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和大孬东拼西凑，终于凑齐了买房子的钱。
谁知节外生枝，儿子学成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去吃烧烤时，言语相撞，动了啤酒瓶子，将同学的脑袋砸伤送进了医院。医药费、家属陪护费花了五千，校领导结合学成平常在校期间经常打架斗殴的恶劣表现，决定将学成开除。秀兰和大孬又托关系、走后门，花了五千块钱把学成送进学校。
这样一折腾，秀兰买房子的钱还差一万。
秀兰和大孬愁得一夜没睡好。合计来合计去，凡能借出钱的亲戚朋友都已经借遍，实在没法可想了。就暗地里埋怨儿子惹是生非，白白地糟蹋钱财。
儿子学成对着唉声叹气的秀兰和大孬说：“你俩傻啊，每人回老家向你们的爹娘要上五千不就够了？”
真是一句话提醒梦中人。爹娘最亲近，自然有求必应，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来逼着要账。怎么会把这茬给忘了呢？幸亏儿子聪明，及时来提醒。
二人分头行动，各自去找各自的爹娘。
大孬说：“爹、娘，早就想来看你们，一直为买房子借钱倒不出空，所以今天才来。”娘说：“我和你爹这几天一直念叨这事呢。钱凑够了吗？”“还差五千。”“别去别处借了。前天你爹把粮食卖了凑齐五千，正要抽空给你送去呢。”
大孬欢欢喜喜地拿着钱回来。
秀兰的娘问秀兰：“每次捎信让你回家，你都说要上班没时间。怎么今天有时间了？”
秀兰哭了：“今天也没时间。买房的钱凑不起来没办法。”
“还差多少？”
“不多了，只差五千。”
“差这点就不要哭哭啼啼的了，我和你爹早给你预备下了。”
秀兰也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二人高高兴兴地把房子买下来。
三年后秀兰和大孬还清了外债后又存下一万块钱。二人开始合计这一万块钱该用到什么地方。
大孬说：“就把他姥爷、姥娘，爷爷、奶奶的钱还了，老人们没什么收入，咱俩总是忙个不停，也没时间常去看他们，叫他们看着钱高兴，稀罕什么就去买什么。”
秀兰说：“老人们的钱不着急，他们没开销，还有别的兄弟姊妹照顾着。自古哪有与父母在钱财上分清楚的？不用去还他们，不如存到银行里备用。”
“有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个用钱生钱的办法。我同事的哥哥办了个养鸭子的厂子，急着用钱，和银行贷款一样有利息，不如把钱贷给他，可以收到一部分可观的利息。”
“这主意不错，就依你。”
大孬和秀兰把这一万块钱贷给别人，一年有了不到两千块钱的利息收入。二人常为这次明智的选择暗自庆幸。
学成小小的年纪抽烟、喝酒、上网、打架，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让领回家反省。
大孬舍不得管教孩子，还觉得孩子有男子汉的魄力和气质，不像自己懦弱无能，长大后肯定出人头地。
秀兰打不过儿子，骂不过儿子，只有忍气吞声，内心祷告儿子快快长大，树大自直，别再让她操这份心。
大孬的父亲住院了需要钱；秀兰的娘家侄要结婚，嫂子让做爷爷奶奶的拿出点钱来表示表示。
两下的老人都张口要钱，一下子难住了大孬和秀兰。学成这个小冤家不住地在外面闯祸，挣得钱都为他填了外面的窟窿。要还两处老人的钱，只有去要回贷款。
吃饭时大孬对秀兰说：“星期天我开着单位的车拉着你去要账。”学成在旁边接着说：“我也要去。”“好，就带你娘俩去。”
不料星期天大孬加班没去成，就改到了星期一去。
大孬和秀兰又合计着给孩子做熟饭再去，一来吃饭的点对方家里有人，二来耽误不了孩子吃饭后去上学。
儿子回家的时候，秀兰已经把饭摆放好。她对儿子说：“宝贝，妈和爸爸去要账，你吃饱饭后自己在家玩。妈妈的手机放在家里，一点半的时候我们要是回不来，爸爸打电话提醒你按时去上学。”
学成一步窜到门口挡住门，像拳击比赛中的拳击手，双手攥拳前伸，两眼瞪得溜圆，那神情警告大孬和秀兰，如果敢贸然前行一步，就一拳打死他俩。
大孬问：“怎么啦儿子？”
“我不让你们去。我今天上学你俩不能去！”
秀兰说：“那我不去了，在家陪你吃饭，让你爸爸自己去。”
“不行，他也不能去！”
大孬说：“我不去了，让你妈自己坐公交车去。”
“不行。今天就是不能去，你两个谁也不能去！”
大孬说：“好孩子，爸爸已经打电话预约好了。人家现在在家等着，如果不去以后还要等人家的时间，这可是咱求着人家的事。”
