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网名】阿黑的故事

雨夜昙花

　　阿黑是一个人的名字。

　　那时，学校掌管广播的人，每天下午上课铃前一刻钟，必放一支曲子，一开始就是撕心裂肺的一声：“阿诗玛——”。我往往在这一声呼唤中醒转，心忽忽跳个不停。离开学校多年，许多日子，仍会被这长长的一声叫喊从沉沉的午睡中惊醒，四顾茫然，不知身在何处，今日何日。

　　呼叫阿诗玛的，是阿黑。这一声呼喊之后，阿诗玛就成了石头，立在石林，许多人去石林，都要去看看阿诗玛。那其实就是一块石头，石头而已。

　　好像没有人知道阿黑，虽然沈从文有《阿黑小史》，那却是另一个故事。

　　后来我知道，有个叫阿黑的，在网上写信。那是个私人论坛，玩双子星游戏：所有人均不用常用网名，不仅换网名，还可以伪装性别。写一封信出去，会有人来回信，如此你来我往，一个月后游戏结束，大家猜猜看，这些用来写信的陌生网名都是熟识的谁。

　　回阿黑信的人很多，唯有一个叫黑妞的，是阿黑在意的。那时，一封信写出去，阿黑就等着黑妞的信来。这份等，渐渐成了牵挂。其实，阿黑与黑妞是文友，相交多年，一起上论坛，一起开博客，一起说：我们一起写，一起写下去。彼此写信也不是第一次，更早的时候是用笔写在纸上，通过邮局，姗姗寄去。

　　游戏总要结束，虽已尽力掩饰，阿黑与黑妞仍被人猜出，谁是谁的化名。之后，阿黑和黑妞均离开了那个论坛。随后，阿黑停笔数年。这期间，黑妞总是说：“来写，来写呀，我们一起。”阿黑总是答：“好的好的。”数年后，阿黑再度写字，黑妞却又停笔，虽然一再保证：“要写的，会写的。”却一直不见消息。

　　多年前，在许多月明风清的夜晚，阿黑和黑妞总是各自在自己的城市里，相互勉励：我们一起坚持，写下去。这其实只是一个小小心愿，好像只要坚持在写，就是成功。现在，阿黑偶尔还是会问问黑妞：“来写吗？一起。”黑妞也会答：“好的。来写。”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是没有看到黑妞新写的文字。阿黑想：没关系，我也失约那么久，现在我就一面写，一面等她回来。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阿黑与黑妞的事？因为今天中午，我又听到了那声长呼：“阿诗玛——”。是的，写信给黑妞的阿黑是我。阿诗玛则与黑妞无关，它是我的坚持，只不过它是石头，千呼万唤也不回应一声，但我还是要坚持，因为这是命定的事。黑妞，是有着与我的坚持一样的坚持，陪伴我多年的姐姐。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回来，继续和我一起写。

　　不过，在那场双子星的游戏中，有一个人隐藏了下来：黑妮。没有人知道她是谁，除了我和黑妞。是的，她也是我。

雨夜昙花

附信两封：

一、阿黑写给黑妞

　　我们昨天吃年饭了，我没有喝白酒，只喝了几杯红酒，应个景。

　　年年过年，都有些倦了，这大约和整理有关。我每年都固定在年前整理房间，里面太多的书，过去还养几盆花，现在花都枯了，花盆还在。有时见到空空的花盆会想，要不要买几棵花回来种上，又或者，干脆把花盆丢进垃圾桶。每次也都只是这样一想，没有去买花，也没有丢弃花盆，它们就放在房里，像个纯粹的摆设。这样一来，好像房里就只有书了。虽然这许多书，却也是不看的，就是看，也是在你的追问下，才拿出来翻几页。纵使是这样，年年书都在增多，为此又要清理一些不喜欢的书出来，以便来年可以再囤些书进来。就是这取舍的过程，最让我头疼。有年整理得特别彻底，把好多书都卖给收废纸的人。转眼就要找一首诗，翻得暗无天日，筋疲力尽时才想起：可能是被卖了。经此一次，每次整理都慎之又慎。但慎重了，空间就一天比一天窄小。每次带书回家，都不再能找到合适的放处。但要丢弃哪一本，又担心有一天想看了，却再也找不到。这就是贪婪吧。明明不看，也是不放弃的。

　　不过你别又皱眉。我同你说了，从今年开始一个月看一本书，这是一定要做到的，虽然第一个月已至尾声，我仍没有翻开哪一本书。

　　你从书中汲取的快乐，有时候，我也能够。只是，好像我看到的，更多的是苍凉或悲冷。有天读李贺的诗，他写道：“日夕著书罢，惊霜落素丝。镜中聊自笑，讵是南山朝。”心中很凉。我喜欢这个人，他就像世间浓重的一笔惊叹，教人每读他的诗，都为那样的奇思而把自己看得很低很低。但他早早辞世，让我想起就觉人生虚幻，不知这一刻的呼吸有什么意义，好像只为了活着，仅仅是活着。因而很多时候，我很难从那样的氛围中回复自己明朗的心境。我想自己是只鸵鸟，宁可把头埋进沙堆，也不要看这个世界的灰色。我只想单纯、宁静地快乐着。

　　这样说来，好像书于我是酷刑。其实不是的，我害怕的，是从文字的表面看到文字后的人生，这和书无关。所以我仍在囤书，仍然把书堆满房间，这让我非常不喜欢过年，或说过年前的整理。

