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文有约】窃书记

草舍煮字

窃 书 记
文/草舍煮字

　　
　　我坦白，我上小学时有过一次窃书的前科。公安机关没有立案侦办，估计是因为这事没有触及公共安全，加上案值（知识）无价，他们没有闲工夫理会我这个小屁孩。我爸爸看见这本书，起初也许以为是坏书。拿过去翻了翻，问了书的来历，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好好读。”
　　
　　对于我的坦白，他没有责怪，更没有声张，后来我觉得这可能是“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虽然他未必知道孔老师说过这话，但我们的家风直率坦白，情有可原的。那书的页侧边有盖过红章又刮擦掉的痕迹，我猜他也可能闻到了这本书上有一股子贼腥味，也就是她的前主人得到她，也不是好来的，我顶多算是黑吃黑吧。老爸一向威严，我没敢多问。
　　
　　这本书来自我的一个发小，他的家庭对待他，用六个字可以概括，父慈母严兄暴。他哥哥很好学，就是没有赶上好时候，所以一家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学习成绩一不好，他就会遭到他哥哥一顿暴打，当然是背着父母的。结果没有把他暴打成才，反而身体更加结实，还染上了一点小偷小摸的毛病。
　　
　　那时候我和发小住楼上楼下，在小学五年级同班。他爸爸是我爸爸他们学院的图书馆长（每天办公就是对书左拥右抱，上下其手，我眼中的富豪），说我的字写得流利就是好学生，几次来请求我爸爸，让我和他儿子一起写作业，为了有一个好的影响环境。实际上，我那个时候是个腼腆内向到带有自闭症状的孩子，怎么可能影响好他。有一次，他来我家写作业，带来了一本破旧的书。
　　
　　这本书的封面、封底都没有了，糊了两张稍厚的白纸代替，没写书名，扉页也只剩了下半截。书页焦黄、卷边，印着横排繁体字，和花体字母的公式。白描插图很多，有人物的都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半截扉页上写的是作者别莱斯曼（苏联）,1953年10月第一版。繁体字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障碍，小学二三年级时我就开始查老字典，读繁体字的《西游记》了。那也是一本没了封皮，破旧、卷边、发黄的书。自那以后，这样的书特别能吸引我的注意。我手里藏有几本那个年代的书。
　　
　　发小拿来的这本书，你猜对了，很快被我窃为己有。什么感受？和窃走海伦的帕里斯王子差不多。大大咧咧的发小说是借给我看，第二天他就忘在脑后了。书里的内容我一开始似懂非懂，上了初中就很快弄明白了。书中每一节基本上都是从一些稀奇古怪的现象开篇，然后用物理知识来解谜。这本书使我对物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在高考中，物理是我的主要得分科目之一，化学就逊色得多了。有人说书非买不能读，也有人说书非借不能读。我或许还能加一句，书非窃不能读，嘿嘿。不过，请你相信，我的窃书案底仅此一次。
　　
　　上高中后，我和同学交往多了起来，那本无封皮旧书神秘地失踪了。原来，她和我的几年的恋情，伴读伴宿，红袖添香，只是她被窃生涯的一小段经历，我没能摆脱成为她的前男友之一的宿命。可惜，直到失恋，她无端随风而去，我都不知道她的芳名。
　　
　　“……为什么你就随着那秋风，没有说再见，说珍重，没有留下姓和名？风呀风呀请你不要去得那样匆匆，请你为我去问一问她的芳名。风呀风呀请你给我一个说明，是否她也真心怀念这一段情……”那个时候费翔这样唱。许久后，想到我失窃的情人去继续她播撒知识的生涯了，我心中也就释然了。
　　
　　从感情的角度看，我那发小根本和她无缘。发小后来怎样了？他做了营业员。那次监守自盗，偷得大了点，被举报，警察立案了……多年后的一个冬天，我开车路过一个桥头，看见他袖手瑟缩在寒风中，卖着一篮子冰糖葫芦。窃书是读书人的事，孔乙己说的。但是窃书不读，就不是读书人；天与之不受，乃不祥也。上天赐给他知识他不要，后来果然坐牢。
　　
　　我女儿上初中时，有一次她爷爷兴奋地买了一本新书送给她。像往常一样，她没有用对等的兴奋来回应——这个时候的学生要读的书太多了（女儿后来高考的成绩，化学高于物理，上了化学系）。我拿起来翻开一看，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书是崭新的，里面横排简体字带着墨香，写的却是当年我窃的那本书的内容，插图还是原版的……急急端详封面，原来她的芳名是《趣味物理学》，作者别莱斯曼（前苏联）。
　　
　　回想当年我爸爸第一次见到那本旧书时的神情，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知道书名的。

