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重庆霜儿 于 2019-5-17 15:01 编辑
苟老汉没进过几天学堂，但他爱看新闻，脑子又精，在一帮老头中，绝对算个文化人。 年三十，苟老汉请人代书了一副春联，郑重其事地贴在了自家堂屋门上。初一，左院王二爷家儿子来窜门，在院坝边望了一眼，转身走了。过了两天，妻舅一家来拜年，上小学的妻舅孙子玩厌了烟花，就站在门下仰起脸一字字地念起了春联：“亲戚朋友都不好，自力更生才是真，万事不求人！” 没多久，以前门庭若市的苟老汉家就变得冷清起来。 闲暇时，苟老汉就站在坝子里，眯着眼看门上的春联，一看就是一袋烟功夫。红红的春联火一样鲜艳，就像他现在的生活，越过越红火。他对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这幅春联很是得意，时常摇头晃脑地拖长声音念给他老伴听。老伴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初时还夸他有学问，听久了就会冷不丁地泼他一瓢冷水：“看你这德行，当心把人得罪多了今后翘了腿找不到人抬棺材板板哟！”正念得起劲的苟老汉被这一呛，往往气得浑身发抖，吹胡子瞪眼地吼老伴：“你个臭婆娘，只晓得胳膊肘往外拐！老子现在啥都不缺，犯得着求哪个？狗屁棺材板板，等以后咱进了城，升天后得睡公墓，死了都是城里人，你懂不懂？！” 这春联，就像一面挡箭牌，贴出去后，找他借钱的、请他吃酒的明显少了，他再也不用为送份子钱的事发愁了。只是，不知怎的，他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亲戚乡邻们明显地疏远了他，而且时不时地在背后说三道四。他被孤立了，很是恼火。但想到再熬上大半年，上重点高中的孙子考上大学后就搬到儿子在重庆城买的大房子住，再也不用和这些穷乡亲打交道了，他心里又一阵释怀。 转眼，孙子高中毕业，考上了重庆一所重点大学。搬迁在即，苟老汉选了个黄道吉日给孙子办升学酒，只要是送过礼的都千方百计地发了邀请，并隆重宣布去了重庆就不回来了。 酒席那天，苟老汉满面春风，准备了厚厚两大本人情薄。可是，从早上等到晚上，预订的酒桌剩下一大半空着，人情薄一本还没写完。跟酒店一结账，倒亏出几千块，气得苟老汉当场高血压发作，吓坏了酒店老板。好在送医院及时，输了几瓶水就缓过来了。 上重庆那天，苟老汉没跟任何人告别。他坐在儿子的小车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一辈子的红砖房。堂屋门上，春联已破损不堪，上下联下端各掉了好大一块，只剩下“亲戚朋友”和“自力更生”几个字了。 一年后，儿子因为承包的工程出了事故需巨额赔偿，无奈卖了车子和房子，重新做回砖瓦匠。苟老汉又被打回了原形，打包好行李携老伴回了老家。 回家后，苟老汉自觉颜面扫地，不好意思与任何人往来，成天泡在泥土里，没日没夜地修起了地球。可是，年岁不饶人，没折腾多久，苟老汉渐渐感觉体力不支。一次，他正在地里锄地，突然眼一花，腿一软，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苟老汉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老伴在床前抹眼泪，床头放了一大堆水果和滋补品。老伴告诉他，那天他昏倒在地，是村里几个乡邻把他送到医院的，并垫付了医药费。末了，老伴语重心长地数落他：“你呀，这辈子就是拗，要不是乡亲们，你这回怕是洗白了！”苟老汉听后，默然无语。 随后几天，一些亲戚邻居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相继来医院探望他，这个红包那个礼品，这个慰问那个跑腿，把窄小的病房挤得水泄不通。没有人提春联的事，但躺在病床上的苟老汉总是想起那幅春联，灰白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不久，苟老汉痊愈，出了院。 回到家，老伴开门时，门上方哗哗一阵响。苟老汉抬起头，看到春联纸已泛白，上下联的字都没了，只有门框上方横联“万事不求人”几个字还在，被风撕扯得歪歪扭扭的变了形。 苟老汉站定身子，一把抽出被儿子搀扶的手臂，战战兢兢地指着门上方，粗声大气地说：“快，把那‘万事不求人’给我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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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0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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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谢谢留墨！ 红着脸悄悄地问一下，真的可以投报吗？
:$
发表于 2019-5-11 13: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