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素离歌 于 2019-9-28 11:42 编辑
今年春天刚来临的时候，梁超接到了市区文联负责人的电话，天气还不是很热，他却感觉内心的一团火烧得更旺了，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抑制不住的兴奋充斥了整个大脑，他有预感，自己的人生很可能迎来了新的转机。 从加入作协之后两年了，梁超一直是一个透明体，从拿到那个红色的代表他是作协会员的小本本之后，似乎就跟作协脱离了关系。 去年冬天，一篇无心之作《今天我要自杀》上了热门，在某知名网站获得近百万的流量，数万作者参与到讨论中。从那个时刻起，梁超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火，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写出更好的作品，有能力上业界某些著名刊物。 说到这篇文章，梁超期初也只是想标新立异，写了这篇《今天我要自杀》，当然这篇文章收获赞誉的同时，也收到了不少质疑，说他是标题党等等，这篇文章的意外火爆令他的自信心壮大了不少。 “梁超同志，经孟山市作协研究决定你被聘为“孟山市作协第四届签约作家”。请于3月29日上午九点到孟山假日酒店（孟幻街与孟象路路口东南角）六楼会议室报到开会。会期一天半。”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梁超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临下班，梁超拿着那张带有红章的会议邀请去找科长张山请假，“那个……张山，我要请假！” 梁超犹犹豫豫地看着张山。之所以叫科长名字，是因为张山曾是梁超的手下，论年龄梁超也年长八岁。张山有一张巧嘴，依靠着父亲是孟山市知名企业家张一秒的背景仕途一帆风顺，不到五年时间就升到了科长。 “哎呦！梁哥，没想到你还是个作家，每年没少挣钱吧！”张山一边说着，一边在请假条上龙飞凤舞地签上了名。 “没挣什么钱！”张山一提到钱，梁超只感觉到肚皮发紧，急急忙忙否认。 “怎么会！就那个什么唐家三少，不也上了那个什么富豪榜，听说一年能挣千万收入呢！我梁哥没有千万，十万总有了吧！晚上请客吃饭啊！”张山一脸热情，搂着梁超的肩膀往外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山竟这么重了，梁超只感觉自己肩膀上搭着块重石。五年时间那个曾经的翩翩少年张山变成了如今的中年油腻大叔，而梁超依然和五年前一样瘦瘦弱弱，体重没升反降了。 不由分说梁超被带到了孟山市最贵的久来香餐厅，他几次想搭话都被张山挡了回去。 梁超灰溜溜地跟在张山身后，看着前面肥硕的身躯，他心想张山真的是自己无法逾越的大山啊！ “服务员先上两瓶杜康，梁哥，跟你这样的文人，咱们就上文人喝的酒。” “张……科，真没那么多讲究。” 梁超说话的功夫，张山已经把酒倒上了。 后来张山还说了什么，梁超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看着像喝水一样进了张山肚子的白酒，还有那些像吃果冻一样进了张山肚子的肥肉，这顿饭梁超吃得一点味道也没有。 饭后张山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竟然睡着了。梁超尝试叫了几次，只好打给了老婆春妮：“媳妇，你能给我转500块钱吗？” “怎么又花钱！你不知道茜茜要上一年级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就不能省着点花……”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唠叨了，我现在有急用！”电话那头春妮还想说什么，梁超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电话挂了没多久，春妮就把钱转过来了。 梁超付完钱，把张山扶上计程车，他犹豫了片刻，把兜里仅剩的20块钱付了计程车费，然后骑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坑坑洼洼，颠得梁超一阵犯恶心，没骑多久酒劲就上来了，他无所顾忌地高声唱起了歌。 进了家门，还差点摔一跤，春妮早等在了门口，搀着他进了屋，嘴里埋怨着：“这是去哪了，喝这么多酒，这么大人了……” “春妮！” “你说说你，一辈子没什么出息，一喝点酒……” “春妮！春妮！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我梁超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梁超了，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明天过后再没有人敢看不起咱们了！我要给你妈打电话，我要告诉她，我梁超不是窝囊废。我电话呢！我电话哪呢……”梁超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着睡去。 春妮并没把梁超的话当回事，她已经进了浴室准备打盆热水，给梁超擦脸洗脚。 第二天梁超醒来，春妮和孩子还在熟睡，他买好了早点放在桌子上，早早坐车去了市区。 一路上，梁超没心思去关注周围的任何人。他在想要在签约会议上如何表现，如何拜师，如何结交人脉，他甚至想到了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的书在各大书店会供不应求，甚至还会上电视，“梁超”这个名字将会成为青年作家的标杆。 签约会议现场比想象得要热闹，在人群里梁超内心有些许胆怯，他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看着会场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但是心底另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梁超，这是你改变人生唯一的机会！