　　黑妞，你在整理，又或还是在看书呢？

雨夜昙花

二、黑妞写给阿黑

　　阿黑，我们公司前天也吃了年饭，我也没喝酒，年味是越来越淡了。但大家聚作一团，热闹一下，总是必要的形式。好象只有这样，才确定一年过去了。说来也好笑，2009年已翻过23天，而这些天，我仍备受困扰，所有文书仍习惯性地落2008的日期。总是写下2008就惊觉，又写错了。日子过得真快，我又磋砣了一年。

　　新年伊始，我们曾约定要好好努力，多看多记。你果然依言而动，一篇接一篇。而我仍找种种借口赖着。再赖不过时，我就郑重其事地跟你说，我是老派人，我总不自觉地以旧历来计取一年。聪明如你，自是晓得我在耍赖，而你仍纵容地对我说，那就休完假再开始。现在轮到你说你仍没翻开任一本书，我随即玩笑，大年三十打草鞋，假忙子忙。我们不，我们要从从容容的。呵，我哪会皱眉，把你也拉下水，我就可放肆地玩乐而不内疚。阿黑，不将阅读作任何负担，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未必还受它的限？过年就暂放下，只一门心思地玩乐。

　　到年末，我也喜欢收拾屋子。洗洗涮涮，或检或弃，套句老话，焕了新颜，又是崭崭新的一年，好象可任我挥洒。我倒喜欢养花，很多人说文竹、吊兰难养，我却养得好，一年四季衬得屋子里绿意盈盈。早一向，雕了水仙，漳州的朋友寄来的。我每年算好日子刻水仙，过年时恰恰开，到时绿叶白花，一屋清香，在屋里走动的人也会格外细致一些。

　　至于书房，基本不用收拾，我记得每本书的归置处，它们有秩有序，安静地等我那天安静下来。真正乱的是床头柜，我习惯在床上看书，又贪，以为自己能看很多，且以为本本都是可消永昼的，本本舍不得归档。所以各类书在床头柜前横七竖八，张飞打岳飞。睡前还是必翻几页的，这是我的安眠药。别人说失眠，我总觉得奇怪，我怎么总是在看书中就不知不觉中地睡得死实，一本书就歪在身边了。我前一向跟你说《鲁迅全集》看到第六册了，现在仍在第六册，真是惭愧。我希望再给你写信时，向你报告时，会有些进展。

　　你喜欢李贺，正好我在看大先生，大先生也极欣赏李贺，“年轻时较爱读唐朝李贺的诗。他的诗晦涩难懂，正因为难懂，才钦佩的。现在连这位李君也不钦佩了。”他喜欢手录李贺之诗赠人。李贺诗中多用“鬼”、“夜”、“秋雨”等字眼，鲁迅旧诗中也多用“夜”、“秋”、“风雨”等语词。纵相隔迢迢，总有些人是心意相通的。这样想来，也是可以安慰的，对不。你且不要为他伤神，天从来就妒英才，多少人长命百岁，却什么也不能留下，而李贺不朽，千年万年后仍有如你这样的读者，岂不是幸？

　　我看到什么好书，我以为的好书，总喜欢说把你听，好象你认了好，好才得以落实。

　　读书我以为也是纸上阅历。我们常说的见识，我以为见有两种获得的途径，一是实地所见所闻，一是读书。识是甄别，是判断，是由此及彼的推断能力。有见才有识，见是前提，识是目的。有见无识也白见。人的经历总有限，而好书是智慧的沉淀，为我们提供了整一世界，五味俱全。人生的苍凉是避无可避的一面。阿黑，你有心为文，我想你有天必得去碰它，不是你想绕就能绕得过的。你缩了脖，风沙依然来过。莫要怕，我在，我和你一起来面对。请你相信，灰色只是其中一色，还有别的五彩，值得我们坚守。嘿，我怎么觉得这封信给我写得尽是板着面孔的说教。好在是你，你不会计较我的面目可憎。

　　过年了，阿黑，且轻松下来。休整也是蓄积，我又在为自己找漂亮的借口了。最后让我像一休一样，与你说。休息，休息一下。

芸香妹妹

又一篇？

芸香妹妹

云南各地对美女帅哥的称呼很有意思的。我记得，在大理叫金花和阿鹏，在香格里拉叫卓玛和扎西，在石林叫阿诗玛和阿黑，好象还有，云南真丰富。

芸香妹妹

昙花，这篇依然安静，依然沉稳，依然有内涵，欣赏，辛苦了。

李立红

昙花，弄这么晚，多注意身体，尽量少熬夜啊

李立红

这篇咋那么漂亮呢！
让我想起去云南时，阿黑哥的一声声呼唤，亲切得像邻家兄妹！

李立红

手机回复不方便，晚上用电脑再细细说，这个故事太美了

青衫子

好玩儿。

踽凉愚者

       这情节设置的那叫一个巧妙，令人津津有味之余，末了又来个瞠目结舌！那么多的故事与感情，把人引入歧途。然后戛然收回，却是一对马甲。哈哈哈

幸福小草

这还不算晚。

幸福小草

俺也是手机回复，等待上 电脑读。先在版主这里占个 地方。

芸香妹妹

李立红 发表于 2017-6-21 05:13
这篇咋那么漂亮呢！
让我想起去云南时，阿黑哥的一声声呼唤，亲切得像邻家兄妹！

阿黑哥怎么没有唤过我呢？嫉妒姐姐。

芸香妹妹

想起了，丽江那里是胖金妹和胖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