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春】春木载荣，布叶垂阴

月牙

【3月-春】春木载荣，布叶垂阴

——嵇康《赠兄秀才入军十八首（其十二）》赏析

文/月牙

　　轻车迅迈，息彼长林。
　　春木载荣，布叶垂阴。
　　习习谷风，吹我素琴。
　　咬咬黄鸟，顾畴弄音。
　　感寤驰情，思我所钦。
　　心之忧矣，永啸长吟。


　　嵇康为其兄嵇喜参军入伍写了十八首四言诗，这组诗被公认是嵇康的代表作，其中第十四首尤为著名，诗句“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至今为人叹赏。这组诗选材多样，内涵丰富，有的写行军生活的劳顿，有的写驰骋疆场的雄姿，有的写兄弟分离的苦痛，有的写眷念兄长的凄怆。诗作托物言志，雅致悠远，蕴藉流转，写景抒情各具特色。


　　这是第十二首，写兄长远征、自己不得相随的感伤，情景交融，乐景衬哀，写得真挚感人。


　　写景生动，有声有色。


　　起句“轻车迅迈，息彼长林”，极富画面感和流畅的动感。“轻车”是古代的一种轻便快速的乘车。一个“迅”字，写出了乘车之快速。停留在那茂密的树林。开头没有交代季节时间，但“长林”一词，足见并非萧瑟的秋冬，为后面的写景铺设了蓊郁的底色。似乎是一次愉快的郊游，实则是送兄入军，因不忍兄弟分离，恨不能时间停留，才觉乘车之快。


　　景中有情，含而不露。“春木载荣，布叶垂阴。习习谷风，吹我素琴。咬咬黄鸟，顾畴弄音。”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啊，你看，林子里，春天的树木开始开花，绿叶蓬勃已然成浓荫，触目所及，皆是生机盎然的景象。但兄弟却不能在一起，兄长入军，一去经年，生死难卜，情何以堪？不解风情的春风和黄鹂，开始了它们的合奏。春风渐暖，和风习习，我轻抚没有任何装饰的琴，拨动琴弦，也拨动心弦。“咬咬”，音“交交”，意为鸟鸣声。黄鹂在春风里婉转啼鸣，回头看它的伴侣它的知己，将歌声唱得格外悦耳动听，我却从中听出了鸟儿的炫耀得意。兄弟一别，何时再见，春风和鸟儿哪知我心惆怅。


　　春光明媚，春花开，绿意浓。春风和暖，抚素琴，听黄鹂。“习习”和“咬咬”，叠词的自然运用，音韵谐和，节奏圆润，让诗句于整齐中又有一些变化。在这样有声有色的春天，兄弟却从此别过，怎不叫人黯然神伤？


　　“感寤驰情，思我所钦。心之忧矣，永啸长吟。” 春天的风景越美，我心头的伤悲越深。如果只有春天风景的生动描绘，诗作充其量只是语言表达的精妙，难有传诵千年余音绕梁的精湛。打动读者的是其中蕴含的真情，不事雕琢，信手拈来，皆成佳句，营造典雅的意境之美。如何排遣心中的伤悲？让我长啸吧！“啸”，是撮口发出长而清越的声音。嵇康最著名的《幽愤诗》，自述平生遭遇和理想抱负，抒写无辜受冤之愤慨，在诗末他写道：“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常吟，颐性养寿。”可见“啸”和“吟”，是嵇康的生活日常，是他行为中的招牌动作，他用独特的方式，抒发情志，表达对自由生活的向往，率性又洒脱。


　　抒情真挚，乐景写哀，倍增其哀伤。诗作四言为主，章法、比兴等，与《诗经》一脉相承，乐景写哀是其特色，诗句“春木载荣，布叶垂阴”，让人想起著名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清代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云：“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与兄长不忍离别，又不得不别，千言万语，只道春木布叶，这花这绿，这光阳这垂荫，这心情的难以名状，这语言抒情的无力。后世大家词作，“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无疑也是心会，雅人深致，借景言情 ，语言笔势飞动，富有灵气和感染力。


　　嵌入《诗经》原句，不见斧凿痕迹。“习习谷风”，“咬咬黄鸟”，“心之忧矣”，都直接套用《诗经》中的原句，但不觉突兀，因为将所写之景与所抒之情水乳交融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典雅深沉的意境。人类的情感，古今相通，穿越时空，在嵇康动人的表达里，在对《诗经》的温故中，深深共鸣。


