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湾

春笺素心

　一

　　王碎红做梦也想不到，当她看到那个戴大红花的男人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会被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气味扑得差点摔倒！她急忙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桥栏杆。

　　面前是一群自发跑出来敲锣打鼓的村民，这样的欢乐场面王碎红有太久没见过了，如今的人情和过去不同，情感似乎早就麻木，不会为了什么事情去如此激动，就算是去谁家的红白喜事随礼也只是面子上的人情走动，真心实意的祝福基本为零。

　　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像一团粘稠的发泡济，裹挟着一众人群向前涌动，正中间是一个披红挂彩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年青人，硕大的绸缎大红花掩不住他健壮有力的瘦高身材，围在年青人身边的有好几个生面孔，都是皮毛发亮的外乡人，脸上是常坐办公室里不经风吹太阳晒的好颜色，身上是没有褶皱的和污渍的鲜亮衣裤，他们的兴奋是由衷的，一会儿扬手一会儿大笑，至于他们说了什么，这么大的噪音里王碎红一点也听不见，但是当她看到了李家大桥的娘，那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却一点也没有风采的乡下女人，今天被众人捧在前头，和那个健壮的年青人并排走在一起时，她明白了，这一定是她那个当兵的儿子回来了！

　　站在桥上，王碎红正好能看到眼前这一片快乐的人群，他们相拥着朝李大桥家走，远处村办公室的门口，停在那里的几台小轿车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李大桥家的小土房子坐落在远处，几乎都快要被村里新兴的建筑挤出繁华之外了，就像李大桥那个没有风采的娘，站在一群光鲜靓丽的时装人群之外。

　　王碎红忍不住替李家大桥不平起来，这么帅的小伙子就应该有一个不同凡响的娘才相配！老天真是不公平，怎么会让这样的好男人从那样的女人肚子里出来。

　　今天本来是王碎红和何老三相亲的日子，此时，王碎红了无情致，脑子里不断地翻滚着李家大桥的身影，内心被李家大桥的形象冲击出澎湃热浪，踩在桥上的双脚都有些发软了，手心里往外冒出热汗，连李家二哥二嫂从对面走过来她都没有注意到。

　　李家二嫂子手脚利索嘴巴快，见到王碎红的样子，她心里明白了几分，脸上却带着笑意和她打招呼：“哟，碎红呀，今天是不是和老三相亲过礼啊？怎么这时候了还在桥上转悠啊，老三没来接你过去吗？”王碎红嘴里胡胡乱乱应着：“就去就去”，脚下也赶紧加快了脚步，她走得很快，第一次忘了扭捏作态。

　　远去的风声里，传来李家二嫂的唾骂：“呸，不要脸的骚婊子，睢那赤裸裸的眼珠子盯着大桥的样子，还想着祸害大桥是怎么？人家是英雄！是英雄！”

　　李家二哥怒声骂自己老婆：“老娘们儿一天到晚怎么就会胡说八道呢！”二嫂子不服，高声怒喊：“咋，我说错了？一样是单身女人带的孩子，你看大桥，他妈为了供他上大学，给人家拨大草挣学费，累得站不起来，跪在垄沟里往前爬。再看看她王碎红都干了什么？这就难怪她两个儿子，一个让她培养进了监狱，一个在外面天天不是偷鸡就是摸狗了！就这主，还被男人当宝了，我算看明白了，你们男人就没个好东西，真是戝！要是不给你们戴绿帽子心里别提多刺挠了！”

　　不知道李家二哥是感觉理亏了，还是不想再和女人多计较了，反正声音是弱下去了，王碎红再没听见吵嚷。

　　二

　　月亮湾是一个小村子，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一条小河从东向西流过，随着山坡在这里甩下一个湾，像一个美丽的月牙儿，村民们靠一座小桥跟外面的镇子相连，村子里的事基本上是一个人知道差不多就会全村人都知道了。

　　在李家大桥没有回来之前，这村里只有王碎红是个公众人物，她的所有事情都像野草一样，在村子里的茶余饭后蔓延。男人们用她过嘴瘾，女人们用她发怒火，她们一律像防贼一样防备着自己的男人和王碎红接近。

