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东门盖高楼咧

岩水

        呀，太阳还是没有从西边出来。
        最近，西门根枫神经兮兮。不是因为复姓西门与历史名人西门庆搭边，就翘首以盼太阳从西边出来。西门根枫服兵役期间，飞机上执行紧急任务，多次目睹西边的太阳冉冉升起。三十层楼顶，寒霜凛冽，夜风低吟，西门根枫站得脚尖发酸脚底发麻，想得头疼盼得心碎: 如今地方上创业，太阳西升即成奢望？

        干杯！
        干杯！
        洗尘接风，一杆同学，酒以 成礼，不继以淫，讲的是情，论的是义，喝塌天醉倒地，方才相扶相搀，起身离席。
        晚安！
        晚安！
        理论上讲，酒精使然，宾馆里倒头便睡，应该一觉大天明。可是，西门根枫怎么“晚安”得住他那颗拉风失落的心呢？28年不见，接风洗尘的同学没有几个不是车来车往，没有几个屁股底下不是骠着宝马奔驰。一打听原来这帮家伙一个个腰粗着呢，尽是些家乡小有名气的开发商。县城西移东进，家乡五里岗成了唐僧肉: 守住几片老宅，再购进几家挖苗断根的老户，化零为整，拔地而起一两排庭院别墅，转手倒卖，杯盘满盈；然后以资积本，套牢一块空地，开发成高楼大厦——
        最叫人不能接受，也不可接受的，是东门春才那小子。上学时，甭说一篇《锄禾》能背三天，张嘴“吃喝日当午”，闭嘴“吃喝日当午”……气得老师教鞭棍敲打课桌“咚咚”响，贬扬他说你是一个猪，就知道吃喝日？蠢材，名副其实的蠢材！可是，昔日蠢材，现在成了当地首富，新城步行街一期二期三期工程，如今的繁华闹市，只是他小试牛角的处女作，他开发坐实的房地产项目尚有许多。
        悔在当初，他西门根枫奖状贴满墙挂满屋，学习成绩优异，以家乡头名状元的风采考取名牌军校，毕业后从事信息机密工作，断绝所有关系，隔绝所有来往。现如今，他无妻无子，复员转业，身带500万励志回乡创业，恰巧赶上喝西北风干涮的时候？父母下世，同门兄弟各守各业，他在村上没有土地没有户口，俨然一个毫无立锥之地的外门人。苍天有眼无珠，不按套路出牌，任人非贤，非才是举，反其道而行之啊！打那一夜起，他西门根枫就有了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无数次守望。

