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得荣 于 2017-3-16 05:52 编辑
赤胆忠魂
文/老榆木
鲜花烂漫,绿草茸茸,道不尽明媚四月春。
一座占地万余平方米的烈士陵园内,一通高大的烈士英雄纪念碑高耸云天,一派浩然正气。百余座烈士陵墓静卧在鲜花碧草中,显得是那么的肃穆而庄重,凡过往之人,无不肃然起敬。
虽然陵园里人来人往,但大家都在默默地献花、扫墓、观看烈士碑的烈士名单。安静,非常的安静,没有一点喧闹之声。
一位约莫九十岁高龄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一只手举着拐杖,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六七岁左右,身材高挑,面目娇美的女子。男孩小名叫臭蛋,女子是臭蛋他妈,叫刘燕,县电视台的副台长兼总编。而这位白发老人,是刘燕婆婆的婆婆,臭蛋爸爸的奶奶,离休老干部。
她们拜谒完烈士碑后,来到烈士墓地,静静伫立在一座芳草萋萋的陵墓前。好久好久,老奶奶默默无语,只是泪水长流,苦涩的泪水沿着老人家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往下淌。
“老奶奶,你怎么哭了,你不是带我出来踏青的吗?”
擦掉脸上的泪水,老奶奶慈祥地望着重孙孙道:“孩子,是啊,你看这里芳草琼花,环境幽雅,不是很美吗?”
臭蛋仰起小脸笑喜喜地说:“老奶奶,我懂了,踏青,就是祭拜革命烈士。”
老奶奶一怔,而后很快破涕为笑,抚摸着重孙孙的小脑袋,长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也可以这么说。”
“老奶奶,这个小墓碑上的字我认得,张德海烈士。张德海是谁?为甚和我的姓一样?”
蓦然间,老奶奶又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刘燕的脸上同样满是泪水,一把拉过臭蛋,指着小墓碑说:“儿子,你记住,在这下面睡着的,是你太爷爷。”
“太好了,我太爷爷是革命烈士,我要到学校给我的小伙伴们说,我骄傲,我自豪,我有个革命烈士的太爷爷。”
“乖孙孙,你可知道,当年,你太爷爷可是个名震一方的土匪头子?”
“老奶奶,什么叫土匪,什么又是土匪头子?”臭蛋仰起小脑袋,不解地问。
“土匪,就是拿着刀枪棍棒,到处杀人放火烧杀抢掠的人。土匪是人人痛恨的大怀蛋。”
“老奶奶,臭蛋更不懂了,太爷爷既然是坏人,为甚还能睡在革命烈士陵园里面?”
“这个,孩子,他--。”
老奶奶凝视着老伴的坟茔,那块汉白玉小墓碑上“张德海”三个字仿佛在漂动,悠悠然化作一张鼻直口方、有棱有角的俊秀面庞。
“德海。”只见老奶奶胸膛剧烈起伏,轻呼一声,悲从中来,眼泪像串串珍珠一样往下淌,欲言还休,泣不成声,
刘燕被老奶奶的情绪深深感染,心头一酸,也流下眼泪来。她将老奶奶轻轻地扶在石凳子上坐下。“奶奶,来,你先坐下歇歇脚,喝口水,这个故事,我来给臭蛋讲吧。”
“儿子,你听我说,听我讲你太爷爷这个土匪头子的故事。”刘燕将臭蛋拉在怀里,抱坐在她的腿上。
一听说讲革命故事,立即有不少人围在刘燕的身边,席地而坐,静待听讲。一群正在扫墓的学生,也份份跑了过来。
“儿子,记得我带你上过五龙山,进过响马寨吧?”
