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草舍煮字

危 险 关 系

文/草舍煮字

　　上篇
　　
　　（一）
　　
　　“喂。”
　　
　　“心理辅导室吗？贵姓啊？”
　　
　　“是，我姓郑。您哪位？”
　　
　　“郑老师，我是初中部蒙老师。有个心理问题请教，中午有空吗？出去一起，事有点……私密。”
　　
　　“中午接待一个家长，下午是后两节的课。”
　　
　　“我刚好也是后两节。你喝咖啡还是茶？”
　　
　　“都行，茶吧。我请你。”
　　
　　“我是诚心请教，女的不能请男的吗，干嘛大男子主义？”
　　
　　“不是主义，是礼节。”
　　
　　“哈哈哈哈，认真了哈。你真逗。下次我请，礼尚往来。咱们校西门茶馆见。”
　　
　　放下手机，我暗想，还有下次，多大点事啊！蒙老师工作比我早一两年，学历不低，教学能力也很强，听说已经结婚了。我和她也就是见面打招呼的交情，印象中长相比较出众，身材中等偏瘦。
　　
　　茶馆见了面，这才打量了她。白净的娃娃脸，大眼睛，五官精致。一袭夏装制服一步裙，鞋跟有点高，身形起伏不大。依我的眼光看，除了脸庞，其他一般。
　　
　　“坐下吧郑老师，别让我仰视你。喝什么茶？再来点零食？”她语调随和、大方，适合做老师。
　　
　　“碧螺春吧，蒙老师你随意。零食看你，我刚吃完饭，渴。”
　　
　　“我跟你喝一壶吧。我没吃饭，隔壁买了西点，拿破仑。”
　　
　　“嗯，这个茶室装点得还行。聊点啥？” 我注意到博古架上一只显眼的青花瓷洗，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雅致而廉价。
　　
　　“别那么紧张嘛，时间充裕，嘻嘻。哎，要是不称呼老师，你会叫我什么？”
　　
　　“蒙……姐吧。”
　　
　　“你多大？”
　　
　　“二十七。”
　　
　　“真是你姐。看你老成持重的样子，你还代高中历史课，是不是传统文化熏陶的？”
　　
　　“熏成老腊肉了。你是怕我不好沟通吗？我也是青年教师好吗，如假包换。”
　　
　　“那我就放心了，看样子你没有熏成卫道士。来跟你聊聊师生恋的问题。”
　　
　　“师生恋！你是怀疑我和学生？听到什么传闻，要给我忠告？”
　　
　　“你又紧张，不是你，是我。我说得够清楚吗？”她压低了声音。
　　
　　“你？你们初中部的学生才十五六岁，未成年人……”我惊愕了，声音更低，感到自己额头汗津津的。不敢相信，也为她担心。
　　
　　“我……就是情不自禁。别跟我说礼义廉耻、控制欲望才算人这些屁话，人性是实实在在的，谁都不例外，只是会不会装的区别。”她倒义正词严了。
　　
　　“人性，或者人的动物性。从化学的角度就是荷尔蒙、多巴胺，有的人就是多一些，难以抗拒。”我思忖着，缓缓地说，知道不能赞同，也不能敷衍她。
　　
　　“对，有的人，我，就是有出轨潜质。”她低头默默地说。
　　
　　窗外的知了不识相地拼命聒噪。我去关上窗，怕隔墙有耳，低声问：“出轨，出了吗？”
　　
　　“嗯。我忍不住。去年班里一个男生，和女生偷偷恋爱。我当着男生的面就心疼流泪了，说那女生不配，你值得更好的。”
　　
　　“还好，在可控的范围。”我松了一口气。
　　
　　“不好。今年，我和另一个男生先是微信热聊，后来偷偷幽会，小半年了。”
　　
　　“你必须停止，不能对任何人造成伤害，这是底线。你影响了他的三观，将来他为人处世可能会扭曲。还有对他父母亲人，对你的家人，都是伤害。”
　　
