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袖芬芳 于 2018-12-10 10:58 编辑
表兄痴迷国画,尤爱画竹。画家某一方面尤其擅长者,多被尊为诸如李葡萄、刘牡丹等之美誉。表兄的竹子在当地小有名气,被人奉为“苏竹子”,不是因为他是苏氏家族的后人,而是他的名字中有一“苏”字。
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写生是画家获取素材的唯一途径,才有了苏轼笔下“胸有成竹”的典故。表兄也不例外,只要有竹,不管名胜还是古迹,哪怕名不见经传,他必视如珍宝而亲往。
附近的天宁寺,他跑得最勤,春夏秋冬、暑来寒往,每个周末风雨无阻。那里的竹子散生,长势并不好,一副随意淡然的模样。好在竹林中的陶然亭里刻有那首著名的《於潜僧绿筠轩》, 倒也让这片竹林有了冰肌玉骨仙风道然的韵味。这寺内的竹子在表兄的笔下或嫩绿或深黄,或苍枯或蓬勃,极尽“若对此君仍大嚼,世间那有扬州鹤”的洒脱和超然。
表兄年纪大了,健康每况愈下,表嫂不放心他一人外出观竹。他开始动起了心思,考虑换房,最好是带院的,可以在家养几竿竹子。如今带院的房子是寸土寸金。表嫂反对说,你这个东坡痴,为了养竹子,就得贷款换房?这把年纪了,还折腾得动吗?总得留点家底养老吧?可我知道,表兄养的不是竹子,是一个文人的节操。
好劝歹劝,最终还是换了套大点的三居室,高层。没有院子,竹子自然是种不成的。表兄不愧是个乐天派,把种竹改成了赏竹。原来小区对面是那个称为 “东园”的天然公园,公园一角便是竹石园,不出家门,便可尽收眼底。“今日南风来,吹乱庭前竹”的景致真切切地就在眼前了,也应了那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啊。
说到竹,篔筜谷的竹,当属佼佼者。因了苏轼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筼筜走出汉川,走进文人的笔下。有文与可这样出类拔萃的表兄,苏轼的墨竹画技自然是近水楼台受益匪浅,还一个不小心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了“朱竹”的鼻祖。
苏轼为什么能独创“朱竹”,这是可以追根溯源的。《三国志》中有一则典故,讲的是曹氏父子灭袁绍,曹丕趁乱纳袁熙之妻甄氏。孔融对此不满,说,武王伐纣时,将纣王之妻妲己献给周王。曹操信以为真,问其出处。孔融说,是我猜的。现在都有这等事,之前自然也会有。苏轼在二十二岁参加科举考试时,面对古怪刁钻的考题,他想起这则典故,硬生生让舜帝的官员皋陶穿越到了尧的时代,以印证他的《刑赏忠厚之至论》。这般“偷天换日”的功夫让当时的主考官欧阳修大加褒奖。试想一下,苏轼用朱砂代替墨汁画竹,开启“朱竹”之画风也就见怪不怪了。
朱竹,这枚千年的“朱砂痣”,如今竟成了表兄心中的“白月光”。远处是山,近处是竹,一位老者,一袭白衣,意气风发、豪情万丈、似醉非醉卧石旁。表兄说,此乃苏兄也。
长久以来,表兄深感有愧“苏竹子”之雅号,要有同行再喊他一声“苏兄”,更让他汗颜。也难怪,表兄与苏兄的缘分还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呢。如今有了这厚积薄发的功底,也就坦然许多,竟自号为“东坡后人”,这是要与东坡来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吗?
表兄将这幅得意之作取题为《筼筜朱竹图》,题款为《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全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原来,世间不只有一种竹子,叫筼筜。还有一种筼筜,叫朱竹。它不只是朱竹,它更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传承和艺术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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