“记得,妈妈。”
“那就是你太爷爷起家立业的地方。”
……
五龙山地处咱刈陵县比较偏远山区,山高林密,除了一些零星香客,很少人光顾那种地方。五龙山仙女洼是一个四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大狭谷。山上有座五龙庙,五龙庙对面,是一个废弃了的古山寨。一九三一年秋,被地主钱富贵逼债逼得无路可走的张德海,凭借良好名声和一身硬功夫,振臂一挥,召集了十几个武林朋友,暗袭了钱富贵的豪宅,洗劫了他家的金银财宝,将钱富贵杀掉后逃到五龙山五龙庙。然后,张德海他们将对面的古山寨收拾了一番,简单修盖了几座住房,一座聚义厅,修建了一处演兵场,招兵买马,啸聚了百余号人马,就在五龙山上安顿下来。
虽沦为土匪,但张德海他们不杀好人,不抢穷人,专杀贪官污吏和地主老财,他们杀富济贫,行侠仗义,很受穷人们欢迎。抗战时,张德海在五龙山上和日寇打游击,他身强力壮,武功超群,作战勇猛,先后死在他短抢、大刀和拳头铁掌下的日军,足有二三百个,他还活捉过一个日军大佐呢。解放前夕,也即一九四八年的初夏,一伙约五六十名的国民党军残余在偷袭了刈陵县人民政府,打死打伤十几名解放军后逃到五龙山,他们就和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假惺惺地宣读了蒋中正的命令,任命张德海为太行山反共救国军独立旅少将旅长。张德海本质上不是坏人,他是被迫上山落草的,他深知国民党军不是好东西,但又担心解放军不会轻易放过五龙寨,也就接受了他们的委任状。就在当天夜里,一个本家哥午夜趁人静时,偷偷潜上山,还带了一个神秘的人,这个神秘人是解放军的一个营教导员。上得山来,他俩苦口婆心地做张德海的思想工作,反复说明他如果能将这伙国民党军残余分子抓起来交给解放军,并带大伙儿离开山寨,接受解放军改编,解放军不但不为难他们,还会重用他们。愿意当解放军的欢迎,愿意回家的,每人发给二十块大洋做盘缠。张德海是一条重感情讲义气的山寨好汉,他知道蒋家王朝已经土崩瓦解,气数已尽,整个中国即将为共产党解放军的天下,剿灭他们山寨是迟早的事。他深明大义,看清了国民党的本质和当时的国内战场形势,与其将来被解放军剿灭,还不如早点为弟兄们找条出路。所以,张德海听从了本家哥和那位解放军教导员的劝告。第二天中午,张德海大摆宴席,明里说是为他们接风洗尘,暗里却命人偷偷在他们喝的酒里下了蒙罕药,将他们迷倒后一一捆了,交给了解放军。
五龙山百号人马起义参加解放军后,张德海分在陈赓司令员的部队做了一名营长,跟随二野刘邓大军转战山东、河南,参加过各种大大小小战役战斗二百余次,负伤无数,身上弹痕累累。张德海是牺牲在宛东阻击战那场战役,据说那一仗打得相当惨烈。那是一九四八年六月一日,二纵和华东野战军第十旅将国民党军的后卫第五十八师师部及一八三旅,截击至河南南阳(古称宛)以东的马刘营地区,为防南阳敌军主力增援,保障友邻部队围歼该敌,陈赓司令员命令第十旅于杜高庄、熊连庄南北一线,协同我十一旅阻击东援的敌人。十一旅,也就是张德海所在的部队。
张德海所在营的任务,是在马场、上曹营、下曹营、王庄、曹庄等地设伏扼守。这个地区位于南阳城东二十里,这一带的村庄大半为草房,既破旧还零散,防守极为不易。二日天刚亮,南阳的张珍兵团为解第五十八师之围,集中三个师的优势兵力,乘强大火力及飞机掩护,在我防御正面上兵分多路,向我一线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我军立即与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顽强地坚守阵地,不让敌人前进一步。见正面阵地难以突破,于是敌十师调整兵力,集中火力向我上曹营和小屠庄展开猛烈进攻,战斗之激烈异常,实属罕见。
在敌人一阵密集倾泄的枪林弹雨之后,上曹村遭到严重破坏,整个村子就只剩下笼罩在硝烟里的一片断垣残壁了。经过这段惨烈战斗,二连伤亡很大,有的班伤亡达到二分之一。为避免部队更大伤亡,张德海命令部队暂时撤到第二防线。战斗中,敌人凭着一个旅对一个营,以及全付美式装备的优势,组织了连续的猛烈冲击,企图突破我军阵地。正当张午海他们撤到上曹村附近的一道战壕里继续指挥时,敌人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跟踪而至,在战壕前后掀起了冲天的烟柱。张德海随即向全营下达命令说:拚死坚守阵地,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即使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不能让敌人突破第二道防线。谁知刚下达完命令,张德海忽然觉得好似从头上浇下一瓢冷水,身子剧烈一晃。他感觉不对,可能负伤了,急忙扶着土墙坐下来,还没等察看伤情便昏迷过去。等他清醒过来,才发觉头上鲜血直往下流,胸前也满是血迹。卫生员给他包扎好伤口后,张德海又继续投入指挥作战。副营长魏长松心疼地说:张营长啊,你负了这么重的伤,就下去歇歇吧,我来顶着。