“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说什么你两个今天也不能去！”学成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挡在屋门口。
秀兰说：“你个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干嘛？大孬，把他拽到一边咱们走。”
大孬把学成拽到一边，秀兰拿着小包要出门。
学成两只脚在半空中乱蹬，嘴里喊着：“你两个去去试试，我在家把你屋里的东西用火点着烧了！”
秀兰听到儿子的话又回来了。
大孬放开学成。
学成蹦到沙发上，两只脚在沙发上一顿猛踹，把沙发上的席子踹烂。然后又从沙发上跳下来，拿起喝水的杯子摔到茶几上。一声脆响，杯子摔碎了。嘴里还不住地骂着：“你两个敢不听我的话？反了你们啦！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说着又把水果盘拿起来扔到地上。
学成不住地摔东西，秀兰心痛了。这可都是用钱买来的，摔了还得花钱去买。
秀兰对大孬说：“你儿子现在成了魔鬼。这样下去可不行，今天咱俩教训教训他。”
秀兰摸起苍蝇拍去抽儿子。学成一把夺过来，没头没脸地反过来抽打秀兰。抽了一会儿不解气，又亮起拳头，抬起脚，对秀兰连踢带打。大孬一看秀兰招架不住要出事，上去抱住学成说：“孩子，这可是你妈，你要手下留情。”“狗屁，我没这狗屁妈。今天我就打死她解解恨，谁让她敢不听我的话？”
秀兰见大孬抱住了学成，学成在大孬怀里还不住地挣扎着对她大骂，气上来了，又冲上来打学成。
学成肥得像个小牛犊，秀兰的手掌打下来，学成用拳头一挡，疼得秀兰赶紧把手缩回去。秀兰又想用脚踢学成，脚还没落在学成身上，就被学成踢回来。虽然大孬抱着学成，秀兰仍然占不了上风。秀兰只好站在一旁大骂：“十好几岁的人了，一点事都不懂。大人去要账你为什么要管？钱要不回来有你什么好处？”
“没好处，就是今天不让你们去。”
“不让去也得有个原因啊。”
“有原因也不给你说。你让他放开我，不然他出去的时候我在家揍死你！”
“揍死我你就没妈了。”
“你这烂妈有没有的什么关系？他有的是钱，再给我娶个新妈。”
“你连个爸爸也不叫，揍死我他也不要你了，你就成了没家的孩子。”
“没家更好，自由自在。”
大孬把学成放开，站在他面前说：“小子，我告诉你，你给我放老实点！你要再敢去打你妈，今天我也对你不客气。看看把你惯成了什么样子？”
学成面不改色，嘴里哼了一下说：“我不去打她可以，她得给我道歉。”
“她给你道歉可以，你自己在家吃饭，我们现在去要账。”
“大孬，你诚心和她穿一条裤子是不是？合着你两个大人联起手来欺负一个孩子！我不干，你们今天谁也不能出门，我和她也不能这么算完。”
“好了好了。”大孬冲秀兰使了各眼色说：“现在我们一家人就在一起吃饭。吃了饭我和你妈在家看电视，你去上学。”
秀兰进卫生间洗了洗脸，忍着气坐下来吃饭。
吃饱饭大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秀兰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和沙发上被学成踹烂了的席子。
大孬说：“儿子，你到上学的时间了。”
学成答：“我今天下午不上学了，在家看着你俩。免得你俩说话不算数，我上学后再一起偷偷摸摸去要账。”
“你不去上学，老师又要因为你旷课让你回家反省了。”
“爱怎样怎样，反正出了事有你两个去处理。”
“好孩子，你说，要怎样你才能去上学？”
“怎样今天下午我也不去上学。见不得人、骗我的勾当你俩也不是做过一次两次了，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你刚才还不知羞耻地给她飞媚眼，以为我没看到啊。”
“你这孩子，与爸妈说话怎么用这样的字眼？跟谁学的？”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发什么牢骚？受你们的遗传。”
“你不去上学，又不让我们出门。咱家的日子还过不过？”
“爱过不过。我现在不满十五岁，属于未成年儿童，你们有抚养教育我的义务。有我吃、有我喝、有我花的就行，其余的都是你们的事。”
“今天下午怎么办？我和你妈都请了假，又借了单位的车，你也不去上学。总不能一家三口在家坐一下午吧？”