　　“可……可我，不想伤害自己。压抑自己的人性，我会抑郁。”她抬头看我，鼻子唏嘘着，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别以为放纵就不会伤害自己，再往深发展，你会不容于社会的。”
　　
　　“已经往深发展了。”她说着，拿出手机给我看她和男生的微信记录。
　　
　　记录很长，后半能看到她开车带他郊游，在车后排座上这个十六岁的男生欲火难捱动了手，蒙老师一再和他确认是你情我愿，然后破防把自己交了出来，引导男生做了。
　　
　　我愤怒了，脸色一定十分难看。抬头看见可怜兮兮的她，既然来求助，想必是悔悟了。我又不忍了，压住火气摇头叹息，问她：“事已至此，怎么补救？”
　　
　　“只能隐瞒，对大家都好。”
　　
　　“他尝到了禁果，这事情大概率完不了。”
　　
　　“是，已经好几次了。但我不后悔，我们是两相情愿的。”
　　
　　“不可救药了，他是未成年人啊！”
　　
　　“他未成年？要不是我小心现在就怀上了。我又不想和他有个结果。他厌倦了就各奔东西。”
　　
　　“厌倦，可能吗？”
　　
　　“我老公就厌倦了……各种原因，我们……不和谐。”
　　
　　“小孩刚尝到了甜头，厌倦可不容易，除非……有人接替你。这很危险，你必须宁可相信这事瞒不住。身败名裂是你承受不了的。”
　　
　　“我也奇怪，这些后果我都想过，但都没感到害怕。”
　　
　　“成年人的天真、浪漫从来都是必须约束的。时间不多了，你冷静一下先去上课，平常不要流露出什么来。”
　　
　　“你这就想撇清自己了？你走吧，别让人看见咱们一起。”
　　
　　“我光棍一个没什么怕的，你不是也说不害怕吗？中午还说下次你请呢。”话是这么说，我潜意识开始有退意了。
　　
　　她给我一个歉意的笑容说：“你先走吧，我补补妆。”
　　
　　“你化妆了？”问完这句话我又后悔了，不能让她知道我欣赏她的美貌。她哭完竟没有看出化妆品的痕迹，原来素颜也很漂亮。我装着看看表，赶紧走了。
　　
　　（二）
　　
　　“在吗？”周日，她来微信。
　　
　　“忙，微信不聊。”我暗示她不要在手机里说那件事。
　　
　　“班里一个学生问一个古文词汇。你有空回我。”她回复。
　　
　　“我在教研室备课，你让他找我。”
　　
　　“他在咖啡馆打工，下午吧。”她暗示下午回请我喝咖啡。
　　
　　我倒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对她有点恻隐之心。说白了，男人在美女面前就这德性。下午在咖啡馆包间果然见到了她。她穿了一条及脚面的浅绿长纱裙，外罩一件短款长袖鹅黄纱衫，显得上下身比例很匀称，依然是踩着难受的高跟鞋。她的服饰风格不求个性，既扬长避短又不失职业身份。
　　
　　“喝哪种咖啡？”她问。
　　
　　“我不内行，和你一样吧。”
　　
　　“我这是清咖啡，不加伴侣的。”
　　
　　“嗯，不要伴侣。”
　　
　　“你内涵我。”
　　
　　“是。”
　　
　　“哎，我要是单身你会考虑我吗？”
　　
　　“不会，怕被绿。”
　　
　　“才不会绿你呢。你懂读心术，肯定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她语气里有撒娇的调调。
　　
　　我做心理辅导不至于要以身相许，赶紧把话题转向：“你的学生问什么古文词汇。”
　　
　　“我没骗你，是有个词汇，‘敦伦’。我开始还以为他问的是‘伦敦’。”
　　
　　“哈哈哈哈……两个词相差古今中外。古代的周朝你知道吧，三千多年前，用礼制来统治天下。周公首先制定了‘婚礼’，它分成七个步骤。前面的步骤主要是仪式，最后一步就叫做‘敦伦’，现在叫做‘入洞房’、‘圆房’。敦，就是落实的意思；伦，就是人伦，在这里指夫妻关系。也就是通过圆房来真正落实夫妻关系。因为敦伦这个词太费解，后来人们就戏称‘行周公之礼’”。
