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收(系列散文 16 · 下萝卜 · 菜窖子)——MLMC 米粒满仓
谨以此文,还有我的无限深情,敬奉金秋!题献给那个穷过度时代……——题 记
二十八、 下 萝 卜
“下” 萝卜,意为 “取” 萝卜,收获萝卜。
许多人,可能没见过大片的萝卜地。萝卜地很好看、颇有魅力,萝卜直至收获时叶子依然新鲜如初、郁葱翠绿!一垄一垄排列开去,像一部田园交响曲的各个声部、旋律乐章。我们小队的一片百八十亩萝卜地,张眼一看就招人喜爱,引得人们直想张嘴去啃萝卜;叶子下面的大小萝卜,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直立的歪斜的林林总总,都顶着自己的满头绿叶。看上去着实喜人、馋人!最大的萝卜,有接近20斤!你说稀不稀罕、馋不馋人?
我敢说,中财论坛的绅士、淑女们,你到了萝卜地,一定抗拒不了这大片翡翠绿般青萝卜的巨大诱惑,会马上放下儒雅尊贵的绅士风度、矜持脱俗的淑女娇范儿,奋不顾身地冲进萝卜地抢萝卜吃!没有一个人例外!哈哈。
我村一般是生产队集体种萝卜,秋后分给各家,所以个人基本不用自己种。
队里取萝卜这天,可热闹了!男女老少齐出动。到了地头,先不干活,大家随意到萝卜地里拔出来个萝卜,大小均可,挑自己喜欢的。顺着萝卜垄走出来,拧掉萝卜叶,便在地头上咔呲咔呲吃起来。也不洗干净,用手随便抹把两下就行了。多数人是双手持萝卜两端,把大萝卜往抬起的腿上一卡,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从裂开的萝卜腰部开始吃。越是容易卡开的萝卜、越脆越好吃。萝卜最好吃的就是腰部,头部一般太辣(虽然新鲜),尾部一般太骚(没有滋味)
,所以在山里头一遭吃萝卜,社员们都是这个吃法。
但见,男女老少、学生们都在吃萝卜;站的、坐的、在地头溜跶的、在萝卜垄间逛荡的,个个嘴巴嚼着、咔呲咔呲不停地啃着,手中无一例外地拿着一截萝卜;有的一手拿一截、很贪的样子!像个大贪官;有的不愿意吃萝卜皮,或者嫌皮辣,就用手转着圈剥去外皮专吃 “肉”!也有用小刀削皮的;直吃得满地是扔下的萝卜叶、萝卜皮、萝卜头、萝卜腚。
在乡下,生萝卜基本是所有人都爱吃。大家喜笑颜开、嘻嘻哈哈、边吃边聊;伴随丰收的喜悦和笑声,就着趣闻笑话故事一起咽下。可谓一桌田间地头的 “萝卜全席”,这场大宴席只有一个菜——生吃萝卜。
忙活半年了嘛,萝卜终于长成了,农家怎么也得这样奖赏犒劳自己一番。有的两个人分一个,有的自己吃一个。吃剩下的一截,就放在地头、地垄上,也不拍泥尘弄脏,或者虫子光顾
、抢吃。待回头饿了,再拿起来用手抹掉泥尘接着吃。
在农家眼里,土地是干净的、质朴的、神圣的、值得信赖、必须依靠的;所食菜粮都是来自土地,泥土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的命!
那时候,农家的唯一愿望,就是填饱肚子、穿件新衣服。长年累月累死累活摸爬滚打,在土旮旯里刨食奔济,一直为这点事情劳作。
土地,大地,有着与农民一样的性格、心地!以及仁爱、憨厚与浑厚!
土地,是农家的命运、希望与信仰!
这样的地头萝卜大餐,形象直观地展现了农家的性格、淳朴豪爽,劳动状态,生活态度,生活情状。
等待大家都吃够了、饱了,就开始干活——拔萝卜了。这时候,你仔细听,几乎所有人的嗓子眼,都开始咕咚咕咚 “出气”了,一个个饱嗝接连不断,口中还喷出一股股萝卜味!把所有人整得赶紧咽唾液、或拍肚皮,叫肚子里的萝卜快快消化掉。因为这样的饱嗝,实在叫人不爽
、不雅、讨嫌。整个把人整得咯嘣胀气的!
