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旧鞋

言默然

                                             　     一袋旧鞋　
　　                                 文/宋永江

　　
　　哎哟！她的电话。
　　
　　我下意识瞄瞅阳台，一蛇皮袋子旧鞋，窝阳台旮旯里羞羞怯怯。“叮咚、叮咚……”手机继续叫唤，挂断？太残忍！接？没话说。丢一边，对！装着人机分离，由她去。
　　
　　她是小杨，我的邻居。准确的说，是被她先生扇出家门、流离失所的邻居。
　　
　　去年腊月腊八傍晚，我从菜场里拎棵白菜回家，电梯里遇到她。她捂着口罩，露出的脸颊蜡黄，不见血色，眼睛红肿，溢着酸水。她问我孙女豆豆呢？我说豆豆外婆接去了。她叹息，说自己病了，怕传给闺女果果，搬外边住了。
　　
　　“哦！”我哦。
　　
　　“赵师傅，”她倏忽提要求：“把您的手机号给我好吗？”
　　
　　“你家钱先生有我手机号哇。”
　　
　　“是吗？我怕他不在家。”
　　
　　哦！我告诉她手机号；她拨，我手机“叮咚”响了。她笑，酸酸的，问我：“您老人家回家不出门了吧？
　　
　　“嗯。”我嗯。
　　
　　她又笑了，还是酸酸的。
　　
　　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下。她富贵人家，住2101大户型；我蜗居2103，贫家寒舍。她出电梯意意怔怔，我不理睬她。
　　
　　老伴教诲过我：贫富不搭界，记住了。啊！老伴言之有理，况且，我也没时间跟她犯意怔，还要做晚饭呢。老伴侍候我大半辈子，做饭洗衣拖地，落下一身风湿病，我不稀罕谁稀罕？
　　
　　满屋子艾香燎绕。老伴沙发上熏艾条，见我拎白菜回来，表扬我乖，交待：“净水泡十分钟，泡去农药残留，切丝醋溜。啊！”
　　
　　“知道！”我应诺，没嫌老伴罗嗦。倏有大户型那厢“咣当当、呼拉拉”声声响，伴着厉声责斥：
　　
　　“滚！再敢蹰进家门，老子扇死你！”钱先生的声音。
　　
　　沉寂片刻，我手机“叮咚，叮咚……”响了，点按绿键，传出小杨的声音：
　　
　　“赵师傅，您，您老能出来下吗？……我，我……”
　　
　　我闪身出门，见小杨躬身消防楼道里捡鞋。皮鞋、棉鞋、布鞋、拖鞋，黑色的、白色的、棕色的、乌不溜秋的，散落消防楼梯通道满地。小杨一只只捡拾，一只只装进蛇皮袋。她没戴口罩，上下嘴唇淤血乌青，嘴角渗着殷红的血，欲哭嘴瘪，求告我：“赵师傅，我想把旧鞋放您家，我家先生嫌碍事……”
　　
　　嗨，岂有此理！难为你张得开嘴！我不置可否。
　　
　　“哦，暂放您家阳台上就行了。”小杨祈求：“就这一蛇皮袋……”
　　
　　一个无理的要求，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我铁石心肠软了：
　　
　　“好吧！是暂放，不超过一周。”
　　
　　小杨拎着蛇皮袋，止步我家门口。老伴放弃艾熏，摇过头又点头：“记住了，春节前拿走……唉！你进来喝口水吧？”
　　
　　“谢婶子了！”小杨给我老伴鞠躬，把蛇皮袋递给我，没进门喝水转身欲走，却有钱先生吆喝上门：
　　
　　“你们别听臭婊子胡球扯！别管我家闲事好不好？”
　　
　　小杨哀求：“不关人家事，要扇要刮，冲我……”
　　
　　“啪啪！”钱先生两巴掌扇在小杨脸上，愤愤返回。小杨扑通跪地，给我和老伴磕了两头，捂脸逃离。
　　
　　“这是那一出啊？”老伴瞪我：“早不让豆豆和她家果果玩，你不听，麻烦了吧？啊！”
　　
　　哎哟！能赖我么？不赖我也不能反驳老伴，更赖不上她哟。
　　
　　果果比我孙女小两天。俩娃一岁多学走路，下楼就玩一块了。
　　
　　小杨乐喝喝，一手牵一个，教果果喊豆豆“姐姐”，教豆豆喊果果“妹妹”。
　　
　　小杨喜欢带娃，我落得轻松，爱搭不摆。
　　
　　“大哥，”小杨涩涩叫我，问：“大哥五十了吧？……哦，一甲子了，看不出来呀！那我该管您叫叔呢！叔贵姓？”
　　