　　
　　“哈哈哈哈……这个词太妙了！还是‘敦伦’文雅，一般人听不出来是爱爱。”她兴奋得拍起了手。
　　
　　“是夫妻之间，不是随便两个人。”我撇撇嘴纠正她，“这是你那个小男友问的吧？”
　　
　　“小男友，这个称呼我喜欢。”
　　
　　“人小鬼大。从微信记录我就看出来了，有你的引诱，也有他的主动大胆，小小年纪有点手腕。你们是一拍两合。”
　　
　　“我说了，两厢情愿。他未成年人，我怎么办啊！”
　　
　　“知道害怕了？”
　　
　　“不……嗯。”她终于低头了。
　　
　　“赶紧跟他摊牌，摆明利害关系。一旦败露你们都会被社会谴责。他可能会有案底，影响将来做公职。你教唆未成年可能涉嫌犯罪，家庭破裂，亲友受牵连。”
　　
　　“我的妈呀！我真没想那么多。”
　　
　　“也许没那么严重，但是要断就要有震慑力。何况他也不无辜。”
　　
　　“不说了，和他断。”
　　
　　她终止话题恐怕是不想再听我说那孩子的不好。桌上的咖啡都没怎么喝。没了谈兴，我们起身要走，她又问了一句：“我今天完全素颜，看出来了吗？”
　　
　　“没，我还以为你涂了口红。”我漫不经心地实话实说，心里恼火她把我拉进这件事。
　　
　　“嘻嘻，这话让我轻松点了。以后别跟我那么道貌岸然好吗？”
　　
　　最好别有以后，我心想。
　　
　　（三）
　　
　　又一次相约咖啡馆，她穿了一身弹力牛仔服，身子勒得干瘦，屁股显出有肉了，腿倒是挺直，脚上白色旅游鞋。整体像个刚刚发育的初中女生。
　　
　　“我跟他断了。他害怕了，又说不会忘这段经历。”她说，“你怎么看？”
　　
　　“我特别不能理解，怎么喜欢老牛吃嫩草……”
　　
　　“哈哈。”
　　
　　“还笑，你太傻了。且不说那些实实在在的风险，一个小屁孩经济不独立、人格不独立，不能承担一切，包括自己的行为都要别人为他负责。这也不论，他会谈情说爱吗？你看影视剧里，感情粗糙的人还知道钻玉米地要有月光呢，他的话却都那么直白、露骨。他凭借的是本能、朦胧的欲望，和你的身体与他的不同引起的好奇。一个性体验的小白，吸引你的恐怕是这个吧？这是爱情吗？说不好听的，他是为了泄欲而对你产生了依赖。我怕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瞧你，把人家当孩子训，机关枪似的突突突突。品一口咖啡吧，喘喘气，郑老师。”
　　
　　这要命的撒娇和体贴。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这么苦。对咖啡我是真的外行。
　　
　　我还是要把话说完：“说白了，人都有家庭，都要在社会上生存。就算你能顶得住社会评价，怎么面对家人，尤其是子女。你希望你的孩子有一个这样的老师吗？”
　　
　　她低头默默无语，看样子我的话她是听进去了。我站起来走了，心理辅导结束。
　　
　　（四）
　　
　　过了几天，事情败露了。学校发布公告，表示彻查，暂停蒙老师的职务。我站在雨后的积水边，看见淋湿的布告墨迹斑驳，像女人的眼泪冲花的眼影。下面的印章也湿漉漉的模糊了，洇红了一片。是她丈夫举报的，还发在了网上，轩然大波。网民喜吃大瓜。多大的仇啊，这个丈夫下了绝杀狠手。当然，外人不知道他们夫妻之间还发生了什么，至于恩断义绝。
　　
　　她没再露面，只在网上斥责丈夫侵犯隐私。实在苍白无力，她不知道要求配偶忠实的权力大于夫妻之间的隐私权。不过她丈夫和学校方面倒是侵犯了未成年人的隐私权。
　　
　　我帮不了她，要紧的是不趟这一汪浑水。