并且,时常在说话间,咕咚一下子把活生生的一句话拦腰截断!一句话变成了两句。如果光听这些饱嗝,不知道农家吃得多饱、吃了什么好饭呢!一弓下腰刚刚要拔萝卜,咯噔上来一个饱嗝;要张嘴说话,又跟着腚儿追来一个;话说半句,又是一个饱嗝顶上来冲出嗓子眼!
分萝卜不必先收获。因为拔萝卜很省事,弯腰双手抱紧萝卜摇晃推拉拔出来即可,不是太费力,男人女人一般都拔得动。特别大而深埋的除外。大家一边拔萝卜,几个人一边称重分给各家各户。大家再用独轮小推车运回家。进行相关的各种处理,该吃吃该存存。
其实,爱吃萝卜的,不仅是绅士、淑女们,还有山兔子。天下最爱萝卜的,也许数不着咱们人类、而是野兔!青萝卜大概是它最喜爱的食物。所以,在萝卜地里,经常可以发现野兔的蛛丝马迹、脚印什么的。它们总是藏在萝卜地某个角落偷吃萝卜。如果你想捉兔子,不妨到萝卜地一试,这里是它们的第二窝巢,你尽可以来“守株待兔”。
现在,人们认识到青萝卜是“小人参”了。萝卜怎么吃都好吃,横着咬、竖着啃都随意、一样的味美!生吃、熟吃皆可皆宜。晒成萝卜干、萝卜条都行。熥萝卜块、萝卜丝、萝卜片也好
,如果加一勺虾酱,和进一些杂鱼干,虾皮虾仁、海鲜则更佳。萝卜喜腥气。从东半城的供销社代销店买草鱼、鲫鱼干等小咸鱼干,和着萝卜熥菜吃,好吃得不得了,至今记忆犹新。
萝卜有各种吃法、储藏法。萝卜收获以后,农家就开始忙活上了。如切条、切片、打成萝卜丝,再晒干储存。放一年也不坏。吃的时候,在水里浸泡软和了做菜、包水饺、包子吃等。还有一种吃法是,刻成 “萝卜花”晒成干,就是将整个细长的小萝卜(不要粗大的萝卜),沿着圆周一刀一刀刻成螺旋形的 “花”,你扯着一头提起来,像一根长长的弹簧,你抖一抖,它就变长变短。太艺术、太漂亮了!可惜,我至今不会切萝卜花。上网也没搜索到有关萝卜花的图片
。这时节,农家院里,厢房、平台顶上,房坡上到处晒着萝卜丝、块;或者摊晒在高粱秆圆形秕子上;墙边、屋檐下也是处挂着一串串萝卜条、萝卜花等,像晒“硬干”一样挂在荆棘条上。
可惜美味不可多用,那时候,冬天的主菜就是萝卜一种。成天吃,几乎顿顿吃,便够了厌了。有大白菜,但是数量不足,主要留着过年和正月侍候来客。平时以萝卜为主,吃大白菜基本上算是改善生活,且是吃老帮子,菜心留着来人来客。
农村人根本不舍得炒菜吃,吃不起。哪里有那么多油和调料?熥菜吃也不管饱,一家五六口甚至八九口人,合家共吃一大(泥)砂碗菜,自然远远不够。怎么办?农家自有办法,做菜时多加盐,菜做熟了便咸得要命;都刹嘴皮了,特别是嘴唇裂口时,咸盐刹得嘴皮子疼。
这就是那个年月,农家的日子。
二十九、 菜 窖 子
生产队分完萝卜,大家用小推车运回家,便开始窖藏,留下一些现吃。自种蔬菜亦然。
仲秋末秋乃至初冬,各种蔬菜陆陆续续开始成熟、出菜了。蔬菜收获以后,有些能够储存的需要冬藏,留待整个冬季、明春食用。如萝卜、胡萝卜、白菜、大葱、菠菜、香菜、姜等。
我每年挖白菜窖、萝卜窖都费时费力,长条形的大土坑,白菜多时得挖五六米长。用铁锨一锨锨挖出几方土,得有好几吨重。简直是挥汗如雨,累死了。
地址选在村边的菜园、田地里,农户的菜园都在村子周边。这里便是菜窖位置的首选。尽力选址于离家近些,吃用方便,也便于看护瞭望,防止万一有人偷窃。当然,开春以后菜吃完了,要把菜窖子回填整平。