        500万，毛毛雨滴啦，能出息点什么呢？

        几杯功夫茶穿肠而过，东门春才肥实着重重叠叠的下巴，两眼迷离，把玩紫砂，话里有话，吐半节留半节。哼！躺敞在紫檀红木的老板椅背上，花摆不下你那纯粹商人口无实言的狐狸尾巴，显摆不下你那“无限风光在险峰，尔等凡夫尽仰望”的臭样子？
        “算啦！你东门松松嘴跺跺脚动动屁股吐嘴唾沫，在咱五里岗这一带，芝麻虫上刀山——肉废物到现在，实在是没有浪得虚名。可是，但是，你东门得给我听清楚记住了，纵有千人看你戴帽仰仗你吃饭，纵有万人迫于你的淫威日白囊黑，我西门并非倭瓜菜窝囊废一枚。想叫我看你颜色，添你屁股，捡拾你桌子上吃掉下来的馍渣子，那只会想瞎你的狗眼。回乡三年，半壁江山都打不下来，我就不叫西门根枫！”朝阳从东窗探头进来，辉煌着西门根枫的双眼，他果断地撂下茶具，腾声站起，迈着军人的步伐，甩手而去。东门春才干张嘴巴，憋不出一星半点八卦的屁，尴尬在圈椅里。
         就你蠢材小子那半斤八两，谁不知道？就你蠢材小子能喝几碗稀饭，肚子里盛得下几个斗大的字，谁不晓得？光屁股娃长大，一个老师教三年，逢考必病，不是谎称肚子疼，就是推脱腿抽筋，白卷英雄，俩筒子浓青鼻涕吐噜吐噜“飞流直下挂前川”到中学时代，阿斗到“换亲”才娶的媳妇过的日子。改革春风吹两岸，一不小心狗屎运当头，出息了有能耐了，猪鼻子插葱——能不清你娃子了，装什么转基因大头象啊？老乡同学咋滴，大清早登门造访，说好听点是取经学习拜你点拨，知彼知己，说不好听点是暗度陈仓刺探军情寻找战机，以便早一天执掌帅旗踩死你在鞋底下。你就狗眼看人低，顺杆子爬，尊自己是泰山顶上一棵松，视别人是茅缸石头一根葱？有钱了，得势了，就了不得了，是不是？钱买不来知识，钱买不来学问，钱脱胎换骨不尽你学生时代的一肚子青菜屎。你东门不仁，休怪我西门不义。物整几片土地，谁不会？对，走开发盖高楼的老路，让你东门春才无路可走！西门根枫暗下决心，说干就干。
        回到宾馆，顾不上早饭，西门根枫立马联络他的亲密战友，又乞救老上级老领导，疏松渠道，打通关系，当天下午就从银行贷出来2个亿的项目资金。第二天，西门根枫做起了房地产开发生意……
        消息人士秘密透露，县城西移东进已开弓满膛，眼下只掉北突了，因为县城南边是大山，总不能学做“愚公移山”祖祖孙孙无穷焉吧？城北三公里以内，早已在下米成炊之十年前就“名花有主”了，除非喋血满地杀人越货强卖强买，才能得手。西门根枫眼红归眼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紧箍咒尚在。忙活半年，最终在城北七里沟附近，西门根枫套取一块空地。他霹雳火闪，竖起高交加，招兵买马，计划开发商品房十座三十层三千套五十万平米。
        跑手续，联系钢筋水泥和包工头泥巴匠，以及破土动工之前就招商卖房，就广告宣传。多重思路，两条腿走路，一年下来，西门根枫消瘦了一大圈。处了几个年轻美貌的对象，亦因“出师未捷”而搁置一边。同福乐的女人大把抓，但是同吃苦共患难的则凤毛麟角。
         无眠今宵，西门根枫独上高楼，目极四野，灯火明灭，遍寻蓝桥归路，天黑地茫，月朗星稀。他一头抢地的心思都有。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突然微信滴滴: “孤枕难眠夜，大叔又在想你啦。”
       西门根枫讨厌有事没事刷个朋友圈的闲人凡人，特别是动不动引用个名词警句的，感觉像言必说语录背最高指示的红卫兵小闯将。那一天财政告急，银行方面催逼月底还贷，西门根枫鬼使神差，码字发送: 想我，这大叔？
        对方:想。
        得了吧，颠倒世界，灵魂落于无数，请别再落井下石。本人伤痕累累，请不要卖萌撒盐，他说。——小栖栖，摇一摇微信好友，自我介绍芳龄29，专攻计算机游戏程序，正在读博。
        大叔！栖栖后台暗恋你好多时日了，只是忐忑始终找不到井喷的锲口。寂寞孤独的深夜，爱一个人渐渐成习惯。同学们笑话我，说我这人情商智障归零，恋爱脑附体，认准了的事，多少匹驴马骡子都拉不会来，所以容易受伤害。大叔，两颗受伤的心碰撞在一起才最有戏，我信从缘分，你辜负谁也别辜负我。
        “瞎掰！现在的孩子都能成精了，我担心戏终人散之时，深受伤害的是我，不是你。”西门根枫一直认为《代沟》小说作者火车上的奇遇，只是艺术虚构，现实生活中骗子比《西游记》里的白骨精更会耍人。
        信这世界有鬼，勿信作家们的臭嘴。对了，大叔，关键是做人要相信自己，合得来则聚，合不来则散。婚姻男女，不是手机号捆绑；爱情博弈，不是英雄联盟。栖栖后台暗恋大叔，默默地独立运行，不求回报。栖栖的恋爱流量包G数无限，发放给你，非你点击打开，无人解码，包括我自己。它一天天几何膨胀，单独占用小女子的有限内存。万一那一天，疑似黑客木马，误造我自己一键清除或者卸载，但是开机刷屏，它立马复活，增生。爱就一个字，忒任性。非一场轰轰烈烈义演，方才死心塌地。爱情黑洞，越淘越深，我自知是病，无药可解，无药可救啊。大叔！
        西门根枫深受触动。他精神溃废，防线决堤，接受了对方的视频请求。嗨，凝视小栖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西门根枫心潮澎湃:太索超了，不按年龄常规出牌，脸和岁数不搭边啊，栖栖！
         “咯咯”，栖栖掩口爽笑，银铃般倾国倾城: 嫌弃我外表幼稚，不成熟？
        肯定。西门根枫不假思索地回复: 娃娃脸，乳臭未干，猪猪成精。
        哈哈！果然，爱人的嘴没有不爱的会说。大叔，瞧这儿，波涛胸涌，环肥燕瘦。疑似作假，人工再造？……明天见啵！
        没等西门根枫反应过来，“啪”黑屏了。西门根枫握住手机，直直愣怔到天开地亮。

