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恶意的偷盗”

草舍煮字

“无恶意的偷盗”

文/草舍煮字

　　江苏南通一个老人在超市里拿了两个鸡蛋没付钱，被店员拦住后心脏猝死。其家属一审、二审两度起诉到法院，最后因终审判决超市无责、维持原判而败诉。客观地说，老人的代理如果胜诉，我们的法治精神和社会价值观将被颠覆。
　　
　　声明一下，本文以上述案件开篇，但基调不是要指责老人们的不对，而是探究原因，试图理解他们，以及议论尊老问题。
　　
　　按照官宣的指标，中国已经进入老龄社会。然而人们发现，关于老人的负面消息增多，似乎也成了老龄社会的标志之一。比如跳广场舞扰民、结伙占公路跑步、抢购超市廉价商品、抢夺促销赠品、公交车上指责打骂不让座的年轻人、拉公交车方向盘打骂司机，马路上碰瓷等等。公允地说，这些不良现象都有报道，但都不是老人行为的主流现象。不能把引人注目、传播迅速的现象当做普遍存在，以此简单粗暴地作出结论：“老人变坏”或者“坏人变老”。
　　
　　老人们坏吗？仅举一例，近年各种诈骗犯罪案件，多发和严重到了令人愤怒、忍无可忍的程度。这些案件里的嫌疑人中极少有老人，而受害人当中的老年人却占了很大比例。为什么他们那么容易受骗上当？因为善良、单纯、轻信和缺乏亲人关怀。
　　
　　回顾一下当今老人们曾经经历的时代，动乱、贫寒。动乱时代造就的那些“造反英雄”人数少、能量大，冲击政府、砸烂公检法都是他们带头干的(人际法律关系于是靠那一点岌岌可危的道德观念维系，但也是按自己的理解各行其是)。要说变坏原因也在于那个时代的动乱，他们不是现今老人群体中的主流。经历过贫寒时代造就了老人们的节俭，有人过度节俭，有人甚至贪小便宜不惜违法。但是，大多数老人费时费力地买便宜货，节省的几个钱远远不能补偿他们付出的脑力、体力劳动价值。尤其那个偷拿鸡蛋的老人(还是个知识分子)还要冒着违法和名誉扫地的风险。那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大多不是因为大脑衰老而智力减退。实际上他们追求的不是，或者不仅仅只是节省那几个钱，也不仅仅是爱惜资源。当然，谁也不能说甚至不仅仅是保持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那是为什么呢？为了争取存在感和成就感。
　　
　　老人们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没有赶上稳定和谐、富裕幸福的年代，虽然付出了青春汗水，但是国家经济仍然贫困，无法体现他们做出的贡献。现今社会稳定富裕，他们却退休了，脱离了社会，脱离了创造价值序列，回归家庭，拿到的退休金相比在职人员很微薄，甚至这钱还是当今小年轻为他们挣来的，尊严何在？他们还能做什么来实现自己在社会上的存在感呢？那就是在社会上受人尊重，比如乘公交车有人主动让座。他们还能做什么来实现自己在家庭中成就感呢？那就是在通过节省来体现自己对家庭的经济贡献。然而，受人尊重比勤俭持家要难得多。勤俭持家只要亲人不执意反对就可以了，受人尊重则是要陌生人自觉去做的。
　　
　　老父辈们大多经历过或知道这样的故事，他们小的时候每当吃饭时，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把最好的菜肴夹给父亲，比如吃鸡，两条鸡腿一定归父亲所有。而父亲大人也会大快朵颐，当仁不让地承受母亲的优待，因为父亲是家里最主要的经济支柱。这其实也是父母给孩子上的尊老课。等到孩子熬成了爸爸，每当吃饭时，他却眼巴巴地看着妻子把最好的菜肴夹给儿女，儿女却还未必好好吃呢。他如果有所不满，妻子会怪他和孩子争嘴，他有苦难言，不敢发作。突然发现，中国尊老的传统怎么不在了？他是不是生不逢时？相似的情况也发生在社会上。老人们年轻时发扬优良传统，公交车上自己再苦再累也要让座给老弱病残孕。现在轮到自己老了，可以享受别人让座了，居然还要去跟不主动让座的小年轻“争嘴”！生不逢时啊，忍不了了，发作了吧。之前某地有个老人在电梯里抽烟，被人批评后一气之下心脏猝死——抽烟的人多了，凭什么欺负老年人！
　　
　　实际上在尊老传统上老人们自己做得如何呢？他们夫妻在家里有没有对儿孙进行尊老教育，和主张、维护自己被尊重的权力呢？比如吃鸡腿所代表的权力和教育。如果在公交车上，他们和自己的儿孙辈只有一个座位，谁会坐在上面？如果一个老人发现自己的儿孙因为座位和其他老人发生了利益不合，不一定是激烈冲突，作为儿孙的长辈他会维护谁？这些问题在社会上不难找到答案。儿孙们缺失尊老教育，老人没有责任吗？这种教育背景下，凭什么要要求别人的儿孙给自己让座呢？
　　
　　回到开篇那个案件。二审中老人的代理律师应该知道己方不容易胜诉，在两大主张(现场录像被剪辑过，店方没有及时报急救中心)都被推翻后，不惜说了一些有失专业水准的话，可能是为了向他的委托人表现他尽力了。比如，把老人偷拿鸡蛋的行为叫做“无恶意的偷窃”，比如他说“有人匿名说，你们会把小偷拉到一个房间里做对他不利的言行”(匿名，就是说他不能为自己的话的真实性承担责任，律师怎么能作为证据？)，店方说这是为了不在公开场合教育小偷使他难堪。
　　
　　“无恶意的偷窃”？听到这个说法我哑然失笑。第一反应是，有什么给别人造成损失的偷窃行为是善意的呢？但是，这一个晚上我的心里都放不下这个短语。隐隐觉得，它以不合法的表象，表达了老人们对自己处境的无奈与挣扎——不想作恶，但内心失衡。
　　
　　老龄化社会凸显的老年人问题，单靠法律来规范老人们的行为，和打击针对老年人的犯罪是不够的。单纯宣示与老人之间的平等法律地位，划清边界、权利和义务，也显得社会关系冷冰冰的，何况法律的作用多在于不幸发生之后。为了建立和维护一个具有良好品德风尚的、和谐幸福的社会，我们还是要回到提倡如何尊老，保障无劳动能力者合法权益的议题上来。

