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16-8-28 08:24 编辑
“证真”“证伪”及其他 出于对一些人沉迷于流变的所谓“佛法”的怜悯,想尽一己之力把他们从迷信的泥淖中拯救出来(可以想像,这种想法本身有多么可笑和不切实际),所以抽出很多时间做了一些佛经的证伪工作,在搜集整理大量资料的基础上,完成了几篇证伪文章。其结果却是,刚刚发在某些论坛或贴吧里,便遭到一些信徒的无耻攻击和谩骂,甚至直接删帖,或者干脆封了ID。 那些删帖或封号的也就罢了,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怎么一种想法。至于那些攻击和谩骂者,真是相当的可怜和可悲。他们之中,固然有的是文化水平较低的粗鄙者,可是却有的信佛已达十数年之多,也有的阅读过大量的佛教典籍,有着相当的佛学理论知识。然而无论哪一种,对待我证伪文章的态度大抵都是一样:并不是引经据典,以经典上的记载或佛理本身来反驳我理论上的错误,而只是搬出古来大德高僧对本经的认可来证其真,或是干脆不论真假,而只是一味地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甚至查我ID,搜我发过的帖子,从中寻章摘句,故意曲解,以证明我不但是佛教的“狮中虫”,即使仅仅做为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龌龊的无耻之徒。其语言之犀利、态度之蛮横、打击之猛烈,简直令人发指。 至此,已经毫无疑问:无论他们读的是什么经,诵的是什么典,念的是什么佛,持的是什么咒;无论他们修了几月、几年、或是几十年;无论他们持了什么戒、入了什么定(梵语“三昧”),有了什么感应,受到什么启示……他们修的必然都是伪法。道理很简单,因为既然他们相信佛是包容的,是慈悲的,是伟大的,便断然不会留下某个法门,叫人修行之后非但没有道德精进,反而修得一身戾气、修得满口脏话。 也有熟识者不好意思直接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只是反过来驳斥我:你说这个是伪经,那个是伪经,那究竟哪个才是真经?怎么不见你介绍一部两部呢? 这个其实正是我的为难之处。因为要证伪很容易,而要证真却很困难。比如说,我要证明一个人不是大树,就很容易:大树有根,他没有根,所以不是大树。或者大树有叶,他没有叶,所以不是大树。或者大树有枝,他没有枝,所以不是大树……我们只要找出其中与事实不符的一点,便足以证明其伪。 但是要证真却非常困难。比如要证明一个人是人,就很麻烦。人有眼睛,他也有眼睛,他就一定是人吗?不一定。阿猫阿狗都有眼睛,但都不是人。说人能直立行走,他也能直立行走,他就一定是人吗?不一定。猩猩能直立行走,黑熊能直立行走,甚至稍加训练的小狗也能直立行走,但它们都不是人。人能说话,他也能说话,他就一定是人吗?不一定。鹦鹉八哥都能说话,甚至录音机、MP3、广播、电视都能说话,但它们都不是人……即使我们穷尽我们的脑力,把属于人的大多数特点都想到了,而某位穿着衣服人模狗样的东西也完全符合以上特点,我们仍不能肯定他就一定是人。而且即便外表是人,长着一副人的皮囊,内心还不一定真的是人呢?有个成语叫“人面兽心”,说的正是这样一种似人非人的动物。 所以我一般不会去做证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或者是非常困难乃至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在我们根本就无法证真的情况下。 比如佛法,自然是以佛说为主,就如《论语》是以孔子言行为主、《新约》是以耶稣言行为主一样。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佛弟子说乃至天人说法。然而佛与佛弟子们都早已入灭,甚至肉身也都火化,我们根本就无法听他们亲自证明一下是否曾经说过该法。 当然,如古代高僧一般,打着打着坐就忽入禅定之境,见到“灵山法会,俨然未散。”或是打着打着坐就忽见关公前来索头,于是为其说法,将其引入佛门,成了佛教的护法“伽蓝菩萨”。诸如此类,你若相信,那也没有办法,因为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办法证真、更没有办法证伪的事情。如果我们认为是伪,那便是对古代大德高僧的质疑和不敬,而其德行一向高尚,是绝对不会说假话骗人的。而信众们认为是真,其实更多的只是一厢情愿,因为诸如此类“入定”时见到的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随他怎么说别人都是没法反驳的。 尽管《金刚经》上明白说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是某些人就是相信,“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虽然不假,但只有他们“定”中所见到的之“相”除外。比如在博客上,就见有一个女人自称每晚都可以和观音对话,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向观音请教,而且每问必答。这位被人们普遍供奉的观音大士,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她们家的私人顾问。即便如此荒唐,还是有人笃信,并且在后面跟帖求教。 其实,这个道理就和每个人都他相信自己所持的法门地得最正确的法门一样,无论是“六字洪名”,还是“四字佛号”,或某经,或某咒,甚至某上师加持、某法王灌顶……尽管人们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八万四千法门”“法法平等”,尽管每个法门都不乏万千信众,但对于个人而言,似乎别人持的法门都不如自己这一法门更准确、更快捷、更精进、更方便……尽管“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人们无不相信,只有自己走的这条才是通往罗马的“康庄大道”,只有自己所乘的才是通往西方极乐的动力火车。 由此我们也可以知道,为什么不同宗派所修行的法门,无论是“净土宗”,是“禅宗”,是“天台宗”,是“华严宗”……尽管他们表面上也互相相信、互相承认、互相支持、互相吹捧,但在实际操作上,却绝对不想融会贯通,更不想“集各家之精华”,互相取长补短。因为在骨子里,他们还是只相信自己所信奉的才是最“正宗”的。 这个道理就和他们尽管相信经中说的“末法时代,邪师说法,如恒河沙。”可就是偏偏不相信世上所传的大多都是伪法,说法的大多都是“邪师”。 