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队长》[原创]

麦壳儿

　　“万年队长”是我们村上的队长。

　　＂万年队长”是我爷爷时期的一个村队长，是一个文革时期的村长。
　　
　　＂万年队长”，他名字叫“逢集合”。

　　我爷爷的成份被定为“地主”。
　　
　　我所在的豫南小村是就在省际大道南，叫南村。虽没有出现什么全国闻名的大造反派，但听说南村朱街对我家斗争的程度十分激烈。
　　
　　由于当时我年纪还小，出生时已是70年代了，是我们乡的斗地主中最狠的岁月。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坐在院落门口，听过路去上学的同龄无赖小子们冲我家大喊：“朱乃佳，老地主；朱乃佳，该挨打；朱乃佳，聋又哑。”不知我爷爷是真聋了还是哑了，他靠在房头的枣树下，低头自顾享受冬天的暖阳。那时，我感到天上阳光都是没有一丝暖意的，毕竟心底的春天已被一种黑色怀疑的情绪感染。难道爷爷他没有听见这侮辱的声音吗？我自想着自已的心事，远远地却也不敢还嘴。我想，爷爷他干吗就不出声？直到我上了学，学会了一个词：叫“无动于衷”，才明白，或许在哪会儿他已没有了自个的心事了？

　　但是在我上了学后，从入学那天开始，直到小学三年级，我是被叫做“小地主”，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因为从我记事那时开始,潜意识里，就一直有一种自我防卫的意识。防范着村里街坊的同龄无赖小子们的侮辱与责骂。但无处可藏。于是我逐渐形成了缩肩驼背的毛病。直到今天我还在不停地提醒自己：改掉它----虽然很难。
　　
　　不记得上上上一辈是在那是一个什么时期就盖好的大楼，反正是我爷爷的父亲盖好的大楼。那时期在农户乡里，盖楼，无疑是只有大地主才能有此奢华的吧！豫南是一个平原地带，一马平川，盖楼，想必是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的财力。曾经在后来认真地审视过这座地主大楼，从比较现代蓝形条形砖，到里层垒的原始的土墙，足足每层都有50公分厚。经历过大地震，不倒。经历了战火的洗礼，也没有倒。后来才从我的父亲口里得知，盖楼的目的，无怪乎是为了自卫，为了使自己的家人安全，不被绑票……听说，原来的一个远方亲戚，是因为被某方面军掳去了18岁的长子，没有送30大洋，而领回了大卸八块的麻袋……..还好，末了，才对我说，幸而，那时朱家的四姊妹还没有丢一个。