白菜、萝卜收获这些天,村边的各家菜园里,都在忙忙活活收菜、窖菜。有的在自家的自留园自留地里挖菜窖,有的在别人地里挖,也有的在近处的集体地里挖。挖好了就窖菜,先把白菜或萝卜放进菜窖子,上面盖几层苞米秆作为保温和缓冲、卫生措施,可遮挡一部分泥土,防止过冷冻坏菜蔬,再在上面盖一层土。等待大冷以后还要加厚几层土。春天也需适当减少土厚。总体是,根据每年冬春温度变化实时适当调节土层厚度。
这期间,村子周围村边地里、菜园里很是好看、可谓丰富多彩。下手早的,已经窖好了,只见一个个土堆、土丘;下手晚的,正在取菜、开挖菜窖,往窖里放菜;再是原封不动稳坐钓鱼舟的人家,萝卜、白菜还在地里长着、一片片绿油油的。
村里街巷角落,村中空地、房前屋后的大小菜园亦然,也是人们挖菜窖的优先选择。到处是小丘陵、小土堆,有圆形的、方形的、长条形的。都是菜饺子,有萝卜窖、白菜窖。这段时间,秋末初冬的太阳默默懒懒地高挂着,泛黄的树叶不断飘着落着,枯草叶茎在寒风飞旋的地上走着跑着飞着。
萝卜、白菜不能同窖在一起,因为二者要求的储藏温度不同。大白菜怕热,不怕冷,冻不坏,冻得叶子上全是冰渣也没事;而一热就腐烂。萝卜正相反,害冷不害热,一冻就变味了、甜丝丝的不好吃;热一点没事,当然很热也不行。其余的几种蔬菜,可以放在萝卜或白菜窖里。吃的时候,再一次次从菜窖子挖出来。用铁锨、镢头刨开、挖开冻土,取出一些蔬菜,再培土恢复原样。
冬春吃菜、挖菜有意思,每回都像挖掘一个宝库、一个希望,仿佛里面有挖不尽的宝藏。一次挖出几棵白菜,吃些日子再来挖。每次开窖,我总能挖满一篓子脆生生的欣喜、抑或一担子翠绿的希望!菜窖子,从来没有给予我们半点失望。白菜、萝卜有的冻得变色了,有的热了腐烂了。有的几个萝卜冻在一起掰不开。白菜也是,有时只得用铁锨铲开冻在一起的两棵菜。
较暖的冬天,等到春天时,萝卜、白菜有的开始生芽。无比嫩绿生鲜的苗叶极为生动,我就折下来吃了,满口弥漫着独特的鲜香。在寒冷萧条的季节当口,尤显如此。
春天解冻了,到地里开窖挖菜时,田地冰雪融化,往往踩得满脚是稀泥。有时候甚至把鞋子陷进泥巴汤里,使劲也拔不出来,最后就从鞋子里抽出一只裸脚。
而今,回望、念及这一切,我总是感动不已!从菜窖中袅袅冒出十足的烟火味!绵长隽永的回忆,也因此而活色生香、格外甜美又温馨!
菜窖子,是农家的整个、全部菜篮子!
那时候,农业科技落后,冬天蔬菜不能播种、生长,没有蔬菜大棚。所以,秋后必须储备几个月的食用蔬菜。现在好了,各地都有蔬菜大棚,棚里四季温暖如春,冬季也能播种、生长,吃到鲜绿的四季花样菜蔬。许多蔬菜便不需要在秋冬季保存了。
一个土啦巴叽的菜窖子,千丝万缕地系连着亿万乡民的嘴巴、生活、命运;里面储藏有农家满满的希望、贫苦年月的泥巴与菜蔬的鲜香,以及不绝如缕而浓郁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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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萝卜】 【胡萝卜】 【红心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