这时,敌军一个团的兵力再一次冲了上来。张德海顾不上回答副营长魏长松的话,立即命令战士们用手榴弹杀伤扑上来的敌人,冲在前面的敌人被指战员们一顿手榴弹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同志们,上刺刀,冲啊!就在冲锋号吹响的一刹那,张德海不顾魏长松副营长他们的阻拦,猛然冲出战壕,带着战士们勇猛地向敌人冲去。这时候,张德海的伤势已经十分严重,没走几步便倒在地上,几乎是爬着指挥了,副营长急忙跃到他身边说:营长,你,你都变成了血人,你下去吧,只要我们几个还有一口气,决不会把阵地送给敌人。张德海望着眼前的战友,眼里含着泪水说:没事,请你们不要担心我,大家各自坚守自己的岗位!不知是忍受伤痛,还是抑制感情,张德海突然怒喊道:这是什么时候?我那能下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别说了,快执行……。话未说完,一颗子弹突然飞了过来,从张德海的左眼睛进去,后脑部出来,张德海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人便进入昏迷状态,他隐约听见越来越激烈的枪声,战士们的喊杀声,还觉得有人抓住他的手嘶声呼叫……。他想睁开眼看一下战友们,但怎么也睁不开。从此,张德海再也没有醒过来……
“儿子,这就是你土匪太爷爷的故事。”
刘燕的一个民族英雄的故事,听醉了在场所有的人,听得小臭蛋潸然泪下,他深为太爷爷的英雄壮举而感动。
老奶奶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等心情有所平利后,语重心长地对臭蛋说:“臭蛋,你妈妈刚才谭的这个故事,就是你太爷爷本来是个土匪,却为什么被安放革命烈士陵园的缘故。你爷爷牺牲后,被迫追认为革命烈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孙孙啊,你们一定要牢记,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像你太爷爷这样的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们一定要珍惜,要以革命先烈为榜样,好好学习,长大成才,为祖国建设作出你们应有的贡献。这样,你太爷爷以及那无数革命先烈们,如果九泉之下有知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臭蛋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老奶奶,我一定会做到的。”
一个英雄的故事,几句教导孙孙做人的心里话,感动的在场所有人都流下了热泪。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向张德海烈士的陵墓三鞠躬,把一朵朵小白花放在他的陵墓前。
看了看天色已近中午,老奶奶颤威威地站起身来,带领大家向老伴张德海烈士的陵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朝墓碑深情地望了一眼说:“时候不早了,德海,我们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在回家的路上,刘燕问臭蛋:“儿子,今天的踏青好不好?”
“妈妈,老奶奶,好,下次踏青,我们还来烈士陵园,还来太爷爷的墓前。要不,上五龙山响马寨也行。”
老奶奶和孙媳妇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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