租车进了门诊楼，石牙帮丁丁整理好裁判帽下车。根据预约，妇产科主任早已候在那里。做过检查，开了些调节内分泌的西药，主任宽慰丁丁，“多则五天，少则三天，就彻底干净了。今后注意，一定提前采取措施。”丁丁脸一红，说，“谢谢阿姨。”石牙没有言谢，头低得低低的，挽起丁丁的手臂逃遁似的出了门诊室。
石牙安顿丁丁在出租车上等候，转身去药房取药。丁丁这才发现石牙不知何时戴了副墨镜，抖肩一笑，说，“跟黑社会似的。”
7
石牙的墨镜，“五一”节那天他就准备下了，只是大家一直都处在恐慌之中，忽略了它的存在。其实，墨镜能遮挡下什么呢？丁丁的宽沿裁判帽也是如此——他们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就在做无痛人流的当天。
利用小长假做手术，是丁丁妈和石牙妈共同商议妥当的。一则时间充裕，再者便于术后休息。
小长假是大家共享的假期，谁都想利用这段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谁能想到这位去人民医院配镜片的学生是郑呈功呢，偏偏被他见到了。在楼梯走廊迎面撞见乔装打扮过的石牙和丁丁，觉得似曾相识，想打个招呼，两位却已侧身走过。望着他们的背影，郑呈功挠头思量，是谁呢？足足站了五分钟，才想起，原来是他和她！
五月三日下午返校，晚上上晚自习，校广播室发布通知：五月四日早晨六点三十分，在操场举行升旗仪式暨文昌塔落成典礼。要求全校师生统一着装，国旗手提前做好准备。
郑呈功听到广播，心中一怔，口说“坏了”，即刻起身，往级部主任办公室而去。神神叨叨避开其他老师，说只告诉主任一个人——这小子还有点儿心眼。级部主任尊重郑呈功意见，到外面去说，去了鲜有人出现的楼梯拐角。
“就这儿，一来人我们就及时刹住。”
郑呈功讲了在人民医院的见闻，以及在手术室外探听到的消息。级部主任说，“是不是因为他们一个学霸，一个老板，你心中嫉妒，编出的谎话？”郑呈功觉得冤枉，一急就二指指天，向老师发誓：“天地为证！我保证那个做人流的就是那个学霸。”级部主任说，“今天你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到此为止，不要讲给任何一个人。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安心学习，我会妥善处理。”郑呈功说明白，“我的意思是，明天的升旗仪式还有文昌塔落成典礼，就别让她参加了。因为她学习好，处处要强，我才担心她因为手术的原因，万一出点问题就……”级部主任点点头，对郑呈功表示赞许：“好，我相信，你是出于公心才向我谈这些。我代表学霸谢谢你。”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他回教室学习。
教学楼的步行梯在楼体两端，东楼梯隔壁是男厕，西楼梯隔壁是女厕。丁丁因为下面不爽，刚换过卫生巾准备去水池洗手，偏偏就听到了“天地为证”以及后面的话。她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心忽嗵忽嗵跳得厉害，直到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远去，她才悄悄从女厕探出头来。
级部主任以“以逸待劳”的高明策略，保住了国旗手，保住了火箭班的学霸。
五月四日早晨，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文昌塔落成典礼大获成功。
8
从药房取药回来，楚石牙问丁丁，回家还是去“石牙教育”。丁丁说，“去石牙教育吧，反正我妈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她就放心了。”
楚石牙告诉出租车司机，“去‘石牙教育’。”之后给乙哥发了条短信：“送一包医用口罩给郑，告诉他，这几天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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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5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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