草舍煮字

喻芷楚 发表于 2022-6-29 17:45
这份窃书记道出的是孩子的性情，所谓无知者不怪，到有知就知道是不好行为了爸爸的笑当知道。
我女儿物理好 ...

我爸爸说，理科学得好的女生都聪明。
细致＋直觉＋理性思维，不得了。

喻芷楚

这份窃书记道出的是孩子的性情，所谓无知者不怪，到有知就知道是不好行为了爸爸的笑当知道。
我女儿物理好，所以跟他父亲划线条去了。

草舍煮字

艾林的冬天 发表于 2019-12-6 21:06
别检讨了，都过去一个朝代了。

哈哈                           

艾林的冬天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9-12-6 20:44
是吗？一般认为偷普通的书是填不饱肚子发不了财。所以，偷书来读也就读书人做的出。当然，说起来并不那么 ...

别检讨了，都过去一个朝代了。;P;P

草舍煮字

礼县雏燕 发表于 2019-12-6 19:05
从小喜欢读书，难怪现在是大家了！！

哪里哪里，我读书基本上都是消遣、娱乐。

草舍煮字

艾林的冬天 发表于 2019-12-6 18:36
我看了两遍，你的偷书高雅，因为窃书不算偷，那是读书人的事，而俺的偷书那纯粹是祸害人呐，提不起来。

是吗？一般认为偷普通的书是填不饱肚子发不了财。所以，偷书来读也就读书人做的出。当然，说起来并不那么高尚哈。

礼县雏燕

从小喜欢读书，难怪现在是大家了！！

艾林的冬天

我看了两遍，你的偷书高雅，因为窃书不算偷，那是读书人的事，而俺的偷书那纯粹是祸害人呐，提不起来。

草舍煮字

枕石问天 发表于 2019-12-5 23:44
我也窃过书，和十几个贵州大，学生明目张胆的拿。几个学生绊住金融书店办公室的同志，一叠叠的搬。不拿那些 ...

团伙作案，果然是读书人，偷去传播知识。

草舍煮字

楚云婷 发表于 2019-12-5 23:34
哈哈！这篇有趣，问好！

觉得有趣，就是最好的奖赏了。
谢谢云婷老师，晚安！

枕石问天

我也窃过书，和十几个贵州大，学生明目张胆的拿。几个学生绊住金融书店办公室的同志，一叠叠的搬。不拿那些书也浪费了，因为不外卖。

楚云婷

哈哈！这篇有趣，问好！

草舍煮字

月牙 发表于 2019-12-4 18:45
我印象中，煮字绝对是好学生，还有中下等之说，待会儿去读你的那三篇。

自己挖的坑，真难填落笔迟疑 ...

用家长们流行的说法，我的学习是到了初中以后才开窍的，哈哈。
开窍这种现象似乎在不少人身上都证实过。

草舍煮字

牛老伍 发表于 2019-12-4 20:39
看这文字功底，一看就煮了不少日子，科班来历。

说实在的草舍兄文章好看，俺偷偷模仿了几次，偷不来 ...

我不是文科科班来历。从文中看出，我也是理科生出身的，只是没有牛哥资深。牛哥的风格我也模仿不来。读到，享受到你的文思、哲趣是件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