　　“百家第一姓。”我顺嘴打胡说。小区邻里来自天南地北，碰面点个头的关系。谁跟谁呀？况且小杨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鸭蛋脸，鼻子眼匀称显面嫩；不是老婆婆吧？跟我老头子碍得上吗？我懒得理她。
　　
　　“哦，赵师傅。”见我不冷不热，小杨改叫我赵师傅，问赵师傅孙女上户口没有。
　　
　　“上了，出生就上了。”我说。
　　
　　“有户口真好！入园入学都容易了。”小杨羡慕，说她儿子在上大学，果果是二胎，超生上不了户。
　　
　　“交罚款可以上吧？”我拿不准。
　　
　　“可是……”小杨语塞。
　　
　　豆豆三岁，就近入园。小杨牵着果果，幼儿园外流连。
　　
　　我关切：“舍不得交罚款？钱先生不在乎吧？再说，二胎政策放宽，不至于吧？”
　　
　　小杨一脸愧疚，踌近我，小声窃窃：“可是，果果没出生证……我家先生想要闺女，可我干腰了……果果是我先生在医院抱养的私生女……”
　　
　　“哦……医院抱养的也该有出生证吧？”我还是拿不准。
　　
　　果果四岁，终于入园了。接送果果的是个少女，擦抹的挺艳丽，脸蛋硬硬的。菜场里偶遇小杨，她告诉我，那少女是他先生请来的小保姆，专一照顾果果；她只管做饭洗衣服。
　　
　　“哦！……”老伴听我闲聊，也哦。哦过之后，要我少跟富户人家说话，“离远远的！包括大人娃娃。”
　　
　　能离多远？毕竟邻居。你不理她，她黏你，甚至把一蛇皮袋旧鞋暂放你家里。这事弄的！
　　
　　一蛇皮袋旧鞋，一暂放就是半年多。暂放两个星期的时候，也就是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赴上界述职那天，小杨来电话，问候赵师傅和婶子好。说不好意思，在乡下，近日回不了城：
　　
　　“赵师傅，那袋旧鞋，暂放到春节啊……”
　　
　　除夕，小杨又来电话，给赵师傅和婶子拜早年，祝福赵师傅和婶子好人一生平安！没提一袋旧鞋。
　　
　　正月元宵节，小杨又来电话，祝福赵师傅和婶子团团圆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只字未提蛇皮袋。
　　
　　端午节又来过电话，问候祝福老一套，还是不提鞋。
　　
　　哎，我和她婶子几乎把她给忘了。如果不是阳台上窝着一蛇皮袋旧鞋，都不记得曾有过小杨这个邻居了。
　　
　　手机“叮咚、叮咚……”响过一阵儿，安静了。或许乡下的小杨，看见城里的赵师傅外出买菜，手机丢家里没带。
　　
　　安静一阵子，手机又“叮咚、叮咚”了。老伴示意我接：
　　
　　“叫她把鞋拎走！暂放大半年了，都！”
　　
　　我捉起手机，点绿键，“赵师傅您老人家好！买菜回来了？婶子好么？伏天里艾熏有疗效……”小杨的声音，比前几次清脆干净。一阵寒暄过后，倏地提到她的蛇皮袋，提到旧鞋：
　　
　　“赵师傅，那蛇皮袋子里的旧鞋，恐怕都长毛发臭了……是吧？哎呀，真是对不起！……赵叔，我要开始新的生活，跟蛇皮袋子里的旧鞋一刀两断！麻烦您老人家，替我把蛇皮袋子扔进楼下垃圾桶！谢叔了，我方便时去看叔和婶。”
　　
　　“哦，哦哦！……好，小杨，我就扔！”挂断电话，我拎起阳台旮旯的蛇皮袋，迫不急待甩旧鞋；老伴长舒一口气。
　　
　　乘电梯下楼拉开单元门，恰遇钱先生门外训斥小保姆：
　　
　　“生个果果就太太了？嗯！太太不也撵走了吗？啊！何况你个撵鸟夺窝的东西！”
　　
　　我视而不见，却被钱先生拉住，问我：
　　
　　“你拎的是我家小杨的旧鞋吧？”
　　
　　我点头。
　　
　　钱先生一把夺过蛇皮袋，塞给小保姆，喝令：
　　
　　“抱回去！一只只清理，晾晒，上油打蜡！……你敢噘嘴？老子扇死你臭婊子！”
　　
　　“啪啪！”即有两巴掌扇在小保姆脸上。小保姆嘴角渗出殷红的血，蛇皮袋旧鞋跌散一地。
　　
　　小保姆向我求救。
　　
　　我要买菜，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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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荟蓉

