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变

周翔野

       好不容易营造出与采采独处的美好时光，秋波映心，软香在怀，嘴唇都快贴上她愈益清瘦姣美的面庞了，“哦 ，月光洒在每个人心上……”手机唱歌了。      电话，又是这可恶的电话响了，把采采从我嘴边夺走了。
      “牛虻，又是牛虻吧？这家伙真是你表哥么？干嘛总坏咱美事儿？”
      “谁叫你总是企划着干坏事儿？算是上帝为我安排的一根警棍好不？得了，不说笑了。sorry，我得去医院，我姑妈——也就是牛虻他妈——脑梗中风了。”
      “我陪你去吧。”
     “你去算什么事儿？放心，五分钟后，表哥开车来接我呢。”
      见过表哥对表妹亲热的，可哪见过亲热得这样不像话的？一股内心深处浮起的妒忌让我站了起来，撂下句“接吧，迎吧，坏我事坏个够吧。”遂拂袖而去。
      “不送，bye-bye。” 采采瞥了我一眼，我怎么觉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分泌出的像是带着几分凄苦呢？还有，姣好的面容怎么愈益苍白了呢？
      出了门，我没有离去。藏匿在白杨巨大树冠投下的阴影里。很快，一辆黑色大奔驶来，一个急刹停在路边，明明轧着泊车位的线了也视而不见。车门一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跳下来，捋了捋头发，蹬蹬蹬就往楼上去了。
      好呀，牛虻你小子还真来这手横刀夺爱呀。我一不做二不休，迎着大奔上前，对着铮亮的车屁股拉开架势，准备赏它两下“鸳鸯腿”，眼看自己穿着马丁靴的脚离它只有几公分了，我骤然收脚，向后打了几下踉跄才稳住。这小子猴急成啥样啦？竟然没关好车门。一个不无几分龌龊的念头瞬间浮上心头，推我上了车，蜷缩在后座下面，顺手揽过一条绒毯盖住自己。
      干啥？等呗。      
      等啥？看到底咋回事，如果真的只是表哥呢？
      都啥时候了？还这么心存侥幸。我就要这样，你管得着？
      不知怎么一来，头脑中有两个我在一问一答，到后来还掐起了架。
       不管如何，用这么不舒服的姿势等待什么终归是难受，而且好漫长哟！
       好在我和采采这几年来甘苦与共相吻以心的一个个镜头，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次第播映，连绵不绝……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采采还是那个采采，一颗芳心怎么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我必须知道真实答案，也就是说，必须吃这茬苦受这茬罪。
      还好，这苦这罪没多久就有上车的两人给解除了，不过，那只是给身体。代价是绝非解除，而是转移，更惨痛地转移到了我的心灵。
      从车上两人的对话里，稍稍加以对虚空的弥补，我不难揣测出：他俩压根不是什么表兄妹，是发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有猜的那种。只是没到成年就因各自求学深造和谋职创业等原因分开了，近来不知怎么又联系上了，昔日的穷酸小子牛虻蜕变为土豪一枚，一身名牌，开着大奔，重温旧梦的来了。在这家伙强烈到近乎疯狂的爱情攻势下，采采节节败退，终于下决心跟我bye-bye，把那“两小有猜”变为“两大续缘”。看来很快就要跟我公开摊牌，实现“两大成婚”了呢。

