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的道理。为什么当婚当嫁?这牵扯到社会的、伦理的、道德的、价值观的诸多因素,总之,综合起来的结论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我们要关注的。我们要关注的是:在大男大女的婚姻中,哪一个更着急?表面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的应该更着急。不过男人可以通过纳妾传宗接代,这个问题解决了,男人在婚姻上是完全可以不急的。女人则不同,青春倏忽而过,错过了青春的美好岁月,很快就会成为他日黄花,失去吸引力。今天的妇女,由于社会地位的提高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她们选择宁缺勿滥。但是在远古时期,女人到了一定年龄,对于出嫁的问题,却是急不可耐的。《摽有梅》反映得淋漓尽致。
《摽有梅》的背景是:在周代的法律中,男女的婚姻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执行“六礼”,但这是对于适龄青年制定的。当男人超过30岁,女人超过20岁仍然未婚的,就可以在仲春时节,由政府组织,召开相亲大会,只要双方看中,立刻办事,私奔也行,不受任何拘束。谁敢从中作梗,坚决惩处!这是真正的剩男剩女的最后的出路。剩男也许并不缺什么,剩女却是真的缺,而且,嫁不出去的剩女,她要背负着沉重的社会、家庭的包袱,面对各种冷眼,能不着急吗?
全诗并不难理解。“摽有梅,还剩十分之七了,那些看中我的美男子啊,赶紧挑选吉日娶我吧!摽有梅,还剩十分之三了,那些看中我的美男子啊,今日就把我娶了吧!摽有梅,已经成筐地收拾了,那些看中我的美男子啊,说一声我就跟你走了!”为什么“摽有梅”没翻译?因为这里有歧义。虽然这个歧义并不影响全诗的宗旨,但改变了全诗的时空。这里不妨列出来,以增加解诗的乐趣。
“摽有梅”——“有”是语气助词,“梅”青梅,没有疑义,关键是“摽”,常规的解释是“坠落”,那么全诗的隐喻就是:以梅树喻女主人公,梅子坠落十分之三,树上尚余十分之七,青春的女子已经熟透,梅子开始坠落,显然女子已经过了最佳结婚年龄。在相亲大会上,因着风韵犹存,还在期盼六礼完备,择日待嫁。当然没有结果。第二年的相亲会,落梅已经十之去七了,眼看自己青春不再,着急上火也是没有办法,只能降低标准,只要达成一致,随时可以迎娶。仍然没嫁出去。第三年,女子已然迫不及待,梅子满筐满筐地取,女人最美好的岁月已入寒秋,业已失去吸引男人的任何筹码,因此急不可耐,只要有看上她的,不要嫁妆,不待时日,立刻私奔!时空延续三年,心情一年急似一年,早已没了一丝矜持。抛开饥不择食的原因不说,女子追求婚姻的坦率、大胆、急迫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摽”,以闻一多为首的另一种比较新奇的解读是:抛。这个比较有意思。用这个意思解读,全诗就可以想象成一个古老的习俗的场景:抛梅选婿。梅子作为道具,类似今天的绣球,女子通过抛梅子表达自己的所爱,抛给谁就是看中了谁。当然,所不同的是,抛绣球砸中的,是必须要娶亲的,而抛梅子所砸中的,男人是有选择的,他没看中你,也是白搭。这样,整个诗的时空就定格在一次相亲大会上了。女子抛出了一筐梅子的十分之三,仍然没有心仪她的男子,也许是心里想,也许是直接告诉那些手捧她的梅子的男人:不要犹豫了,赶快去选良辰吉日吧!接着,她又抛出去一部分梅子,框里的筹码只剩三分之一了,她的底气自然不足了,她告诉那些男人:如果同意,也可以不用择日了!最后,满满一筐梅子抛完了,仍然没有引来心仪人,姑娘急得近乎哀求:不要再犹豫了,只要你一个眼神,我马就是你的人!这个抛梅选婿的游戏规则应该是每个女子只许持一筐梅子,否则咱们的女主人公到最后也不用那么着急,她可以再取一筐梅子接着抛,何必早早哀求?
其实我是倾向第一种解读的。它营造的是一种大的时空格局,时间的拉长,使岁月对人物内心的磨蚀更加深刻,其艺术感染力更强烈,也符合《诗经》常规。当然,后一种解读也有可取之处,在一种近似快乐的游戏的背景下,展示出女子内心的窘迫和无奈,令人落泪。
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这样的风俗是对妇女的摧残,因为那个时代,“繁育人民”是每一个国民最基本的社会责任。而且,周朝政府对大龄男女婚姻的关注,与我们今天为剩男剩女举办的各种联姻的“鹊桥会”又是何其相似呢?任何时代,婚姻和家庭都是社会的基本细胞。从《摽有梅》中,我们的单身贵族们倒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社会责任。
另外,对于《摽有梅》中女主人公的尴尬境况,与其待“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不如早做规划,适时而嫁,又风光又体面,何乐而不为?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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