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子四 于 2022-3-3 11:44 编辑
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新调来一个班主任,教语文的。讲课带有点农村口音,同学们开始不大喜欢他,上课常常闹小动作。那时我们男生玩的是木“**”,利用橡胶带,能射出“**”那种。“**”用放在教室门角的扫把枝,把它截断成半寸长,装上“**”,一下课就打仗或是胡乱射人。
一天上语文课,我们玩得兴犹未尽。其中一个同学趁老师写黑板的时候,向前排的“敌人”偷袭。不料准头差,打在了老师的后脖子上。全场“嘎”地一笑,又静下来了,心想这下老师一定会发雷霆之怒了,都等着训话。
他转过身,摸摸后脖子,从地下把那颗“**”捡了起来。举在眼前瞧了几秒钟,好像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枪弹,还是炮弹?”男女同学们都“吃吃”地笑了。
老师没有笑,很正经地说:“我知道,这是扫把枝做的‘**’。谁说得出,扫把枝有什么特点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嗡”了一下,又没声了。
老师停了一会,说:“它的质地很硬,打在人身上会痛的。”教室响起了坏坏的笑声。接着他又说:“但一条扫把枝示于人却很柔软,所以做成的扫把才能把地扫干净。”教室忽然静了,都专心地希望他还能说些什么。
老师去门角拿起一个扫把,那扫把已被好斗的勇士们撕裂得肢离骨碎了。他说:“你们知道吗,一个扫把,要上山采很多这样的枝捆扎而成。虽然不贵重,但是很费力气的。学校买下来,怎么说也是公物了。即使老师讲的课不值得你们尊重,但尊重劳动和爱护公物,也是应该的吧。”
教室鸦雀无声了,这是老师到任后第一堂最安静的课。下课前,他忽然问:“你们知道扫把枝的学名吗?你们见过扫把枝的花吗?”扫把枝居然有花?没有一个同学敢吱声。老师笑笑,说:“下午第一节课,我让你们看看扫把枝的花。”
从那一天起,男同学都不再玩“**”了,好像有一种力量,克制了那种毁物的冲动。这力量,就来自扫把枝的花。
过了几十年,我已几乎完全忘记童年时的这件小事了。直到有一天,退了休,喜欢上山的二哥对我说:“我掘到一棵扫把枝,给你做个盘景吧。”我欣然接受,在把它栽落花盆的时候,我发现,扫把枝的花开了。
柔软的扫把枝,像竖起的柳条。如果说柳条在风中如美人的腰肢,那扫把枝迎风招展,就如壮士起舞,飘逸而刚正。扫把枝的叶很小,花更小,小得如粘在鞭梢上的绿芝麻白芝麻一般。其实我有时上山也会遇见的,只不过过于注重大的风景了,竟忽略了它。到我在室内有了一棵扫把枝盘景时,方发现,原来我是很喜欢它的。
扫把枝不华贵,也无艳色,叶不张扬花不惹眼,喜欢它什么呢?我记起了自己的老师,记起他说的:“质地很硬,示于人却很柔软。”那天中午,老师专门上山采了一捆扫把枝,为的是让我们看看扫把枝的花:“花很小,却很顽强,不怕涝,不怕旱。它的学名叫香松,它蒸炼出来的油,可做香料,也能入药。”
第二个星期,教室多了几个新的扫把,是老师自己上山采枝扎的。后来我们还知道,老师从读小学到上大学之前,一直没停止过上山采扫把枝扎成扫把去卖。仿佛是他带着扫把枝,从很偏远的山区走出来的,也走入了同学们的心田。
扫把枝,香松,外表很平凡,却让我想起师恩的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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