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 于 2016-7-5 07:27 编辑
这个晚上,似乎跟别的晚上没什么不同。可二娃明明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这种感觉,从他进门看到小荷第一眼就开始了。其实,前几天小荷的情绪就不太正常,但是都没有今天这么明显。
二娃想,小荷一定有什么心事。
小荷咳嗽好几天了,试了几种药,都不太起效。今天上班时候,二娃听几个同事说了一种新药,治咳嗽很不错,于是下班买了两盒带回来。可他递给小荷时,小荷说不喝,然后接过去,扔在一边。二娃说,不喝你好不了。小荷说,咳死拉倒,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晚饭是小荷做的,两菜一汤。菜有二娃喜欢的苦瓜肉片,汤也是他喜欢的丝瓜蛋汤。夏天嘛,吃点苦瓜丝瓜之类的,清热去火,挺好的。二娃吃得挺香,小荷只是喝了两口汤就放下筷子不吃了。二娃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含糊不清地问:咋成林黛玉啦?有啥不开心的,跟我说说呗!小荷没吭声,起身去了外面。
外面起风了,要下雨的样子。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每年到了六七月份,进入梅雨季节,雨说来就来。有时候明明只是站在院子里,忽喇喇来一阵雨,雨点大且密,等你钻进屋子里,衣服就湿透了。小荷抬头看看天,东南方向正飘来一阵黑云,就没往远走,只是在门边上坐了下来。 二娃吃好饭,抹了抹嘴,也跟了出来。看着小荷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陪着她坐了一会。
房东一家去吃喜酒了,都不在家,整个院落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院里那两棵香樟树,发出些沙沙的声音。
二娃坐着坐着,就听到了一声叹息,夹杂在这沙沙声中了。二娃想逗小荷开心,就没话找话说。
二娃没看小荷,只是眼睛望着院里的香樟树说,以前大户人家若生了女儿,就会在院子里栽两棵香樟树,然后自酿两坛好酒,埋在树下。树一年年地长大,如果有媒人从外面看到这香樟树长成大树了,就会上门提亲。这女儿家出嫁时,娘家人会挖出这两坛酒,在女儿回门宴上享用。这,就是女儿红啦!
二娃知道,小荷爱听自己说这些东西。若是在以前,二娃说了,小荷一定会缠着他再问东问西,将这个话题蔓延开去。直到两人都从中得到快乐。可今天,二娃失望了,小荷只是轻轻嘀咕了一句,我的女儿红啥时候喝,脸上又挂上了两滴泪。
二娃知道,小荷不是不爱听这些东西了。二娃和小荷是一个村的人,打小儿起,小荷就喜欢二娃。二娃喜欢说笑话,喜欢唱歌唱戏,竟然还喜欢写诗。按小荷娘的话说,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后生娃。可小荷喜欢啊,她觉得二娃身上到处散发着一种气味,这气味与同村的那些男孩子完全不同。和二娃好上了以后,她才听二娃略带得意之色地说:那叫文艺气,书卷味。二娃的大名叫刘万福。可他从来只让小荷叫他的小名。他说,大名太俗气了,完全跟自己身上的这种气味不搭边,所以呢,叫二猫子二狗子都比叫刘万福强。
嗯,就是这个气味。小荷迷上了这种气味,迷得不行。
小荷不光是迷上了这种气味,她还迷上了二娃唱的那些咿咿呀呀的戏,还有那些别别扭扭的诗,甚至是二娃右边眉梢上的那颗大黑痣。
可惜二娃家太穷,父母根本不同意小荷跟二娃耍朋友。于是今年春天,当家里人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她就跟着二娃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生活嘛,要有诗意和远方。二娃对小荷说,这下我们都有了。
二娃想,小荷是不是想家了?问她,她又不说话。二娃就有点急了。二娃说,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爹娘不同意也得同意的。到过年回家的时候,咱多带点礼多赔几句不是,让他们面子上下得来,再没有一个不允的道理了。
二娃说着,小荷听着。二娃越说,小荷越哭,二娃说到最后,小荷竟趴在他肩头抽泣起来。最让二娃想不到的是,小荷突然就咬了他一口,还挺用劲。二娃痛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荷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人嘛,总会有两天不正常的时候,过去也就好了。二娃说,是女人才这样吧?然后转身进了屋。二娃本不打算搭理她了,可不一会,就听到身后的小荷又狠狠咳了一阵,于是不忍心,又把新买的咳嗽药拿了出来,让她吃。小荷接过药看看,重又叹了口气说,打今儿起,我什么药都不吃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也止了。二娃挠着头皮寻思半天也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完全没道理可讲嘛。
这天夜里,二娃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小荷都回到了家乡,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小荷好漂亮,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可突然间,就冲过来好多人,拉着小荷就跑。然后,他就看到小荷的爹娘举着扁担锄头要来打他,他想举胳膊挡一下,可胳膊僵硬得难受,根本动不了,于是狠狠挨了一下,吓得他扭头就跑,这一跑就醒了。
醒来的二娃,潜意识地就想伸手摸摸胳膊,这才发现小荷正抱着他的胳膊小声抽泣着。二娃吃惊不小,忙打开灯,看到小荷满面愁容,脸上泪水未干。二娃就坐了起来,问小荷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荷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沉默良久方说到,也没什么,只是有点害怕,突然想我娘了。因为,今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二娃一下子就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一把将小荷搂在怀里说,别怕,有我呢。明天我就带你回去,求二老原谅,求他们允许我们结婚。
小荷不说话,只是流泪点头。突然,她又咬了二娃一口。这一口比先前那一口更用力。
可是这一回,二娃没有吭声,也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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