你要努力抓住这次机会。 那个在讲台上发言的老者是省作协主席，梁超百度了一下老者的名字，搜索了他的相关作品，简单看了一下网上的评论。梁超想着要在他讲话结束后去台上找他签名，先表达一下自己的敬佩之情，再推荐一下自己，留个电话要个微信什么的。 梁超陷入了难以名状的臆想中，他太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了。委曲求全四个字足以概括他三十多年的人生，因为父母的期望他放弃了自己绘画的梦想考了个财经类的专科院校，因为没钱他不知道在丈母娘家做了多少家务才娶到了春妮，因为没后台没背景他放弃了一次次晋升的机会，很多时候他都感觉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太想堂堂正正做一次男人了，如果真的有幸能得到省作协主席的青睐，那么他那些一文不值的文字会变成吃喝不尽的金山银山，到那个时候他的腰杆也就挺起来了。 热烈的掌声响起，省作协主席讲话结束，自由讨论时间，梁超拿起进会场前发的主席出版的书，走到了主席面前把书双手递上，恭恭敬敬地说：“王主席，请您给我签个名吧！写两句话鼓励一下我们这些后辈！” 孟山市文联负责人在旁也搭话：“王主席，这是我们孟山非常有潜力的网络作家。” “不签了吧！没什么可签的！” 然而令梁超没有想到的是，王主席一顿推辞，并没有正眼看他，然后匆匆离开了。 梁超有些许沮丧，午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心中的那团火犹如浇了一盆冷水。 下午的会议是一些孟山市在文坛上崭露头角的作家谈话。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梁超下午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羡慕人家的收入，嫉妒人家的才华，恨自己的不努力，其实他写小说也不过三五年，并没有用心经营，他只是把文字当做一个发泄内心愤懑的工具，但是那些在台上发言的作家，是真的为文字付出过的，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作家，几乎每个月都会跑一趟文联，慢慢闯荡出一条路子，出版了四五本书了。 虽然被邀请来参加签约会议了，但是梁超依然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小透明，晚上他吃了很多的饭，其实饭菜的味道他没心思尝，他只是想用饱胀感来证明这一切不是梦。 “春妮，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昨夜的酒话历历在目，躺在酒店大床上的梁超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他没有想到所谓的签约会议竟是这般情形，他曾经想过或许文字会是自己的一条出路，那此刻他真真正正明白了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夜无眠。第二天梁超一点精神都没有，会议走了大半人了，他也曾想着回家算了，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面对春妮。 吃过早饭，大概二十来号人围了一张桌子，孟山市文联宋主席坐在正中间的桌子前说话：“今天大家都轻松一点，每个人都聊聊自己的创作感想，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是个文学沙龙就行了。” 最先谈话的是一个写儿童文学的女性作家，她说写作完全是一个意外，偶然的一篇童话她挣到了第一笔稿费，她尝到了甜头，没想到越写越好，现在每本书的版权费都有十来万了。 这场所谓的文学沙龙从这开始变味了，接下来的每个人都在说自己靠写作挣了多少多少钱，这让梁超甚是自卑，文字从未带给过他任何收入。 有人谈靠写作得到了客观的收入，有人谈因为写作成为了父母、孩子的骄傲，有人谈因为写作对事业带来了帮助，不管怎么谈，写作带给他们的都是积极的、充满希望的人生，会场气氛沸腾了。 “我没有得到过任何收入，从开始接触文字，我只是在写，没有投过稿，只是在自己的博客，在某个纯文学网站写。说起来我是有些自卑的，你们都挺厉害的。” 很快轮到了梁超，沸腾的场面因为他的话冷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了他的身上，梁超低下了头。 “梁超很有潜力，他的入会简历是我发现的，我发现他写了不少的文章，孟山市文联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孟山文联宋主席打破了平静，梁超抬起头看向了他，宋主席微笑着点点头。 “谢谢宋主席，其实我不只是在写作上自卑，平时的生活中，我也挺自卑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这股自卑是从哪来的，平时写作其实也只是发泄一下，自我安慰一下。” 宋主席的话让梁超很感动，他说起话来也有些抖。 “我记得我有一年去参加省里的作协会议，就昨天讲话的王主席说过一句话，好作家都自卑，我也挺自卑的，你看看你们一写动辄就是万字小说，我平时也就写写百字诗歌……” 宋主席一句玩笑话化解了有些伤感的气氛。 “梁超是吧，我也不知道该叫你哥还是弟弟，其实我也自卑，当初就是追女孩失败了，才写起文章来！” 坐对面的一个大哥说话，梁超认得他，他叫王永，昨天代表孟山市优秀作家谈话了。 “自卑的人，内心情感丰富，写出来的作品一定不会差！” “对，自卑其实对写作的人来说是好事，只有把自己放低，才能看清芸芸众生，洞悉一切。” ……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了自卑。 梁超的些许尴尬也因为大家的热议逐渐散去。 谈话会结束，梁超和另外七个人得到了签约证书，还跟文联负责人合了影。 “梁超，咱俩加个微信吧！以后多交流！”王永主动加了梁超的微信。 加好友的过程中，梁超感觉内心的那股火苗复燃了。 “梁超，你回头把你的文章发给我几篇，看看给你推荐到咱们孟山文学的刊物上。” 吃午饭的时候，宋主席热情地对梁超说道。 “好的，宋主席。谢谢您了。” 梁超忙不迭地点头道谢，他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心中的那团火烧起来了。 梁超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半年之内出版自己的第一本书，一定要在下次的作协会议上扬眉吐气。 “春妮，看看！” 梁超回到家就把签约证书摔在了桌子上，一脸得意。 “嗯，挺好的。” 春妮拿起那本红艳艳的证书看了看，敷衍地说了一句，围上围裙就去做饭了。 梁超明白春妮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概念，他打开了电脑登上了QQ，找到了那个曾经让他自费出版的好友的对话框。 “你好！” 梁超也不记得这个好友是怎么加的了，他只记得当时对方一说让他花钱，他什么都没想就拒绝了，但是今天他想通了，他可以先自费出版第一本书，然后打出名声，以后不怕没有出版商找他。 “你好，梁老师，好久不见。” “我想问问，当时你说让我自费出版，多少钱来着？” “梁老师，您的书，我们计划出版5000册，您只需要承担此书费用30%，大概需要您补贴23000。” “这么贵！” “梁老师，您的书申请书号15000，出版印刷55000，各大书店发货费6000，您只承担23000，其余70%是发行总监风险投资，自负盈亏的！” “我想想吧！” “好的，梁老师，这是我电话189********，您决定了就把钱打到这个账号。” 梁超接收了账号文件，他走到餐桌前，实在没什么心情。 “春妮，晚饭我不吃了，先回卧室休息了。” 梁超回了卧室，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清楚家里统共也就两万五，是留着给女儿茜茜上私立小学用的。结婚六年，他和春妮虽然都有工作，但每个月工资的大半部分都还了房贷，剩下大部分的工资都用在了孩子的身上，这点钱也是他和春妮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春妮收拾完厨房，洗了澡回了卧室，她今天特地喷了香水，她想着许久没有温存了，但是当她的手还没探进梁超的被窝，就被拒绝了。 “春妮，我累了。早点睡吧！” 梁超裹紧了被子。 春妮明白梁超是又有什么事想不通了，关上灯没多久便睡着了。 梁超却睡不着了，他知道这事没法跟春妮商量，春妮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他实在太渴望成功了，他明白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自己的后半辈子注定碌碌无为度过了。 天亮的时候梁超下定了决心，吃过早饭，他把银行卡装进了包里。 今天一下班，梁超便匆匆忙忙赶去了银行。 梁超转车回到家门口站了半天，才鼓足勇气打开了门，不出所料春妮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吭，屋子里也没有饭菜香。 “老婆！” “梁超，你把钱弄哪去了？” “老婆，我……” “梁超，你立马把钱给我转回来，不转回来咱俩就离婚！” “春妮，咱们商量一下，这钱……” “没得商量，这是给茜茜上学的钱，早就说好了谁也不能动。你用钱跟我商量了吗！” “我不是……唉！” 梁超蹲在了地上，无奈地抱住了头。 “梁超，你有没有良心，结婚这么多年，我有因为钱跟你红过脸吗？你要用钱你跟我说，你怎么能动茜茜的钱。” 春妮哭了起来。 “春妮，你相信我，很快我就能把这笔钱赚回来。我的书一出版，5000册，我算了算一本卖20块钱，就是十万块，我一定能成功的，等我出名了，我会让你和茜茜过上好日子的。” 梁超抱住了春妮解释道。 “什么？梁超，你把钱拿去出版你那破书了！” 春妮一把推开梁超，大声吼道。 “什么破书！这是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张春妮你就是个不懂诗情画意的俗人！” “好，梁超，我俗，我配不上你，咱俩离婚，你拿着你的身份证，明天早上民政局门口见！” 春妮把户口本结婚证装进包里，拉起收拾好的行李箱离开了家。 梁超瘫坐在地上。
春妮走后，梁超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小区门口的小饭店，要了一盘花生米，一瓶老村长，没滋没味地吃完喝完，醉醺醺地回到了家，然后摔倒在床上。
第二天天刚亮电话就响了，是春妮的电话，梁超被催着到了民政局，他本想挽留，但是看着春妮冷淡的脸，他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半个月之后，梁超接到了快递公司的电话，5000册书顺利到了，他拿着书去书店推销，却被一次次推出了门外。他眼睁睁地看着5000册图书发霉、腐烂，他抱头痛哭……
“叮铃铃……”
“喂！”
梁超抓起手机，迷迷糊糊回话。
“是梁先生吗？你昨天有一笔转账，由于对方账户被封，急需你来银行处理一下。”
“啊！”
梁超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梦！原来是梦！
他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向银行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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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28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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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码字不只是码的梦想，还有理想
版主好，希望有时间能再写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