        旭日东升，西门根枫由顶楼抵达地面一层他的办公室，冷水洗脸，还没来得及毛巾擦拭。“滴滴”，门铃响动。
        请进！西门根枫头都没回，他以为是女秘。走出卫生间，坐进老板椅，他吃惊不小: 你，你——小栖栖！
         小栖栖一身素白，反问:没想到吧？包机直达。
          你你你，几千里的，找到这里？西门根枫信不过自己的眼睛。
          手机微信啊，GPS定位。
          你精准定位，从天而降，我的公司还得有守门人，不是谁想进就进，谁想来就来的。西门根枫指的是，女秘和守门人不经请示，不会放人打扰他的个人空间的。
        嗯哼？我栖栖真人真身来了 ，就是来了。小栖栖周转一圈，仙女下凡一般神秘兮兮: 视频截图，PS照片，都以为我是你的女儿，就OK的啦。是我不让他们通知你的，我想给你个万般惊喜，栖栖挖空心思都在想，堂堂亿房产开发老总，他在美女面前是走动得路哒，还是迈动得腿啵。
         祖上西门庆家喻户晓，西门根枫在如此吸睛养颜的美女面前，不由自主。他冲锋向前，一把抱起栖栖，胡子拉碴就亲上了。
        不假，小栖栖颜值爆表。幸福挟持着爱神来得突然，就像暴风雨，刹那间吞没四野。葡萄美酒，逐时而凿，因人而酿，西门根枫豪不在乎揉碎葡萄……

        西门根枫饕餮了古代帝王不早朝的数十个日子，栖栖说要给他生一营房的小西门小栖栖，说她考研读博，满全自己，开发身价，瞅准机会就要下嫁他这样阔佬，一步登天成皇后。认准了的事，不顾一切，献身一切，无怨无悔。栖栖说，西门童男，栖栖贞女，天作地和。

        美好，美好的叫人心痛，心痛着痛着的一天，栖栖提说“猥亵发育，别浪”，人家东门春才背后是一个团队，包括东门春才自己都是CEO，你跟他们单打独斗有么意思？
        吃西门，睡西门，你个姓蒋，还是姓汪？西门根枫拨弄着栖栖硬倔倔的乳头，严肃而不认真地发问。
        栖栖脚趾点住西门根枫的命根，花枝乱颤，说: 光杆司令枪一条，还尽想些蒋汪姓氏（性事）？
         你呀，真是一头猪猪精，狡猾大大滴！西门根枫展开魔爪丈量着栖栖的双峰沟壑，不怀好意地说。
         呵！说你多少次了，不许叫我猪猪精。要成精，也是草莓精。你这酸味大大滴，柠檬精！
         西门根枫嘿笑二声，认下“草莓精”的封号，翻身一跃，骑跨上去，没再作答。
        栖栖却说，你们原先那帮乡党大佬，跑路的跑路，跳楼的跳楼，现在就你西门东门两家还在死撑着盖高楼？别闹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房产开发一向风紧浪高，逆水行舟，西门根枫现在全知全晓。那就是，不怕房产积压盈万，就怕银行断奶成天。一旦资金断链，墙倒众人推，再好的房产都是臭狗屎，没人理不值钱。钱啊，是一个好东西，他西门根枫离不了。栖栖穿衣打扮，美容保养买包包离不了。
        那一夜，西门根枫心里计算了又计算，他积压房产已经过万，烂尾的过半。开发是死，不开发还是死。“瓦罐庙烧香时，多替丈母娘们求求，求女婿娃都买咱们的房。”西门根枫拍打着栖栖的屁股蛋子，戏谑玩闹地说。