邱天

师生恋，且女教师与未成年男生，果真“危险关系”！本文触及这个议题，触目惊心！最后女教师受处分，自食恶果。

小说以“人物对话”阐述故事情节，颇见功力。赞！

草舍煮字

邱天 发表于 2024-6-7 06:41
师生恋，且女教师与未成年男生，果真“危险关系”！本文触及这个议题，触目惊心！最后女教师受处分，自食恶 ...

好久没写小说，怕生疏了。借这个素材写了一篇，对话有点多。
谢谢邱老师赏评！

邱天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6-7 07:19
好久没写小说，怕生疏了。借这个素材写了一篇，对话有点多。
谢谢邱老师赏评！

嗯嗯，对话是有点多，还显得拖沓，喝什么茶、点什么咖啡这样的对白，与主题没有多大关系，应该略写。

我又多嘴了。小说不错，欣赏！

草舍煮字

邱天 发表于 2024-6-7 08:37
嗯嗯，对话是有点多，还显得拖沓，喝什么茶、点什么咖啡这样的对白，与主题没有多大关系，应该略写。

...

我是想试着用茶和咖啡来暗示人物的观念，传统的或者新潮的。看来不太成功。邱老师评价我写的东西尤其不要顾虑，说得对与不对都是一片心意，我由衷感激。

荷花淀派

文章的选题是师生恋，那位未成年的小男友处于隐匿的状态，这是相当聪明的手法，这样很好的摆脱题材限制。全篇用对话的方式进行叙述，快速的推进故事发展、人物个性直观、引起读者的共情。本作品可谓是“科技与狠活”的创作代表，为草舍老师点赞！

草舍煮字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4-6-7 13:54
文章的选题是师生恋，那位未成年的小男友处于隐匿的状态，这是相当聪明的手法，这样很好的摆脱题材限制。全 ...

科技与狠活啊，这倒没想到哈。荷花老师万福！

冰峰雪鹰

我突然想到了主旋律呵呵

草舍煮字

冰峰雪鹰 发表于 2024-6-7 20:45
我突然想到了主旋律呵呵

是，这个故事不是社会主流，而是偏门，写出来听听公论。
问好小哥。

最美的诗意

所有 文体 中，我 最 讨厌 的 就是 小说 和 剧本，我 最 喜欢 写 短文。

fonyuan

建议改成话剧                                    

草舍煮字

最美的诗意 发表于 2024-6-8 10:45
所有 文体 中，我 最 讨厌 的 就是 小说 和 剧本，我 最 喜欢 写 短文。

我都喜欢写，讨厌没得可写

草舍煮字

fonyuan 发表于 2024-6-8 13:17
建议改成话剧

是，退步很多。                  

胸无大志

虽然不符合所谓“劝赌不劝嫖”的事实，但发展结局似乎很合乎情理。语言描写极具说服力，又高屋建瓴。点赞学习！

灯芯草

俺的个天呐，看得我心惊肉跳，这情节，这对话，这三观，这女人，这男人（我），这孩子，这学校，这个世界......小说“如实”地记录了“我”对女教师的几次心理辅导的全过程，老实说这女人真的让我倒胃口，这是不是小说的成功之处我不知道，就像一部电影的反面角色让人恨到咬牙切齿，首先肯定是演员塑造角色的成功。而“我”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虽然最后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入坑”，没有入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女主的饥不择食吃相丑陋不得而知，反正“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辅导”，差点没被女主“反辅”，所以心惊肉跳惊心动魄啊。所以教师这个职业，现如今需要社会重新审视，教师队伍里的残渣是否时代的必然产物？还是它仅仅只是个职业，而不必对“工作”以外的私人生活严苛干涉？教师个人生活的随意放纵，对学生的价值观人生观又有哪些错误的引导和严重后果，值得深思:lol（练笔跟帖，草版忽略我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