      见鬼去吧，成婚？不就是金钱的媒介，让你们成奸了吗？好一个采采——我眼中那么清纯、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的女神——原来都是装的，或者说是假面具下——许是连自己也没察觉到怎么蒙上的假面具——暗流涌动的是爱慕虚荣与富贵的原血吧？
      车停了，果然不是医院门口——哪有什么姑妈住院——而是滨河公园后门。
     车是停了，人，并没有下车。前面卿卿我我情话不断，一一飘到后座低处的空间，变成荆棘穿刺我的耳鼓。
     我不管不顾了，腾地一下躬身而起，猝然嚷道：“够了，够了，给你们腾地儿得了。”
     二人回头，未遂的情欲瞬间惊悚定格：牛虻的眉头挤出三道竖纹，我瞅着怎么有些跟我想象中的原版牛虻——伏尼契同名小说主人公牛虻——的形象有些吻合呢？怎么会跳出此类八竿子打不着的意象呢？真是见鬼了！而采采苍白的脸色居然泛上了几抹潮红，两腮似乎又凹陷了两分。双眸注视了我一小会儿，被我逼退了。怪了，就这在无语对视中，她那一向清澈明媚的眸子里，怎么会有些闪闪烁烁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因子了呢？
      还有，这两张脸上的惊悚也就凝了瞬间，很快就舒展开来。莫非，莫非……
      都啥时候了，还管这些？我拉开车门，再也没看他们一眼，猛地一甩，砰地一声门在我身后合拢。
      我想，我和采采的爱情彩皮书也就这样合拢了。
      然而，走出了好远好远，采采苍白瘦削面颊上的潮红、明眸里闪烁的浑浊光波还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时不时在我眼帘闪回。怎么回事呀？还有，牛虻下车怎么连车门也没关拢就上楼了呢？
       管他的。事实毋庸置疑，采采不属于我了，至少她的心不属于我了。还左思右想有丝毫意义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断，只能斩钉截铁。
       五个月后，我骑着个电动车缓行在这条路上。忽听身脑后一串鸣笛声，接着是刹车声。回头一看，一辆很普通的奇瑞停在我身后。谁？
       牛虻。
       奔驰呢？
       救死扶伤了。
       怎么啦？
       他二话不说，强行把我拉上了车，二十分钟后停了。这次不是停在滨湖公园后门，而是医院门口，肿瘤医院。
       怎么啦？这小子一直不开口，可我不用听他说，就知晓个八九不离十了。刹那间，我恍若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走路都跌跌撞撞了。
       一到病房，一切都让我不幸而猜中了：采采病了，绝症：脑癌。我蹦到嗓子眼的心高台跳水一般猛地往下坠落。我甚至听到它落在胸腔溅起热血的声音，还听到它在说话，虽有些语无伦次：
       采采呀，采采，你不能走，不能扔下我就这样走呀！这一瞬间我才发现，五个月来，尽管再没有见过你一面，可每个夜晚都是搂着你送我的抱枕睡觉的。多少次夜不成寐，无意识地悬想你，到头来总是搂着你的幽幽倩影进入梦境的呀。
      许是注射了营养液的关系，采采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眼睛似乎更大更美了，细细端详，才发现其实是更加瘦削的脸型给衬托的。看到我来，她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干柴棒一样的手臂，让我握着她的手。
      我小心翼翼如同抓握婴儿小手般地握着她的两只手，我握到的是一掬冰凉。我想我此刻能做的不是问她怎么了，而是把我手心里这掬冰凉焐热，至少焐暖。
      
      她久久地凝视着我，一字一字地说：“对不起，那场情……情变，让你伤心了。但我不得不伤你，因为……”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牛虻、你所有的亲人都会全力守护你，感动上帝，会让医生创造奇迹让你康复的。”
      她笑了，无声，继而有声，然后笑得喘不上气，我伸开一只手，替她轻轻捶打着后颈。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把目光移到牛虻身上，说：“哥，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跟他说。”
     “怎么？牛虻，你是他亲哥哥？”
      “如假包换，她可是我亲妹妹呀。”
      我的目光在他们两张脸上来回扫着，禁不住捶打自己的额头：“我傻，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呀！早应该看出来呀！”
      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五个月前的那一幕，哪是什么情变？美妙时刻骤然响起的牛虻电话、牛虻没关拢的车门、车上那些绵绵情话……全是骗局。骗局，善意的骗局。唯有采采那苍白脸颊上的潮红、清澈目光里的浑浊才是真的。我怎么那么笨，啥都看不到，啥都辨不出呢？
      牛虻拍了一下肩膀，转过身，出去了。
       采采的手继续让我焐着，还把脸颊、眼睛、嘴唇直至整个脸庞都交给了我的唇舌。她说这可是最后的吻别，去了那边也没太多遗憾了。

      我竭力遏止自己泪囊里急欲夺眶而出的晶莹液体，一个劲地说：“没有最后，没有别了，没有吻别，没有……没有；只有爱，只有永恒，永恒……”

      

渔火对愁眠

周翔野 发表于 2018-12-6 09:24
非常感谢渔火老师的点评和堪称金玉良言的宝贵意见。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来，就蹈入了韩剧的古典套路，虽然 ...

早期韩剧都是这样的套路可能是我看太多，敏感点吧。我虽然写的不是很好，但是有时候评论比较 嚣张，请见谅。

周翔野

渔火对愁眠 发表于 2018-12-5 21:33
文字风格我喜欢，结局则入了韩剧的‘古典’套路。。。

或者说，采采看了太多韩剧了，没想到自己也像韩剧 ...