　　四言押韵，重沓之美。身为出色的演奏家和有系统音乐理论的音乐家，嵇康深得韵律之美的奥妙。用现代语音读，押韵“in”。不因固定的四言一句，而显得呆板，除了叠词，还用语助词，达成诗作的回环音韵之美，如“心之忧矣”的“矣”，不觉刻板滞重。既有整齐美感，又有参差变化，不拘于形式，是嵇康特有的诗歌与音乐的盛宴。有行家评价说嵇康的四言诗“上承曹操，下启陶潜，有所独创”，是颇为中肯的。


　　清峻秀绝，诗美脱俗。《文心雕龙》评价嵇康诗歌“嵇志清峻”,“清峻”二字精妙，说出了嵇康的诗歌特点和艺术风格。清代著名学者何焯曾说：“四言诗，叔夜、渊明（陶潜），俱为秀绝。”嵇康之诗，突破了前人四言诗的陈规，创造了自己的独特风格。魏晋时期的四言诗，多模仿《诗经》，而嵇康的传承，皆能独出机杼，语言不尚雕饰，风格清丽峭拔，黄庭坚说他“无一点尘俗气”，斯言诚然。


　　让我们将嵇康的心声，译成现代的诗行，再一次感受，春景美好，我心忧伤：


　　轻快乘车速向前，停在那一片茂林。
　　春天树木刚开花，绿叶布满了凉荫。
　　和煦东风轻轻吹，吹拂着我的素琴。
　　欢悦黄鹂声声鸣，对伴侣炫耀歌声。
　　触发奔放的情感，念我敬仰的亲人。
　　我心中的忧伤啊，让我长啸和沉吟。


　　（注：本文所引以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凤凰出版社，2011年5月第一版，《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修订版）》为准。网上多谬误。）

月牙

昨日翻看《嵇康集校注》，读到此篇的注解文字，不谋而合，补记在此：

王夫之曰：“‘春木’四句，写气写光，几非人造。”
陈祚明曰：“‘布叶’句，‘顾俦’句，并有隽致，喜其不袭三百篇语，故能自作致也。”
又曰：“此章意兴生动。”

weixin

鴳雀 发表于 2020-3-28 09:50
丢开嵇康念当今
当今全是不得劲
天下春色无限好

鴳雀有啥不得劲？我们永远支持你！

鴳雀

月牙 发表于 2020-3-12 12:02
要得。埋头书话版，囊中羞涩。。。。
1979年版的，可能还需要参照修订版，研究也与时俱进了。
嵇康版冷 ...

丢开嵇康念当今
当今全是不得劲
天下春色无限好
月牙折枝又放弃

幸福小草

妈啊，上这里才发现自己就是“刘姥姥”一个，这大观园还真不知是何模样？

月牙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3-19 15:45
笃，笃，笃……，
敲门两三声。

谢谢牛兄和飞扬:handshake

新朋和故友，嵇康版聚首。
欢喜多分享，一杯哪里够？
;P

牛老伍

月牙 发表于 2020-3-19 11:17
嵇康的为人为文，他的音乐造诣，他的养生之道……太丰富了。
在嵇康版，等你。

笃，笃，笃……，
敲门两三声。

掏豆来道贺。
豪宅换主人，

欢喜该分享，
能饮一杯无？

月牙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3-19 10:17
特别喜欢嵇康的广陵散，千古流传。

嵇康的为人为文，他的音乐造诣，他的养生之道……太丰富了。
在嵇康版，等你。:handshake

月牙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3-19 10:15
祝贺月牙老师荣任嵇康版版主！

以后要多来溜达了，因为月牙老师在

感动，谢谢烟:hug:
将你的才华横溢到嵇康版来吧，来吧

月牙

何叶叶 发表于 2020-3-18 16:57
看望月牙老师，春天来了！

何叶好，春天快乐:hug:
1700多年前的嵇康，太冷了， 呼唤温暖的叶子

月牙

竹风花语 发表于 2020-3-18 10:02
素琴当初我父亲是取“可以调素琴阅金经”那里面的来

你父亲，文化人，多好的名字。没有装饰的琴，朴实与美，完美融合。:handshake

千幻烟

特别喜欢嵇康的广陵散，千古流传。

千幻烟

月牙 发表于 2020-3-11 15:46
嵇康留下来的诗作，也就三五十首，我看到过最多的说法是，63首。
他的四言诗，很值得咀嚼。隔着这么久的 ...

祝贺月牙老师荣任嵇康版版主！

以后要多来溜达了，因为月牙老师在

何叶叶

看望月牙老师，春天来了！

竹风花语

月牙 发表于 2020-3-18 09:57
我又仔细读了这首诗，是谷风，还是素琴？……都是好名字。
问好花语，祝福春安。

素琴当初我父亲是取“可以调素琴阅金经”那里面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