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牙 于 2019-11-1 09:25 编辑
自由行的那些奇葩事儿 文/月牙
奇葩，本义是奇特而美丽的花朵，经过俗世的流转，明珠投暗，变成了不折不扣的贬义词。放在以前，是隆重的赞美，现在呢，不抛你几个白眼，已经很客气了。
自由行，一直为众人青眼有加。跟团游，那叫旅游。亲友几人，不报团，自做攻略，有组织无纪律，那是旅行。在我看来，一个人率性游走，身心舒泰，才算真正的自由行。
我年轻的时候，“奇葩”和“自由行”是我的标配：不奇葩不能活，一得空就自由行。
容我，坐着摇椅慢慢聊……
有人将旅行的意义归结于吃遍各地美食，作为一个伪吃货，我对吃食了无兴趣，除了面条。但忌葱蒜，被当地人认为是极不正宗的吃法：少油，不加葱蒜，还吃个鸟啊，不如开水里捞个光面。对，就吃光面。这对于一个奇葩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美景要看的吧，否则叫什么旅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风景嘛，大同小异，偏偏我就喜欢那些花花草草，不从植物学层面来看，所有的花草似乎都是复制粘贴。海拔高的吃不消，深山老林怕出危险，名山大川又担心太拥挤。所以，我一个人走的都是平常地方，看的皆是寻常风景。
美食没兴趣，美景不讲究，旅行个啥呢？比如，遇见各式不同的人，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有趣的人很多，真的很多。再比如，逛遍一座城市所有的博物馆。那年暑假，我一个人兴兴隆隆去看马王堆，我就不信，会让女尸给吓着，结果到的那日，正好是闭馆三年的第一天。又比如，去看一场北京人艺的话剧。再比如，一个人坐在陌生城市的马路牙子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好看极了，每个人都不同。曾经坐在路边，看一个工地上的人砌砖，怎么把泥水抹得平整，一下，一下，又一下，看呆了，恨不得自己也操起家伙，真的做一个泥水匠。想叼根烟，觉得太惊世骇俗，棒糖也不行，太甜腻，只好傻看。
题目中说事儿，自然得写人。先从自身说起。
现实就是不自由的同义词。在我必经的教学楼三楼，挂着朱熹的画像和名言，上写：以责己之心责人，以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圣贤地位也。是谓校园文化的一部分。每次经过，斜着眼睛瞟墙上的圣贤，自问：要做圣贤干什么？看四下无人，真想搬个椅子，爬上去，用浓黑的记号笔，在上面补上几个大字：你累不累啊？千般说服，才作罢——那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奇葩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可以自由飞翔的世界，桃李三千，你敢自由飞？
陌生的环境，有更多自由的可能，让我坦然做一个奇葩。仰头看着车站表，哪个地名让我心动，一抬腿去了。我到过安徽宣城的谢朓楼，从杭州出发，坐火车摇了几个小时，终于到了李白《秋登宣城谢脁北楼》中的那个谢朓楼，游客只我一人，门票才二元。又一元公交车摇摇晃晃，到了敬亭山下，“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夜幕降临，为安全计，没有登山。这些只有一个人的自由行才有可能，跟团游？众人的唾沫都能将你淹死。有一年暑假，热个半死，一个人晃荡了半个月，一路向北，一直游到哈尔滨的呼兰，看了萧红故居才回杭。还有一年暑假，一时念起，游各地的名楼，什么滕王阁、岳阳楼，什么爱晚亭、离骚阁、黄鹤楼，都看了个够。
早年，通讯不发达，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网络支付闻所未闻，交通工具以火车和飞机为多，动车还很稀罕，大多绿皮火车，有些角落的景点，就差坐拖拉机了。我到丽江玩，恰巧遇见太阳雪，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但还记得当时自己又蹦又跳的，高兴坏了，舞蹈就是这样起源的吧。在熟悉的地方，我不敢这样放肆。除了常规的景点，我更喜欢随意游走，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对着院子里温和的一家人，笑着问：可以随便看看吗？简单地聊天，这是什么花？这儿太阳几点落山？诸如此类的问题，根本不在意答案，就享受这种与陌生人之间的和善与温情。
奇葩遇见奇葩，是命中注定。
毛衣女学不会外国平针，马屁男害我相机进了水。因为李白的诱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我的安徽自由行转道泾县。从泾县县城去桃花潭，百来里路，坐的是中巴车，人凑满一车，才发车。我上车时，当地的四个女子安坐着，织毛衣。百无聊赖，就和她们闲聊，瞧她们织的，桂花针、元宝针，太普通，不知怎么就给她们示范起了外国平针，一根针那么一扭，一个简单的花样就出来了，我示范了三回，她们还是没学会，唉，织女不可教啊。下车，走很多路，到青弋江边，见李白、汪伦的塑像，得坐渡船才能到桃花潭。在渡船上，遇到了一个小团队，一中年男子谄媚地向他的上司卖弄，什么什么鸭先知，那人什么了半天也没接上来，憋死我了，春江水暖鸭先知。本就游人不多，那个马屁男的殷勤劲儿，我别过头去撇嘴，一不小心，傻瓜相机落了水，被我一把捞起，结果是，那次自由行所拍的照片一律暗乎乎的。下了渡船才知道，所谓的桃花潭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独立的一个潭，竟是青弋江的一部分。