东方玉洁

看来经过反思了，态度已经比较中肯了。

草舍煮字

东方玉洁 发表于 2021-4-25 14:25
看来经过反思了，态度已经比较中肯了。

哈哈，你发现我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攻击过谁吗？尊老这个传统道德是不应该推翻的，但是在要求别人尊崇时不能用不合法甚至不道德的手段。

东方玉洁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4-25 14:34
哈哈，你发现我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攻击过谁吗？尊老这个传统道德是不应该推翻的，但是在要求别人尊崇时不能 ...

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她在气头上，一切不合自己意的说法都看成是反对了。

草舍煮字

东方玉洁 发表于 2021-4-25 14:37
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她在气头上，一切不合自己意的说法都看成是反对了。

所以，不逞一时口舌之利。
这里是文学论坛，对于非文学的辩论不予理会，而是用文学的方式发表观点。

秋实

草版一直提倡尊老，有前期文字为凭。
但如何尊老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坏人变老了，或者说老人智力下降，经常会出现常人不太能够忍受甚至触犯法律的某些匪夷所思行为，我们应该怎么去拿捏？那特别考量公众的涵养与修为。

草舍煮字

秋实 发表于 2021-4-25 14:54
草版一直提倡尊老，有前期文字为凭。
但如何尊老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坏人变老了，或者说老人智力下降，经常 ...

如何尊老，大概应该从理解、感同老人的思想和境遇开始吧。
我有的时候暗暗感叹，当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理解父母，心与他们渐渐靠近的时候，他们已经离我远去了。

秋实

我所看到的，亲戚朋友们大多非常孝顺，但其中不少人一直遭遇父母难陪的困扰，有的病痛，有的自私，有的自我，有的作恶，有些简直更是蛮不讲理，黑白颠倒，甚至暴力倾向，子女大抵只能克制，怪自己因为愚孝而宠坏了长辈。
难的只是，以后如何共处？该如何尽孝？
同理，知识分子在超市拿鸡蛋不给钱，却之奈何？是宽宏大量放一码还是……？“老都老了”不是理由，所幸终审家属败诉，否则，万一社会该有的法治精神和社会价值观被颠覆，那才是真恐怖、超悲哀。

草舍煮字

秋实 发表于 2021-4-25 15:01
我所看到的，亲戚朋友们大多非常孝顺，但其中不少人一直遭遇父母难陪的困扰，有的病痛，有的自私，有的自我 ...

是啊，“老都老了”的想法一方面是对自己“生不逢时”，少年之志未得伸张心有不甘。另一方面，由于心智的衰退，对自己人性中的一些恶(比如自私、贪婪、淫念)不再有心力、有意识地约束，甚至故意放纵。

幸福小草

有一次去超市，刚好在收银台旁边看见一个腰弓得厉害的老婆婆，收银员态度特别严厉，让其掏出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我当时还想，这个员工咋这样式的呢？这让掏东西，她就不怕违法。
后来当看见老人家掏出一把水果糖，又拿五十的一张钱付款买蔬菜，我都觉得害臊。让人家当面斥责，训孙子样。多难堪啊？
原来她们早从监控里发现了的。
我差一点就想冲过去替她买了这一把糖，后来还是压下冲动，毕竟偷拿是错误的，咱出手也不算好人。

唐僧没有肉

无恶意的偷盗，这真真是个新词儿。
读过煮字老师的文字才发现本文其实根本不在“无恶意偷盗”上，文章提出了一个很值得关注、重视、研究的大问题。
尤其在即将步入老年社会的现实情况下，如何对待“老人”问题已经是一个不应该也不容回避的严重问题。
当然捂上眼睛是可以的，捂住耳朵也是可以，把头插到沙子里当鸵鸟也是可以的。。。。。

幸福小草

老人是一个庞大的群体，百分之九十五的好人，就让这百分之五把这个群体给污化了。
不支持不道德，无理由的依仗、卖老外，尊重那些该尊重的老人必须的。
因为老吾老……

喻芷楚

经济体系的道德缺失，人与人之间缺乏冷暖关怀，致使社会存在的老人问题成为议论批评对象。问题一旦成为社会的性话题，即可获得问题集中讨论的机会，无需互相指责。

草舍煮字

唐僧没有肉 发表于 2021-4-25 15:27
无恶意的偷盗，这真真是个新词儿。
读过煮字老师的文字才发现本文其实根本不在“无恶意偷盗”上，文章提出 ...

是啊，回避矛盾并不能把矛盾拖没了，往往是越拖越严重。
问好唐老师！

草舍煮字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1-4-25 15:25
有一次去超市，刚好在收银台旁边看见一个腰弓得厉害的老婆婆，收银员态度特别严厉，让其掏出衣服口袋里的东 ...

违法必须得到制止和处罚，这是必须坚持的法治精神。但这样的老人的遭遇也让人同情，毕竟不是惯偷，一时的贪念晚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