“那是你俩的事，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要不我打电话给你班主任请假，带上你，咱一家三口去要账？”
学成没言语。
大孬喜出望外，“这么说你同意了？”
“看你俩可怜巴巴的样子，勉强同意。”
“秀兰，快收拾一下。咱们儿子同意和咱们一起去要账了。”
秀兰仍然慢吞吞地收拾地面上的碎玻璃，头也不抬：“今后我没这个儿子了。辛辛苦苦养他十几年，他对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比大人打骂孩子还随便。这十几年你可曾看见我随意打骂过他？以后我打是打不过他了，就不再招惹他，和他断绝关系。我去就不能让他去，他去我就不去。”
大孬对学成说：“好孩子，惹了你妈没好处，她还要给咱家挣钱，给咱爷俩做饭呢。给你妈说句好话。”
学成把嘴一撇说：“去给她说好话？也不看看她那副熊样！除非你给我二百块钱，否则休想再让我叫她一声妈。”
“唉！”大孬叹了一口气，“怎么碰上了你娘俩这一对冤家？一天到晚淘不完的童。就给你二百块钱，你去给她说句好话。”
秀兰猛地站起来，指着大孬喊：“大孬，你今天敢给他二百块钱，我就死给你看！他倒真会去想，打我骂我，再给你要了钱向我说好话？说了好话我也不会原谅他。再说你给了他钱，他又去上网喝酒，惹了事还要跟在他身后给他擦屁股。”
大孬把要去兜里掏钱的手缩回来说：“那怎么办？人家在家里等着，今天下午不去以后要不回来，你可别埋怨我。”
“带着你的小祖宗去吧。摊上这样的孩子气也气死了，还活个什么意思？”
秀兰的眼泪流下来，手中的活一扔，跑到卧室里去哭。
十几年前，当自己初为人妇，身怀有孕时是何等幸福。一家人变着戏法哄自己高兴，给自己做可口的饭菜，不让自己干一点力气活，受一点委屈。
当那个幼小的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发育成熟，从产房里发出第一声啼哭，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样健全的小生命，自己是何等自豪。母亲，那时秀兰明白了母亲这两个字的含义。自己做了母亲，创造了一个新的生命。
从此秀兰把一颗心全部倾注到了儿子身上。怕他饿着、怕他撑着、怕他热着、怕他冻着，为了他身无闲时，心无宁日。
秀兰在心里渴盼着儿子快快长大，没想到儿子越大越不让省心。开始只是要吃要喝要玩具，在家里闹；后来抢小伙伴们东西，和小伙伴们打架，让老师费心；现在又抽烟、喝酒、上网、惹事，让老师和家长都提心吊胆，寝食不安。这哪里是生了个宝贝儿子，简直是混世魔王错投了胎！
“走吧儿子。”大孬见娘俩都不好惹，就叹着气领着学成出了门。
快黑天的时候，大孬哭丧着脸回了家，后面跟着哼着小调的学成。
秀兰还躺在床上流泪。
大孬没说话，去厨房里准备做饭。学成哼着小调走到阳台上，随着嘴里哼出的小调翩翩起舞。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孬告诉秀兰说：“那一万块钱是没指望了。学成嫌人家磨磨蹭蹭，不赶快拿出钱，砸了人家的家具，打了人家孩子。最后动了110。人家家属要求赔偿两万块钱损失，是我说了两大车好话，男主人开恩，才退了一步。答应贷给他的一万块钱将来不再去要，当众撕了借条，人家才没扣下单位的车，没把学成送派出所，放俺爷俩回来了。”
秀兰又哭了。哭着说：“咱这是养了个什么儿子？分明是上辈子作孽，欠了人家的账没还，投胎到咱家的讨债鬼。”
大孬劝她说：“你也别太难过了。好歹咱把外债还清了，自己爹娘的不还也不会对咱怎么样。”
秀兰回答：“也只有这样。今后两下老人不紧催，咱俩就装糊涂不提还钱的事，催得紧咱就不上他的门，让他们连人也见不到。”
大孬说：“想来老人们也不会怪我们，我们不是欠账不还，为了孩子没办法啊。”
秀兰说：“就是这话。我们为我们的孩子，他们为他们的孩子。孩子都是讨债鬼，一辈辈这样传下来的，我们又不是故意去伤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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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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