练字的老人与小孩，让我见识啥叫超级自恋。在合肥，起早去逍遥津公园，游人很少，三国陈列馆门前拍了几张照。突然听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对我说：不能拍照！我莫名其妙，几天没有练口才了，寂寞得慌，回他：哪里写着不能拍照？你指给我看？如果不是见他是小孩，我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我一低头，才发现，地上用水写的大字，似干未干，我接着说，我又没拍地上！旁边有一老人，想来是他授意小孩对我说话的。小孩一转身，对老人说：她说没有拍。我差点喷饭，这世界上真有这样多情的人，这么几个字，比我的又好不了多少，弄得自己跟王羲之似的。多年后，我回忆这一幕，有些懊悔自己的小气，倘若重新来过，我定平和宽厚些，也许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他们等的不就是旁人的一句肯定么。
搭老总的车，一路傻白甜。搭便车，在我看来是年轻人穷游的事儿，但那次在安徽绩溪龙川景区，5A级的，我竟冒险搭了一次便车。等那上山的中巴，望眼欲穿。乡民告诉我，一般二三十分钟一班，有时一个多小时也会。我掐指算着时间，担心赶不上回杭的末班车。在检票口问路，检票员指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对我说，那你跟着他，他是老总。我不响，人心险恶，被人骗到深山坳里卖了都不知道，虽说徐娘半老，但会做饭会洗衣的，买去也不亏。最主要的是，封建思想对我毒害极深，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老总办完了事，问我去不去，我见副驾驶室坐着一女子，就上车了。盘山公路，七转八绕，小半个钟头才到目的地。一路攀谈，气氛融洽。凭我仙姑直觉，老总和女子关系不一般，但享受着免费专车，我只有一路拎着心，表面傻白甜。不冒险的自由行是有遗憾的。老实说，我可能遇到过危险，最终逢凶化吉，且是后知后觉。
半夜，三亚的黑车，我这个奇葩竟然一个人坐了。飞机晚点，我下机后磨蹭了一会儿，等出机场才发现，外面黑灯瞎火的，啥车也没有。已预订宾馆，怎么也得赶去住半晚吧，就时来了一辆小车，我就上了，男司机，不见营运证，是黑车。遇事不慌，处变不惊，超强第六感，我还有一个特点，铁齿铜牙，聊天三分钟可以热场，就是平时听课人越多越来劲的那种，俗称人来疯。我故作镇定，和司机聊开了。我先说自己是老师——这招防劫财，一个穷教书的，能有多少油水，抢劫犯不着。我问出司机的年龄，让自家儿子虚长了两岁，呀，和我儿子同岁——这招防劫色。平安到宾馆，手心都是汗。回杭后和闺蜜说起此事，被一顿骂，给我一一分析，我才后怕，以后再也不坐黑车了。
故事美妙的美女，我们喝酒后不再见。哈尔滨回杭的火车，36小时才能到。卧铺上，结识了两个二十八九岁的美女，她们姐姐姐姐叫得欢，小声说话，是好听的东北口音。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三个一伙，其实是车上萍水相逢，不记得她们的长相，但记得她们的声音。白天，大家天南海北瞎叨叨。晚上，打开两听啤酒，拿黄瓜、鸡爪等下酒，说东说西。我早早地上中铺，闭目养神。一个在下面讲故事，用我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响度：“我奶奶那个时候，缠个小脚。我爷爷别个什么枪，对我奶奶说，不准看男人一眼，看一眼就一枪崩了你！砰砰！我爸爸才三岁，我爷爷就走了。我奶奶就说，这下终于自由了……”你试着用东北话说，有点意思。我打趣道：不是说好一枪的吗？怎么两枪了？一片笑声。她们两个时不时用脆脆的声音叫我，姐姐姐姐，下来喝酒！我翻个身，她们就叫唤一回。下来喝酒，全无心肺，一路开心。后半夜下的车，十八相送一般，依依惜别。回家后说起此事，问，不担心酒里下药吗，我一向警惕性挺高，但那回我不担心。人与人，一对眼，就知道对方，真的。
有七八年时间，我一得空就自由行，遇见什么人碰到什么事，三天三夜讲不完。慢慢熄灭心头的火焰，拔掉浑身的刺，取出思想里的骨头，换来平常的夜晚，一夜夜的安眠，安心庸常过一生。后来生病了，家人不放心我一个人乱逛荡，我就乖乖地呆在杭城，有时间翻翻书写写字，或者西湖边逛逛，再不就是闭起眼，回想曾经的自由行好时光。
我庆幸，自由与奇葩，我曾经那么切切实实地拥有过。
2019-10-27初稿，10-30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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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30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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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6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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