　　何老三就是在接近王碎红的过程中打跑了自己的老婆，两个人鸡零狗碎地说不清道不明了一阵子之后，今天，突然说要相亲过彩礼了。这让村里的人们惊愕不已，他们纷纷嘲笑何老三晕了头，挺多男人直接对何老三说：“玩玩也就算了，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往家划拉？”王碎红的干姐妹也说王碎红：“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了？他何老三才几个钱啊，值得你这么样吗？”王碎红慢腾腾地说：“没钱了再说。”

　　王碎红，四十大几的单身女人，个头跟乡下的猪圈门一般高，体重顶多也就一桶猪食那么沉，一张灰呛呛的脸，擦着雪白的粉画着通红的嘴。别看人长得小，但是能量还真不小，自己的男人带着别的女人离开她之后，她靠着一已之力撑起了整个家，两个儿子和一双父母哪个也没扔下，最要命的是两个儿子还都不成器，一个蹲监狱，剩下的一个也不咋着，才十三岁，就偷鸡摸狗不走正道。在对待何老三这件事上，王碎红的勇气和魄力连她的干姐妹也不得不为她点赞！

　　何家的院子里，好像刚刚结束了一场打斗的战场，污渍中掺杂着一些碗碟的碎片，王碎红来到何家大门口的时候，招来了狗子朝她厌恶的吼叫。何老三妈妈的哭骂声也正好从洞开的窗口窜出来，粪屎一样直直地摔在王碎红的脸上：“要是不知道她什么人也就那样了，哑巴亏吃就吃了，你明知道王家婊子是什么东西，你说你干嘛凭着干爽好道你不走，偏偏要往屎尿坑里跳哇！”看到王碎红，何老三大踏步走出来，直接挽起王碎红的手，屋门口，何老三的母亲跌跌撞撞追出来喊：“老三，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去，我就死给你看。”何老三头也不回，朝他母亲轻蔑地说：“我都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怕你死是怎么？”

　　胜利者的心情总是格外扬眉吐气！此时，王碎红就感觉到了自己做为一个女人战胜另一个女人的那种快乐！看着跌扑在尘埃的何老三母亲，王碎红的身体滑过一阵舒畅至极的震颤，刚刚被李家二嫂子那些杂七杂八的闲言碎语堵在心口窝里的闷气也一扫而空！

　　何老三拉着王碎红的手，对王碎红说，家里没有人同意拉倒，咱该怎么过礼还怎么过礼，走，先上城里去买首饰。

　　看看走在身边的何老三，不知为什么王碎红突然想起了经过月亮湾小桥时看到的李家大桥的身影，那挺拨的腰身那刚毅神情，再看看何老三，通红的一张圆脸上淌着铮亮的油汗，一双小眼睛东躲西闪，王碎红情不自禁躲开了何老三一步，她假装捋顺头上的乱发，松开了何老三的手。

　　三

　　也可能是心情实再是太糟糕，也可能喝了太多的酒，王碎红往回走的时候脚步有些趔趄，他们两个在城里的小旅店里鬼混了大半天，回到月亮湾的时候天都落黑了。何老三让王碎红去他们家住，王碎红不干，她说要回家去收拾一下家里，安顿一下家里。

　　也是的，就要嫁人了，做为家里的顶梁柱，嫁人之前怎么也得好好安排一下身后那个家。何老三万分不舍地放开了手，小旅店里的一幕又一幕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只盼望着这个婚前的夜晚快些过去，明天之后，他将时时刻刻和眼前这个女人厮混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不能不承认，眼前这个外型干瘪的女人还真会玩，让何老三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黑色的夜幕下，两个黑影难舍难分地终于分开了，何老三要送她，王碎红不许，何老三只好回了自己冷冷清清的家。王碎红一个人沿着小桥往家走，她的包里装着何老三给她的五万块钱，脖子上戴着何老三给她新买的金首饰，一边走，王碎红一面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用这五万块钱，她早就托人问好了，封闭学校的学费半年就是二万七，嫁人之后，得把老二送到封闭学校去念书，才十三岁的孩子，不能让他天天没管相的野混，得让他去念书。还得留下一万块钱到监狱去上下打点一下，再留点生活费给老大，那样的地方没钱不行，这么三算两算，王碎红发现自己手中可以支配的钱就已经所剩不多了，还得给父母留下生活费，一想到自己的父母，王碎红的内心就飘过一阵寒颤，大清早上，还没等她睡醒，她的母亲就啪啪推开窗户，朝着她的屋里大喊：“还不快起来出去挣钱，这一家子喝西北风吗”还有她的爸爸，每天晚上都在外面等着她回来，眼巴巴地问她：“今天你给没给我买酒？”......王碎红的好心情突然像粉沫一样破碎开来，王碎红摸了摸包里，今天，她本想着给父亲买一瓶酒的，但是，她真的是忘了。

