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话题】喊一声自己的名字

孙姜

喊一声自己的名字

　　文/孙姜

　　
　　那道永恒的哲学命题困扰过你吗——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别看我，我曾经被深深困扰，想了几十年我也没有答案。
　　
　　生活中，“我”区别于“你”和“他”，靠的是名字。而名字的得来，由不得我们自己。叫阿猫还是阿狗，三丫还是二柱子，得看父母的心情，有时候也未必是父母。本来母亲给我起的名字是兰，她可能觉得我应该像兰花一样安静吧，或许她也没想，只是觉得兰字好听，孩子一个一个地生，家里家外那么多活，哪有功夫想这想那。奶奶说，兰花谁见着了？就莲吧，连着生。莲，生活在北方她们也没见过。哦，还是见了，都是在她们的晚年，也都与我无关。奶奶在牡丹江的人民公园里与莲花有过一面，那时我还在读书；母亲去过一次山东，那个时节她至少在火车上也能看到一池一池的莲花吧？看到时，她想到我这个没用的女儿了吗？那时我在忙，忙什么不知道了。唉。

      总之，我的名字就这样变成莲了，因为在我们家，奶奶比妈妈更有权威。奶奶喜欢给孩子们改名，她有30多个孙子，孙女儿呢。但是得看儿媳妇买不买账，她的这个大儿媳妇特别听话，生下的七个孩子，名字被她改了个遍。多少年后，婶子们总结出来，凡是被奶奶改过名字的，都从农村爬了出来，或考学，或当兵，或者学门手艺做个小买卖，或者干脆进城当临时工。婶子们说这个时，不无妒意，全无悔意。那个年代从农村爬出来是多重要的一件事儿啊，不像现在大家都想爬回去，尤其是我是个土性子的人。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我奶奶，她的一个闪念、一个善念把我从农村送到了城市；当然还有我妈，她的孝顺更是功不可没，顺就是孝。
　　
　　我的名字到高三的时候又被改了一次，这次改名还是由不得我自己。我哥是我们村儿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老三届，当时正在城里念书，经常写信鼓励我好好学习，他说从地垄沟里爬出来，才知道天大地大。他希望我能发展个性，自立自强。莲花的莲太菜市场了，一次写信时，信封上，莲变成了廉。于是，十七岁的女生有了一个七十岁老头儿的名字。这个名字一直用到高考，用到身份证上，想改也难。性格中的刚硬耿直，过日子的节俭与命运中的清贫，或许都来自于这个字吧，谁说名字不重要呢。
　　
　　和你一样，我不满意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改过名字？从农村走出来的我可没有变革的魄力。计较了许多年后才幡然醒悟，名字就是个符号嘛，叫什么有什么关系呢？能区别于别人就行啦。我把我的名字放到网上搜过，从古到今，另有二人。当代还有一个人跟我同名，在辽宁阜新，也是个老师，是个男的。另一个同名的也是男的，是清朝的一个学者，他说了一句特别的话，后来经常被人们引用，他一定是个特别的人吧。从这个名字开始，哥哥希望我具备的个性，生生让我养成了特性。
　　
　　但是，每一个人都想给自己命名，做自己的主人。读书时给自己偷偷起过无数个名字，没好意思告诉任何人，花花草草的，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了。到了互联网的时代，这个愿望总算能够实现。于是，我成了孙姜，你成了莹莹子期，她成了随玉，小贩、古琴，乃至遗忘的城。话说回来，我一直惦记着，子期是怎么莹莹的？蓝莹莹，还是绿莹莹？随玉，这块玉是姓隋，还是随心？孙姜这个名字，是我注册之前在电脑前坐了一秒钟一下子就跳出来的，里面有父亲，有母亲，这就够了。这辈子，我就是跟他们在一起没个够。
　　
　　名字本来原本是属于我们的，实际上却是别人的。除了签名的时候我们经常要写到，挂在自己嘴上的时候，真的是少之又少。所以，从自己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顿时就有陌生感，说之前会迟疑，说之后会愣怔。有没有？
　　
　　你多久没叫自己的名字了？没人儿的地方儿，你试着叫一声，看看是什么感觉。有一天我喊了一次，那简直是我生命的一个分水岭，终生不忘那个感受。
　　
　　那天，我去看镜泊湖火山熔岩台地。镜泊湖属于新生代第三纪中期所形成的断陷谷地，到第四纪晚期，湖盆北部发生断裂，断块陷落，形成了今天的湖底。火山群自100万年前不断喷发，形成了一条长达百余里的玄武岩台地。喷啊喷，最后一次火山爆发的熔岩距今也有4800多年了，溢出的玄武岩熔岩流与来自西北部火山群喷发物和熔岩汇集成一道堰塞堤，堵塞了牡丹江河道，形成了世界最大的火山熔岩堰塞湖—镜泊湖，还形成了一系列大小湖泊。除了湖，还有原。脚下的黑色的火山熔岩台地是来自地心的热泪，冷却之后来百般不高兴，黑着脸。这块热土，曾经一万寸草不生之，一万年野草稀疏，一万年才有了一两棵遥遥相对的树……安静，旷远，苍茫。人在原上，顿时产生了陈子昂的悲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于是，面向荒原我大喊出自己的名字。我问我自己，我是谁。没有得到回答。再问，还是没有回响。喊完之后，我一个人扑进台原腹地，我流泪了。等我从泪水中再次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是真正活了——名字之外，我们什么都不是。同去的诗人也疯了，喊，狂喊，她说她喊回了丢失了一万年的灵魂。
　　
　　与其等别等着别人为自己招魂，莫不如自己把自己喊回。招魂，自古就有，习俗各异。小孩子白天摔了一跤，夜里往往会突然哭起来，母亲会在半夜时为孩子叫魂。轻轻摸着孩子的耳朵，唤着孩子的小名，很轻很轻地说：“狗剩，来家——”“小嫚，回家跟妈吃饭了——”有的地方是母亲叫，父亲在一旁代替回答，“我回来了——”中国人哪，活的就是一个魂儿。
　　
　　工作累，贷款多……你没魂儿多久了？找一个合适去处，喊一声自己的名字；趁天安地静，喊一声自己的名字！喊一声试试，不哭才怪。每喊一次，就是一次重生啊。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我？爱谁谁。从哪里来，都得过现在的日子。往哪里去，还用说吗？
　　
　　窗外的报钟悠悠响起，我停下码字的双手倾听。听过之后，接着码完本文的最后一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过好我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20200505





