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乡下》
5月22日上午,恰是周六。当年插队时的团支部书记梁宝明邀请我们部分知青参加他儿子的婚礼(其实是招待宾客。前一天已再市里举办了颇为隆重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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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太阳早早起来了,阳光显得格外明媚。下了半个月的连阴雨终于停了。人们多日阴霾的心情也随着阳光而明媚起来。
我们相约十一人乘车前往。小车在既熟悉又陌生的柏油马路上行驶。啊!久违了美丽的白杨!久违了泥土的芳香!
三十四年前的一幕幕从封尘已久的记忆里涌了出来。正值花季的少男少女们,相应毛主席的号召;听从党的召唤。自告奋勇来到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巧合?上帝的安排?还是梁书记的刻意安排?(我们下乡那天也是五月二十二日上午)。
那是个即将麦收的季节,一望无垠的麦子也有些黄了。路边两排小小的白杨随风摇曳,树叶施展她最柔美动人的手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树上“算黄算割,算黄算割”的鸟叫声格外悦耳。大卡车在临近乡村的土路慢慢地行驶,没有被太阳稀释的雨水给路上留下了一道道车辙。很远便传来了隐约锣鼓声,“到了,到了,我们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句。车上顿时骚动起来,大家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前看:不远处站了两排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手里摇着彩色的小旗子,“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鞭炮声,锣鼓声,夹杂着孩子的呼叫声,大人的欢笑声,响彻一片,汇集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片,收藏在我青春的记忆里……
……上午九点多到了梁宝明家门口,许多人热情出来迎接,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很大的能容纳十几张桌字的彩条大棚里,倒茶招待。来帮忙的人很多,男人在外边招呼人,女人在院内做饭,大门上,院墙上,玻璃上贴满了的喜字,到处是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我被感染着,温暖着。刚坐下,一杯水还没下肚,“薄,筋,光,煎,稀,汪”的臊子面每人两碗摆在各自面前,又能吃到地地道道的农家臊子面,惬意极了!纷纷后悔来时吃过早餐。
在新任团支书徐全绿等人的引领下,我们走向村子,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原来两米宽的土路由五米多宽的水泥路面替代,家家户户盖起了新房,吃上了自来水。
三十多年的变化太大了,已经找不出当年一点的痕迹。走着走着看见一条小巷,巷口长满里杂草与青苔,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踩着青苔,来到院里,有的草长的约一米多高,无数棵小树参差不齐,比草显粗壮些。大树枝繁叶茂生长着,老树的根部有一层青苔紧紧拥抱着树干,怕是忍受不了寂寞,倚在大树上寻找依托。鸟儿依旧在树上尽职地提醒人们“算黄算割,算黄算割”。西边三间土坯房已被风雨侵蚀的斑斑驳驳,破旧的木门木窗上挂满了蜘蛛网。上房不知何时坍塌了,剩下一片片瓦砾,土块。这是当年九队知青的居住的,是我当年安居的小院。
还有当年的房东杨爷爷。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高高的个子,嘴了常常叼着旱烟袋,鼻梁上总挂着一副茶色的石头镜,虽意年过古稀,身板却很硬朗。常给我们讲些历史的典故。婆婆个子很矮,慈眉善目,精明能干,做饭,喂鸡,喂猪总有忙不完的活。两个儿子,大儿在铁路工作,媳妇是妇女队长。小儿和媳妇在村上干农活,一个孙子两孙女在上学,一家三代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爷爷是位智者,记得,有年我和一女知青买了一袋苹果,请杨爷爷来给我们称,那女生尽挑大的,把小的留给我,我一脸的不悦。杨爷爷称完拿称走了,一会叫我去了他家,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娃,人是万物之灵,神在创造万事万物时,就把人的心放偏了。所以你们这麽小离家在外不容易,别为此伤了和气。”爷爷的话使我释然了!