　　不知道是因为来自于身后家庭现状还是来自于经济的压力还是来自于日积月累的连续奔波，她浑身无力地靠在桥栏杆上，夜里的凉风一吹，她胃里的东西全都涌上来了，哇哇地吐了起来。她趴在桥栏杆上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的秽物直接落在脚下的水面上，发出了惨人的声响，越吐越直不起腰来，越吐越虚得有气无力，她头一晕突然一头朝桥下栽了下去，头皮挨近水面的那一刻，冰凉的水像刀刃一样划过了她的皮肤，王碎红清醒了，嘴里本能地发出半声垂死的惨叫，然而她也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剩下的半声就生生被灌进嘴里的凉水给捂回喉咙里了。

　　四

　　刚刚回来的大桥，突然离开了严肃紧张的军营，一时很难适应乡村的安静，他睡不着，索性出去走走。

　　今天没有月亮，但是星光灿烂，朦胧的夜色像一个传说中的故事一样，格外迷人。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这么悠闲地走路，大桥好像都不太习惯了，大桥的母亲陪着他，母子二人有说不完的故事，小时候的，长大之后的，乡村里的，军营里的，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月亮湾的小桥上。

　　黑夜里的月亮湾静得有些神秘，像一个安静的伤口，那座无言的小桥则像一个省略号一样忠实地保守着她的秘密。

　　大桥和母亲走到桥上的时候也正是王碎红晕倒掉到河里的时候，那半声惨叫正巧让母子二人听到，听到叫声，大桥像是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一个箭步冲到桥上，想也没想就跳进了水里。

　　大桥的母亲在身后连着喊了几声儿子没有回音，她急忙转回身来朝着村子里大喊，救人啊快来救人啊，我儿子跳河了！

　　乡村的寂静像传声筒一样把大桥娘的声音传到了家家户户，村子里的狗子们纷纷帮忙，声浪越吵越大，几乎把整个村庄都抬到了月亮湾的小桥之上，人们一边往出事的地点跑一点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大桥白天刚回来就跳河了？

　　李大桥，刚刚在部队参加抗洪抢险之中立了功，是个英雄，地方政府专门派人把他披红挂彩送回家，为什么刚回家第一天晚上就跳河了呢？村民们谁也想不通，也没闲功夫去问。

　　大家七手八脚下河救人，初秋的河水已经很凉很凉了，河面上乱作一团，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从河里救起了落水者，等到把人都救上来之后，大伙才发现，除了大桥还有那个月亮湾村人人不齿的王碎红，李大桥双眼紧闭，被王碎红紧紧地抱住了身体，大家伙七手八脚把两人个分开，围着大桥各种施救，又打电话叫来120，怎奈回天无力，旁边已经有人哭出声了，大桥的娘见儿子这样，早就昏死了过去，倒是被扔在一旁没有人过问的王碎红自己慢慢醒了过来，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她悄悄起来走回了家去。

　　归于平静的月亮湾水面上散落着很多百元大钞，夜色里看过去，就像水面上开了一片妖孽的花朵，腥红的颜色像点点血迹一样流向黑暗的深处。

　　大桥魂归故土之后，政府把大桥的娘送去了敬老院，大桥的娘已经不会说什么话了，每天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发呆。

　　王碎红没跟何老三结婚，她又去别的地方了，让家里人捎话给何老三，说挣钱会把他给的五万块钱还给他。何老三不干，每天在各条路上堵她，说给她两条路，一个是跟他过，再一个就是拿命来。何老三放话给大伙：“不信我一个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光棍会熊在一个老娘们儿手上？骗别人行，想骗我，她也不想一想。”

　　村子里的好人谁会和这样人计较？故而没人答理何老三说了什么，也不理会王碎红去了哪里，不过王碎红再也不敢从月亮湾的桥上走了这是真的，李家二嫂说了，再看见她就拿镢头刨死她！