这个道理就和他们相信经中说的“人身难得,佛法难闻”一样,尽管他们相信“如是妙法,如优钵昙花,时一现耳”,相信值遇佛法非常困难,可是却又笃信自己偏偏就走了狗屎运,不但没像猪八戒那么倒霉错投猪胎,总算得到了个像模像样的“人身”(谁知道里边究竟是“人心”还是“兽心”),而且还有幸遇见了如“一眼之龟,适逢木孔”一样,“累劫”都难得一遇的佛法。 这简直就是中了超级大奖的概率嘛!这得修多少辈子的善行才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这个道理就和他们相信“生值佛世难”一样,尽管他们相信能够与佛生活在同一时代,能够亲耳聆听佛说法,能够亲自接受佛的教诲会是很幸运、很难得的事,相信这需要很大的福报和机缘。可是他们却又偏偏相信与佛同时、陪侍在佛身边的“声闻弟子”们的慧根全都不够,所以他们只能学习一些不入流的“小乘佛法”,而只有如自己这样“上等根器”的才,会接触到更高级别的“大乘佛法”。 归根结底,还是在人的潜意思里,大抵都相信自己要比别人“高”那么一些,要比别人“强”那么一些,要比别人“正确”一些,甚至要比别人“伟大”一些。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强”“高”“正确”“伟大”还没有或者还没有机会表现出来而已。 所以我们就会常常听到诸如“换作是我”、“我绝不会”、“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做”……之类的论调,所以我们就会常常看到某些一旦当了个小官发了小财出了小名就会自以为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嘴脸。而更多的没有机会当官或没有机会发财没有机会出名的,则会把自己的灵魂寄在来生,从此便可以在心里对那些升官发财出名的高高在上者嗤之以鼻:有什么了不起!下辈子投生还说不上是猪是狗呢?而我则是要摆脱轮回,成佛做祖的! ——其实那些所谓信佛者与那些求名问利者与们并无二致,都是相信自己要比别人“强”那么一些,要比别人“高”那么一些,要比别人“正确”一些,甚至要比别人“伟大”一些而已——尔等只管今生享受功名利禄带来的快乐,而我却早已为来生的幸福做好打算了,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嘛! 却不知道那些名利双收者又怎么会甘心屈居人后,因为他们手中有更多的资源,也有更多的资本,于是修庙宇、塑金身、拜高僧、烧头香、开法会、赎动物、修祖坟……不一而足,也同时为来生进来谋划着。而他们同时也在嘲笑着别人:连一支高香都舍不得买,还想成佛?简直是笑话!再看看我们,一下子就放生十几万块钱的鱼虾——这么大的功德,想下地狱也难啊!就算不成佛做祖,死后怎么也得生到天上,享尽天人天乐缭绕、天女围绕之福吧? 可是那些所谓“实修”者非但并不羡慕,反而仍然可以反过来嘲笑他们:一点儿真功夫不都不肯下,想花点儿钱就解决问题,哪有这样的好事! ——说到底,还是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福德最大、机缘最好,换言之,就是说每个人都相信,只有自己选择的才是正确的道路,而且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人之自是,竟然一至如此!由此看来,在俗家生活的“世间”,或所谓“超凡脱俗”的“出世间”,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并无二致。老子曰:“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吕氏春秋》则说:“人以自是,反以相诽。”自以为是,自是而人非,互相倾轧,互相诽谤,互相嘲笑,互相打击……在那些所谓的“信众”身上,同样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子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能够“知人”本已不易,能够“自知”更加困难。苏格拉底说过:“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一无所知。”能“自知”如此,其为一代哲人,方为实至名归。吾辈既不能望其项背,尚敢说真理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乎? 行文至此,似乎正应了古人那两句评人文章的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已经越发的“不知所云,越去越远”了。所以不妨再转回来,说说“证伪”与“证真”的事。 众所周知,佛教经典的第一次结集是在佛灭后由佛弟子大迦叶主持,由阿难诵出经,由优婆离诵出律,由五百罗汉共同印证认可的。这五百人都曾亲自闻佛说法,且都证阿罗汉果,这等身份,这个数量,似乎足可证明当时所结之经不假。尤其是在大迦叶离开后,阿难便成了最重要的佛法传人,其人更是以“多闻第一”深为佛及众弟子称道。然而就在阿难四处游行教化时,却遇到了这样一件事:当他来到一片竹林之中时,忽然听见有一个比丘在诵持《法句经》中的偈语:“若人生百岁,不见水老鹤。不如生一日,而得睹见之。”阿难一听,不由得“惨然而叹:世间眼灭何其速哉!烦恼诸恶如何便起,违返圣教自生妄想,无有慧明常处痴闇。”于是告诉这位比丘,这根本不是佛的教诲,千万不要照此修行,否则后果十分严重。并且告诉他当年自己亲耳听佛所说的偈语:“若人生百岁,不解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解了之。”结果这位比丘将阿难的话告诉他的老师,老师却说道:“阿难老朽智慧衰劣。言多错谬不可信矣。汝今但当如前而诵。” 如此可见,即使在那个时代,佛法的流变和异化也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如阿难一样无可置疑的绝对权威都纠正不过来,那位比丘老师的自信而非他何其固哉!如今,两千五百年后,谁还有这个本事敢于、并且能够为哪怕一本经书“证真”呢?而如我一样学识浅薄的凡夫,胡乱拼凑几篇证伪文章,就想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将一般愚痴众生从泥淖中拯救出来,结果大概不过是“止增笑耳”罢了。 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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