爷爷家的小院给我们带来许多的欢乐,也带来忧伤。下乡的第一年,吃的是商品粮,杂粮很多,难得吃回白面条,多数是白面裹着高梁面。那天午饭擀了些白面条,我们女生把面捞在碗里,对着男生宿舍喊了一声“吃饭了”!他们仨来到厨房,我们便进宿舍(那是很封建,男女不说话)等我们出来吃饭了案板上放着六个空碗,锅里的饭的也吃光了。等洗净锅碗准备做饭上工钟声已响,无奈只好饿着肚子上工去了。令我记忆深刻的是:我们商定好,下工后男的担水,女的做饭。刚开始各自履行着职责,后来他们索性不担水。做饭没水我们三女生提着桶去绞水,有个李姓男生听到铁桶响声不好意思出来接过桶去担水,再后来他们干脆装听不见。我们仨只好拖着疲惫的双腿提着桶,拿着扁但去挑水。每天很累,也觉得很委曲。有时我们会哭,哭过,仍然继续着一天又一天。
1978年底,招工考试结束后,好多人接到通知书陆续回城了。我便与燕子耐心地等待。她绣的一手好活,我便住在她队里,向她请教女红。陪我们的还有一个男生,他对燕子有点小意思,经常小恩小惠的买些吃的。吃完饭,盖着被子坐在炕上。边吃着零食,边绣着花,享受着热炕上的温暖,享受着他们的眉目传情,快乐着她们的快乐!使我忘却了严冬的冷酷及等待的煎熬……
当年十九岁的团支书,如今已五十好几,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细细的皱纹。不由得想起了经常和他一起组织我们开会学习,关心我们成长的党支部杨建林现在可好?
吃完午饭,大家便提议去西岭村看望他,谁知,他没有等到我们的看望,已于二十几天前撒手去了另一个世界!
杨书记的遗像里,还是那么清瘦,那么慈祥,笑容依然那麽的灿烂,他是被癌症夺去生命的。疼痛折磨着他,在他生命的蜡烛即将燃尽时,他依然是乐观的。他太操劳了,为大队的变化,他太累了,为村民的富裕。他为自己的一生画了圆满的句号!
听说安葬他的地方不远,我们执意要去祭奠,想看看他永久下榻的居所,永远安息的家!
坟上插着白色的花圈已被风雨残剥的剩下骨架和为数不多萎缩了的花朵,我们来到杨书记的坟前,“书记我们来看您了,您还记得我们不”?亚利哭的像个泪人,边哭边说,她说永远记住书记的好。那年大部分知青回城工作了,知青小组就她一个女生。她很想吃包谷,便去邻村地里偷,结果被发现,邻村的人到大队找您非要处理她,您说:“这么碎碎点事(小小的事),知青吃不饱,偷点包谷算啥?谁吃不饱也会这样……”您不但维护着少女的尊严,更重要的是温暖了一颗孤独寂寞的心。
有一年,临近春节。我们也没什么孝敬父母的,几个知青带着镢头,铁锨,绳子乘着月光到临村偷葱。选好一片葱地,男的挖,女的捆。把最后一捆葱捆好,正准备离去。突然有人喊“干啥呢”!吓得我们拎葱就跑……后来大队知道了这事,是杨书记压了下来,怕影响我们的前途。
知青小郭说杨书记救过她的命。那是个清晨,天蒙蒙亮,我们小组六人带上干粮和水随您启程,步行到冯家山参观水库通车。冯家山水库好大好大,环山抱水,风景如画。我们欣喜若狂,眼界大开,租了几条船全方位欣赏,女生小郭上船时不慎掉进水里,……是杨书记救了她,晚上回来他叫爱人杨姨准备了丰富的晚餐说是为我们压压惊。
还有很多的好,说也说不完。
说来也怪,刚才还晴着天!突然却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或许,它根本不是雨,是老天爷眼泪,他在为失去这样一个德高望重,公而忘私的好书记而伤心流泪呢!
下乡的岁月里有着太多的故事,几天也讲不完。
在夕阳临近的时候,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书记,告别杨姨,告别了生活四年的小村庄!
[ 本帖最后由 田一丁 于 2009-6-16 22:08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