潭边老桑

欢迎赐稿。                       

遗忘之城

这个小说的核不错。           

潭边老桑

前面写得很有模样，也很有气势，但到了后面，恕我直言，实在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这么安排抗洪英雄李大桥死在王碎红怀里。为什么要几次描写王碎红对李大桥的暧昧之意？王碎红与何老三这条线和王碎红与李大桥这条线，有什么关系？王碎红去与何老三相亲，得到何老三的五万元钱后，醉酒栽进了河里，然后衣锦还乡的抗洪英雄李大桥跳河救王碎红时莫名其妙死了。这样的故事情节，这样的设置，作者想表明什么？我觉得很奇怪。

老粉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8-18 20:42
前面写得很有模样，也很有气势，但到了后面，恕我直言，实在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这么安排抗洪英雄李大桥死在王 ...

如果将这两条线重新编织出两家两人的恩怨情仇似乎也不错啊？不过那可能就是一个中篇的架构了。

遗忘之城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8-18 20:42
前面写得很有模样，也很有气势，但到了后面，恕我直言，实在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这么安排抗洪英雄李大桥死在王 ...

抗洪英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小河沟里翻船？是这个女的谋杀了抗洪英雄。

春笺素心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8-18 18:15
欢迎赐稿。

老桑老师早上好！感谢老桑老师指正！

春笺素心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8-18 19:15
这个小说的核不错。

遗忘之城老师早上好，欢迎老师指导。

春笺素心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20-8-18 20:42
前面写得很有模样，也很有气势，但到了后面，恕我直言，实在不明白作者为什么这么安排抗洪英雄李大桥死在王 ...

前几天看到一个视频，一个人多年努力，只为让法院判自己见义勇为，奖励十元钱，感触很深。世界上，生活中，好人难有好报，这个设计我自己也十分心痛，英雄真是不该为这样的事为这样的人付出太多代价。但是，一朵美丽的鲜花很有可能折于摩掌，一个好人真的可能会被流氓拖进深渊，感谢老师点评！

草舍煮字

字数不多，但其中包含了大量的信息，以至于这样的篇幅似乎无法承受，给读者留下疑问。
现实比小说荒唐得多，因为作者本能上是有逻辑的，而现实却没有逻辑。所以“抗洪英雄李大桥死在王碎红怀里”是现实中可能发生的。但“生活中，好人难有好报”这个思想在小说中不够突出，笔重几乎都放在李碎红其人其事上了。而她的疑问更多。
李碎红外貌、名声如此不堪，何以吸引那么多男人，又遭那么多女人唾骂，仅仅是因为她厮混、会玩吗？为什么她同时对家庭、对入她眼的男人又像是有情有义的？这么有情有义，家庭状况又是如此狼藉。这恐怕要用描述她的人生来回答，不是数日、几事能概括的。所以有文友认为应该是个中篇，我也觉得像是一个小说的节选，尽管它可能是小说的高潮部分。
语言表达清晰、优美，但留白过多，使得要表达的思想有些模糊。

潭边老桑

老粉 发表于 2020-8-18 20:57
如果将这两条线重新编织出两家两人的恩怨情仇似乎也不错啊？不过那可能就是一个中篇的架构了。

                                                

潭边老桑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8-18 20:57
抗洪英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小河沟里翻船？是这个女的谋杀了抗洪英雄。

                                                

潭边老桑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8-19 09:08
字数不多，但其中包含了大量的信息，以至于这样的篇幅似乎无法承受，给读者留下疑问。
现实比小说荒唐得多 ...

                                

潭边老桑

春笺素心 发表于 2020-8-19 08:42
前几天看到一个视频，一个人多年努力，只为让法院判自己见义勇为，奖励十元钱，感触很深。世界上，生活中 ...

欢迎素心归来，期待更好作品。                           

春笺素心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8-19 09:08
字数不多，但其中包含了大量的信息，以至于这样的篇幅似乎无法承受，给读者留下疑问。
现实比小说荒唐得多 ...

煮字先生一向可好？很长时间没来也很长时间没写什么了，连中财这里都有几许物是人非。前些天朋友说起她们一个邻居，那个王碎红的人生，父母孩子都很不堪，她骗了一个又一个人但是父母孩子她都没扔下不管，让人又咬牙又同情，想学好可能已经上不了岸了，最近听说她要嫁给她最好的朋友的儿子，把她的好朋友气得不得了。可惜我的笔力太弱，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谢谢煮字先生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