       跳了，跳了！
       一个太阳冉冉东升的时候，一名交了钱却住不进去的贵州房客，打三十层高的楼顶愤然一跳，粉身碎骨。警察叔叔来了，封锁现场。西门根枫跑遍所有银行，无一不吃闭门羹。
        资金彻底断链了。
        临近黄昏，焦头烂额的西门根枫一迈出车门，女秘就迎接上前，说栖栖跑了。
        跑就跑了。西门根枫淡然回答。
        开着你的宝马车。女秘瞎猫塌眼尽管说。
         你怎么没跑？
         我没有经费，老板。女秘怂囊着脸说。
         “给，这是两万块钱——还有车钥匙，都拿去。”西门根枫不温不怒，现炒现买，慷慨得叫人脑门生疼。
        这——女秘身摇体晃，捧过钱和钥匙，转身离去。可是，小腿没迈出几步，她又撤回来，无厘头地乱讲:守门人也跑了。小栖栖是他的前妻，她俩是一伙的。
        是——是吗？西门根枫并没有过分震惊，亦没有过多追问，好像遥远的局外人，云淡风轻。
         “我也是才知道。”女秘说着说着就痛不欲生地嚎啕大哭起来:“守门人是我亲自招聘来的。”
         没关系，我的女儿。西门根枫掏出口袋里的雪白纸帕，轻轻拭去女秘脸颊上的泪珠，亲切地称呼她，安慰她。真相大白之时，心锁全解，西门根枫顿时老态龙钟起来，就像一位沧桑巨变的老父亲，声音在喉结处婆娑迂回，而后才颤巍巍地试挂到舌尖有霜的地方: 幸好，安好，我的女儿，你不与她们同伙，也不与东门春才一路。你该升在月亮之上，那里清净。


        夜，一点一滴地深沉下来，昊光失尽，黑暗主宰世界。三十层楼顶，风凛霜冽，寒气逼人。对准新城步行街的方向，西门根枫大吼一声“东门童鞋，西门等你”，就呼啸而下！

        

枫叶飘飘

早安，岩水老师

枫叶飘飘

西门跟风，东门蠢才。老师真有才

枫叶飘飘

酣畅淋漓的手笔将这几个暴富后的男人的嘴脸，内心世界，刻画的栩栩如生。

枫叶飘飘

不择手段打下的江山最后功亏一篑，树倒猢狲散，西门根风穷尽一生的追求，被银行终结后，终身一跃万事皆休，曾经甜哥蜜姐的身边人都卷着金银细软走了。这是国情的一个真实素描，文笔机智幽默讽刺辛辣，深度解析人性的善恶，本真的属性。

枫叶飘飘

笔锋辛辣，语言诙谐，情节铺陈滴水不漏，剖析人性，反映芸芸众生相，好文！

言默然

莫道起得早，更有勤奋人

言默然

宕水先生上菜，飘飘版主动筷

言默然

香气四溢嚎，俺也摸筷子品尝

岩水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10 05:28
早安，岩水老师

飘版早安！才几点就值班了？

岩水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10 05:32
西门跟风，东门蠢才。老师真有才

小老师无才，瞎扯胡诌的，小说想尽力诌得形象一点么。

岩水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10 05:33
酣畅淋漓的手笔将这几个暴富后的男人的嘴脸，内心世界，刻画的栩栩如生。

我小学同学人家现在是全县首富，开发房地产的，还批发和田白玉，威风八面啊！我是嫉妒羡慕恨，写作时无意之中可能泄私愤了。

zizhu

听说这里盖楼，我也来添砖瓦。

岩水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10 05:45
不择手段打下的江山最后功亏一篑，树倒猢狲散，西门根风穷尽一生的追求，被银行终结后，终身一跃万事皆休， ...

我知道一些所谓的富人，他们哪一个不是银行贷款贷款再贷款？开着豪车，养着小三小四？可是资不抵债。他们的奢华生活，我一点也不眼气。最后跑路的，好像人间蒸发似的四处躲债，还有的进了监狱，我能不知道他们？他们自己能不知道那些钱是自己的吗？辛苦钱，谁都不舍得奢华糟蹋，不是自己的钱才土豪宝马奔驰，才宴饮作乐，才一掷千金。

岩水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10 05:47
笔锋辛辣，语言诙谐，情节铺陈滴水不漏，剖析人性，反映芸芸众生相，好文！

飘版这几句话，可能是没喝早饮，喝酒了吧？恭维得明显晕乎晕乎的。反正我看了，就晕乎的好险找不着北了，好险不认得老婆大人。我要是太骄傲，可是罪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