看完了，一头雾水。
先猜猜看，小杨的先生因为和小保姆暧昧，所以踢出小杨，后来，小杨开始新的生活，他先生幡然醒悟？这袋鞋子，到底啥意思？

马学文

文章中从鞋子引到主人公，小杨的先生因为和小保姆暧昧导致小杨离开家庭，但是到最后小保姆和小杨一样的结局，就和那一蛇皮袋子鞋子一样重现开始，我这样理解对吗？

言默然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7-29 11:10
看完了，一头雾水。
先猜猜看，小杨的先生因为和小保姆暧昧，所以踢出小杨，后来，小杨开始新的生活，他先 ...

哦，拜谢关注赐评！

果果就是钱先生跟小保姆的作品，小杨为家庭忍辱负重，男主人得寸进尺，家庭女主人易位。

或过于隐忍了，且微调挑明罢：

乘电梯下楼拉开单元门，恰遇钱先生门外训小保姆：“生个果果就太太了？啊！是女孩都能生娃！”

瑞雪洪荒

一袋鞋子是寓意旧人和旧情吧，小杨舍不得丢掉它，是对夫妻感情的留恋吧。最后，小杨终于走出这场失败婚姻，旧情不复存在了，所以才要丢掉这袋鞋子，重新开始感情生活。

结尾是表明钱先生幡然悔悟吧，才让小保姆打理那袋鞋子。同时也预示小保姆得到了和当初小杨一样的下场。有力讽刺了第三者的可悲下场。

言默然

马学文 发表于 2016-7-29 11:26
文章中从鞋子引到主人公，小杨的先生因为和小保姆暧昧导致小杨离开家庭，但是到最后小保姆和小杨一样的结局 ...

拜谢先生关注赐评！先生解读精准，在有钱人眼里，用过的女人不过穿旧的鞋，或扔或甩，或想捡起来再穿。果真如是吗？小杨在忍辱负重之后，终于觉醒！

男主人跟小保姆的关系或过于含蓄，微调挑明：

乘电梯下楼拉开单元门，恰遇钱先生门外训小保姆：
“生个果果就太太了？啊！是女孩都能生娃！”

言默然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7-29 11:42
一袋鞋子是寓意旧人和旧情吧，小杨舍不得丢掉它，是对夫妻感情的留恋吧。最后，小杨终于走出这场失败婚姻， ...

瑞雪先生睿智！女人绝不能做任人穿甩的鞋子。小杨忍辱负重，男主人得寸进尺。小杨终于醒了！跟男主人生过果果的小保姆岂能继续糊涂么？

小保姆即果果的生母，或过于含隐，且做微调：

乘电梯下楼拉开单元门，恰遇钱先生门外训小保姆：
“生个果果就太太了？啊！是女孩都能生娃！”

暴雨迎风

通过生活的典型细节展示小市民的生活情态。钱先生虽未做交代，但从几个细节里看出他的暴虐霸道和冷酷残忍，也写出了小杨小保姆的悲剧色彩，“我”只是一切闹剧的旁观者，那袋鞋子是小说的线索，女人就像那些女子，不要了随手杯遗忘被扔弃，想起了就捡回来。哎，命运！

言默然

暴雨迎风 发表于 2016-7-29 11:56
通过生活的典型细节展示小市民的生活情态。钱先生虽未做交代，但从几个细节里看出他的暴虐霸道和冷酷残忍， ...

拜谢先生赐评！先生睿智洞悉秋毫！
鞋子是道具，“我”不过见证。
陋作赞扬女主人忍辱负重美德，同时批评其太过弱软，导致男人得寸进尺，放荡不羁！女主人终于醒了，小保姆岂能继续糊涂么？虽然她给男主人生了果果，撵鸟夺窝，窝就是她的么？

女人啦，不是穿旧的鞋子，不能任由男人穿脱扔摔！是吧？先生

言默然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7-29 11:10
看完了，一头雾水。
先猜猜看，小杨的先生因为和小保姆暧昧，所以踢出小杨，后来，小杨开始新的生活，他先 ...

荟蓉老师：

鞋子是道具，“我”是见证。

陋作赞扬女主人忍辱负重美德，同时批评其太过弱软，导致男人得寸进尺，放荡不羁！女主人终于醒了，小保姆岂能继续糊涂么？虽然她给男主人生了果果，撵鸟夺窝，窝就是她的么？

女人啦，不是穿旧的鞋子，不能任由男人穿脱扔丢或再捡起来！是吧？老师

熊荟蓉

言默然 发表于 2016-7-29 12:08
荟蓉老师：

鞋子是道具，“我”是见证。

嗯，这样一说，就明白啦！

笨马

这个“钱先生”，倒也真象是“有钱的先生”们的代言人噢`

zizhu

读起来痛快。有钱就是老大吗？打完了太太，打小三，也不见得真幸福。
女人应该自尊自爱。否则，就算小三上位，也难逃清理旧鞋的下场。

戏笑九宫

一袋鞋子，折射出“侯门”奢侈迷乱的生活现状，两段婚内婚外情，寓意开局丢掉“旧鞋子”穿上“新鞋子”，结局回归到人性良知上来，韵味悠长.......小说构思奇特，情节曲折迂回，语言干净利索，主题若隐若现，立意寓意非常巧妙而深远，结尾回味思索无限，佳作！学习、欣赏。

熊荟蓉

又读了一遍，言老师的微调，让小说更好读了，鞋子的寓意，非常深刻。很不错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