　　“抄家时丢的。”每当说起牙痛可以用象牙筷子治时，奶奶总是遗憾地对我说。
　　
　　“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我至今还记得村里的队长逢集合振臂高呼的情形，尽管那时我还小，不满5岁。
　　
　　据说在那时爷爷的手腕上有勒出了白骨的事儿。
　　
　　听爷爷说，他逢集合就自称是南村的“万年队长”，是“一万年也不会变的南村队长”。
　　
　　朱家四姊妹。除了老幺我爷爷他是男孩，他的三个姐姐都门当户对的联姻。据说在当时的公社大院，就是朱家大姐的，好气派的院子，现在都是乡政府的办公地吧。其它二个姐姐嫁得远，但也没有避开被“一切要从祖宗五代查起”的命运………
　　
　　爷爷当时是受了教育，因为家里的主张，于是当了新社会的公职一员，去了大西北某公路局。然而，历史的洪流，将他推了回来，从西北的公路建设的一员的位置变成了“地主崽崽”。在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将“地主”从公职开除就成了一个非常必然的结果。
　　
　　那年，我爷他上班1年零3个月。
　　
　　如果确实是家里没事，被开除公职也就罢了，老老实实全家躲在家中，可能也会过去，偏偏爷爷是老实的一个人，据说读了书的人，都有些偏执的症状。突然的，县城里的近亲要爷爷带回十几把钳子，因为怕被说成是“资产阶级的尾巴”，那时的亲戚还有工厂的工作，猛然歇在家，停工闹革命。才想里原来藏在家里的几个半成品，想来是为以后做打算的，不想风声越来越紧，于是就托爷爷在来回三十里的路途上一个个逐个抛掉它们，来个神不知鬼不觉。然而由于爷爷天生是老实加木讷的性格，他终于在一个被“斗争”的夜里，说出了这个影响他一家的秘密来，“在一个枯井里有三十把钳子”。也就是从时开始，他的耳朵开始“聋”了。于是“掘地三尺斗地主” 。全家被赶出了“地主宅院”，东屋退没了；南屋作了村革委办；西楼太大，太高，干脆做了仓。反正只要把地主的没收就对了。然而在“万年队长”的带领下，挖地三尺也无收获。朱家早把希望寄托在买地买地再买地上了，金银珠宝是再也不可能掘得出来的。
　　
　　什么都丢了。
　　
　　什么都没有丢。
　　
　　爷爷的四个子女全都跑出去自己找自个的活路。流落在西北的是长女和长子。流落在县城的是二女和幺子。
　　
　　只好另起一套五进间的土屋。留下的只有留下了。妈妈和爷爷、奶奶在家无助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盼爸爸能快一点从外来回来，又希望不要回来。如果那样，一定意味着在外面被“血统论”征服，可不回来又担心他的安全…….
　　
　　然而父亲他们兄弟姊妹几个竟在外面用了手段，也是因为爱过些教育的原因，就幸运地招工在单位里。末了按政策转正，竟然全都站稳脚跟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概是在八十年代中期。

    朱家大院旁的屋里只有两位老人了。
　　
　　那天，父亲兴奋地说，平反了，你爷爷平反了。补发工资若干，以后月月有退休工资领啦！
　　
　　“看，应该没问题了。”
　　
　　大红色的退休证领在爷爷的手里。

　　然而父亲是再也坚决不信所谓街坊邻里之间的亲情爱谊的事了。

　　爷爷他是真的聋了吗？

　　直到爷爷去世，我也不明就里。

　　要回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么回事。”“万年队长”逢集合是万万没有想到的。“难道又翻天了不成”。

　　朱家的血性男儿是不甘心的。

　　于是最终朱家幺子1000块钱赎回来了那楼。

　　呵，八十年代的1000元钱啊，在一般的农户家里，也算为数不少了吧，听说协议是逢集合这个“万年队长”以“队上保管”的年月天数来算计出的数目。
　　
　　尽管楼里面的楼板已荡然无存，剩下为只是空空的楼架子，可还是朱家大楼。

　　又是一年的春天，到了村里有划自留地承包责任田，再也没有集体工分制了。

　　“万年队长”也终于面临换届政策要被选出了。

　　一连几天，“万年队长”在忙着拉票。

　　最终，“万年队长”落选了。

　　最终，“万年队长”只落得个绰号去怡笑大方的下场。

　　“哪里会有什么‘万年队长’？！只能让村人笑话罢了。”每每想起这个事，爷爷都会给逢集合这样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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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笛

依稀记得小时候斗地主的事。

巴陵

　　无言以对　　　不过文章改写一下，倒是可以做一篇小说的　：））

路滢

最初由 巴陵 发表
　　无言以对　　　不过文章改写一下，倒是可以做一篇小说的　：））

最初看了麦壳儿这篇文章，感觉总还有些东西似乎可以更深的挖掘一下，还是巴版主一语中的，就是这个感觉，可以改做一篇小说。

麦壳儿

最初由 巴陵 发表
　　无言以对　　　不过文章改写一下，倒是可以做一篇小说的　：））

巴斑竹挪到梦游那里吗~~

麦壳儿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看来咱们是同时代人.这小说很有历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