　　

云之飞扬

先来段晨曲，沙，沙，沙

孙姜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5-6 07:28
先来段晨曲，沙，沙，沙

云君一嗓子，今天从曼妙的音乐里开始。。

幸福小草

原来你把父母之性柔和成网名，挺好。
没必要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去哪里，终究自己就明白了。

孙姜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0-5-6 08:22
原来你把父母之性柔和成网名，挺好。
没必要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去哪里，终究自己就明白了。

是，自己是谁不重要，活着很重要。活好，更是王道。

鴳雀

东北旮旯那女子与江南水乡的确实不一样啊！生姜豪爽、大气、有格局；月牙婉约、文静、有个性。

草舍煮字

中国人哪，活的就是一个魂儿。
人这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一生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精魂留在世上。它是用一个名字代表的，希望后人永世祭奠或者惦记这个名字。如何做到？那就是留下泽被后世的功业。
莲花的莲太菜市场了。
这形容词用的够狠，“菜”还不行，还要加上“市场”，哈哈。

孙姜

鴳雀 发表于 2020-5-6 08:46
东北旮旯那女子与江南水乡的确实不一样啊！生姜豪爽、大气、有格局；月牙婉约、文静、有个性。

把我和月牙放一起，开心开心
我特别喜欢江南女子的婉约蕴藉，只能怪我离江南太远了
问好雀雀，一天快乐！

莹莹子期

咦，我中招了，哈哈，我和姜姜一样也不满意我的名字，奶奶从小说我命硬，真羡慕那些文雅秀丽的名字，好在现在有笔名可以补偿一下遗憾，总该温柔一点，所以就叫了莹莹，希望好歹可以温润一些。至于是蓝莹莹，还是绿莹莹，管他呢，哪怕鬼火呢。只要有光就行。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5-6 08:59
中国人哪，活的就是一个魂儿。
人这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一生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 ...

你说，要是没有这一个精神头撑着，人和动物就没有区别了么？

人这一辈子，名垂千古也太累。活得堂堂正正就够了，起码自己瞧得起自己。

莲，太高洁了，显然我太俗，配不上。

孙姜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0-5-6 09:12
咦，我中招了，哈哈，我和姜姜一样也不满意我的名字，奶奶从小说我命硬，真羡慕那些文雅秀丽的名字，好在现 ...

哈，有光，亮着呢，晃了我的眼睛都。

还说呢，到了女儿这，名字该我说了算吧？人家爷爷也是学中文的，文革前老大学生，名校毕业，资历显然比我高多了，乖乖把权力让了出去。

这辈子，做个无名之辈，挺安逸的。

淡淡不如风

在看《尘埃落定》。阿来的，茅奖小说。傻子每天醒来都在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但是，后来才看懂了，傻子不傻，只是与众不同，当众人觉得你行为古怪的时候，就会冠以傻名，其实谁比更傻呢？

孙姜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0-5-6 09:16
在看《尘埃落定》。阿来的，茅奖小说。傻子每天醒来都在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但是，后来才看懂了，傻子 ...

难得糊涂，绝对是至理名言。糊涂，是境界，是智慧。我不奢望与众不同，我怕太累。
《尘埃落定》，看完告诉我值不值得买一本。

千幻烟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孙姜

千幻烟 发表于 2020-5-6 10:04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些难题留给哲人，我们是凡人。做个凡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