非常感谢渔火老师的点评和堪称金玉良言的宝贵意见。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来，就蹈入了韩剧的古典套路，虽然我从来不看韩剧，更不知道这一“套路”。
刻意的痕迹确实太显眼，太刺眼。我这文思平平的人，要想在小说创作中达到“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境界，终其一生孜孜以求也无法企及的哦。
谢谢渔火老师的真知灼见，多向您学习，向太虚众多小说创作高手学习。

渔火对愁眠

文字风格我喜欢，结局则入了韩剧的‘古典’套路。。。

或者说，采采看了太多韩剧了，没想到自己也像韩剧里的女主一样患了绝症，然后自导自演一场悬疑苦情剧，让男友陷入骗局，留下线索，最终反转让男友明白骗局，明白采采的苦衷........苦情戏码让人潸然泪下。
ps：其实，那头牛不应该如此生硬把我拉上去往苦情剧组的车的，这样太刻意了，过分用力不太自然。一切没有骗到底的善意谎言，其实都是感动自己的煽情。

周翔野

照无眠 发表于 2018-12-1 10:39
一曲委婉的爱情故事，文笔不错，很细腻，只是简单些。总体还是不错的，支持了。

谢谢照无眠老师的留墨支持。问好！

周翔野

田舍郎 发表于 2018-12-1 10:32
这文字表达方式挺新颖，至少这样写的不多，但没有做到收放自如和通透，所以给读者造成别扭感和阅读障碍。如 ...

谢谢田老师赐教以金玉之言。当引以为动力不断磨砺，以期有所提高。问好，敬茶！

照无眠

一曲委婉的爱情故事，文笔不错，很细腻，只是简单些。总体还是不错的，支持了。

田舍郎

这文字表达方式挺新颖，至少这样写的不多，但没有做到收放自如和通透，所以给读者造成别扭感和阅读障碍。如果拿：最好的文字是感受不到文字。这个标准来判断，那么肯定是不成功的。希望作者继续磨砺自己。
你说内容吧，不算新颖。也没有提出新的观点或让人有新的情感感受。只能说一般。当然创新是写作的最大难题，不能要求太高。总体来说，嗯，还过得去。

周翔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8-12-1 08:06
一场情变，读到最后恍然大悟，不是对真情的考验，而是对无法承受的真情的分离。最后的复合，是由于女主想明 ...

谢谢草舍老师悉心阅读拙作并作出精辟的点评。从拙作字里行间，您发掘出了女主的真实想法，肯定了拙作的表现手法，我真是非常佩服。谢谢夸奖！向您学习！

草舍煮字

一场情变，读到最后恍然大悟，不是对真情的考验，而是对无法承受的真情的分离。最后的复合，是由于女主想明白了，天不遂人愿，那就一切顺其自然吧，不能堙灭了两个人的深情，在身后留下遗憾和怨恨。爱情需要见证，就让生离死别成为刻骨铭心吧，身后之事交给自然。难能可贵的是，这样一个主题是运用小说的手法让读者悟道的，而不是简单的说教。故事虽然不新，但小说的方法值得品味。
木门长子说得对，小说颇具哲理。

周翔野

林小白 发表于 2018-11-21 20:45
加精理由：爱情的伟大，在于在平凡中凸显人性。女主角为了让男主角退出，制造的种种设计，都是为了爱。小说 ...

谢谢小白版主对翔野拙作精当的解析和给予加精鼓励。问好，敬茶！

周翔野

野芒 发表于 2018-11-21 17:28
小说成功之处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情节的设置和蒲垫，作者很老到，笔力非凡！
学习拜读，加分支持！

谢谢野芒老师对翔野拙作的精湛点评和夸赞。谢谢加分鼓励。翔野愧领了。问好，握手！

周翔野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18-11-21 09:56
不错的一篇，充满了哲理，是生活化与理想化的有效结合。

谢谢木门老师的阅读和支持。佩服并谢谢您的精彩点评。您的夸赞。翔野我愧领了。问好！

林小白

加精理由：爱情的伟大，在于在平凡中凸显人性。女主角为了让男主角退出，制造的种种设计，都是为了爱。小说情节跌宕，一步步带着读者的情绪走，结局的反转让人感慨唏嘘，逻辑上虽然有所欠缺，但不失于一篇好文。

野芒

小说成功之处一个是语言，一个是情节的设置和蒲垫，作者很老到，笔力非凡！
学习拜读，加分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