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鱼

灯芯草

　　
                                                                           偷鱼


       他被逮着了，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喂喂，赶紧摇人过来，把刺毛五爪他们都叫过来，妈的，今天终于让老子逮着了。


　　他一屁股跌坐在烂泥里，就要出溜进鱼塘的时候，一把薅住了岸边半人多高的蒿草。


　　手电的强光直刺他的双眼，他本能地低头避开。


       给我死上来。他的脖颈被一只大手重重地揪起来又掼下去，草丛里瞬间嗡嗡作响，无数只蚊子略过他细嫩的皮肤四处逃散。他被打电话的人拖出泥潭。


　　老子整整守了三天三夜啊，终于逮着你这个王八羔子了，说，偷了多少！


　　没，没有啊。他这才敢微微抬起头来，来人袒胸露背黝黑肥硕，一张脸半截黑半截白一脸的络腮胡，正怒目圆睁地注视着他。


　　什么没有？都他妈给我交出来，不然我弄死你信不信？大胡子又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只需轻轻一搡，面前黑漆漆的池塘就是他今晚的葬身之地。


　　真的没有啊老板，我是第一次来，真的没骗你啊。他几乎要哭出来。


　　我信你个鬼，桶呢？把桶交出来！大胡子声嘶力竭。


　　顺着他的指点，大胡子在靠近水边的草丛里，找到一个装过油漆的塑料桶。他拎起桶凑近查看，又疑惑地摇晃了几下，溅出的水花泼在了他圆滚滚的肚皮上。一条鱼的影子也没看到。


　　你他妈是不是藏起来啦？大胡子暴跳如雷。


　　老板啊，这除了草就是泥，我能藏哪儿啊，真的一条没钓着啊。他一脸无奈，用沾满烂泥的手指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


　　你这话谁信啊，我这鱼塘投放了三千尾的鱼苗，现在小的都尺把长了，你说你一条没钓着？没钓着？大胡子抖了抖一条腿，笨重的身体上下颠了两下。


　　真没钓着啊，搜也让你搜过了。


　　那你深更半夜跑这儿给我看鱼塘来的？有病啊你。


　　唉，这不刚被公司裁员吗，快俩月了也没找着工作，郁闷得实在睡不着啊，心想晚上没人看塘过来解个闷吧。


　　这下好了，一晚上连个小泥鳅都没钓着，你是不是更郁闷了？大胡子放松下来，用嘲笑的口吻调侃起来。


　　大哥！我们来啦，贼在哪儿呢？不远处传来忽高忽低的喊叫声和窸窸窣窣地嘈杂声。


　　这儿呢这儿呢，大胡子用手电在夜空中摇晃着画圈，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来到了面前。


　　电话摇来了刺毛和五爪他们四、五个兄弟，手里拿着家伙事儿，个个五大三粗赤眉瞪眼。


　　就你小子偷大哥的鱼塘？还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原来是个夜贼啊。


　　刺毛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甩手给了他一耳光，眼镜搜地进了草丛。


　　五爪也不甘示弱，上去抓住他的双臂，反手一推扭到背后，两手交叉叠在了一起，五爪的两只大爪子钳子一样牢牢锁住了他。


　　刺毛！五爪！干嘛呢你们，快松手快松手！大胡子洪钟一般的声音高喊起来。


　　大哥，他不是偷咱鱼的贼吗，咱今晚饶不了他，你一边歇着，咱哥几个好好治治他。刺毛一举手脱下自己的汗背心，准备把这个眼镜毛贼来个五花大绑。


　　快住手！刺毛你他娘的是不是不听话，要老子说几遍啊？大胡子火了，上前推了一下刺毛，刺毛被搡了一个趔趄，五爪一把接住他。


　　放了这兄弟，五爪，去把他眼镜找回来。大胡子随手把手里的手电递给了五爪，五爪愣愣地接过去，在草丛里翻找了一会儿，拎着眼镜的一条腿，默默地递给了他。他操起衣服的一角在眼镜上抹了两下，戴上又取下来哈了几口气，用另一块衣角擦了两下，这才又戴在自己的眼睛上。


　　刺毛，你回去把明天送人的鱼挑大的整个两条过来。快着点儿，我等你。大胡子胖乎乎的大手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划着圈子。


　　干嘛啊大哥，难道还要送这小子不成？刺毛又开始发毛了。


　　叫你去你就速点去，哪这么多废话。大胡子画圈的手停在了肚皮上。


　　刺毛很快拎着一个大桶回来。


　　大哥，咱这鱼塘的贷款还没还上呢，你倒是同情起贼来了啊。刺毛一脸懵逼。


　　又没让你还，你操心个球啊。大胡子一把夺过大桶，哗啦一下倒进眼镜的桶里，两条大鱼活蹦乱跳地掀起了水花。


　　大哥你这是干嘛啊？他直愣愣地盯着大胡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拿着拿着，蹲一晚上了，回去给你媳妇也好有个交待。大胡子仰脸呵呵笑起来。


　　他瞬间红了脸，搓着手上快要干的烂泥。


　　我没媳妇。


　　没媳妇？怎么可能?我看你头上都快拔顶了啊。


　　真没媳妇，顾不上啊。他手上的泥粉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那就给你老娘，就说是你钓的孝敬她的。大胡子一拍肚皮又想了一招。


　　老娘还真是爱吃鱼，可是去年刚走。他看向黑漆漆的鱼塘，鱼塘在夜幕下泛着深不可测的绿光。


　　那就回去犒劳自己，喝顿大酒大醉一场，呼呼睡他一觉，明天接着出去找工作，你总比咱哥几个强吧，有知识有文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吧哥儿几个？大胡子哈哈笑了，刺毛和五爪他们哥儿几个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拎上装着两条大鱼的塑料桶，被大胡子刺毛五爪他们哥几个一路护送到路口，路边停着他的电瓶车。


　　找不到工作你就再来，别夜里来，白天来找我，我不在还有刺毛他们，鱼管够。找着工作你就别来了啊，再来我可折了你的鱼竿砸了你的眼镜没收你的车啊。大胡子在他身后喊。


　　他低头推着车，没回头也没回应。


　　眼泪砸在他满是污泥的球鞋上。

邱天

偷鱼贼原来是个下岗工人，这世道。好心的鱼塘主，不罚还送鱼。小说作品有深度。

灯芯草

邱天 发表于 2024-7-29 06:33
偷鱼贼原来是个下岗工人，这世道。好心的鱼塘主，不罚还送鱼。小说作品有深度。

感谢邱老师大清早对小作的点评，辛苦辛苦。年轻人的无奈，解聘可能跟下岗还有些区别，以前我也是下岗工人，至少还有基本的生活保障。现在的年轻人太难了，房贷车贷彩礼父母养老孩子教育压得喘不过气来，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愿意用善良对这个世界缝缝补补的。老师夏安！

草舍煮字

契合现实，很有亮点，但还是感觉灯灯不擅长太短篇幅的小说。
篇幅短，如果不以情节见长的话，刻画人物须有建树，但感觉浅尝辄止了。

灯芯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7-29 12:01
契合现实，很有亮点，但还是感觉灯灯不擅长太短篇幅的小说。
篇幅短，如果不以情节见长的话，刻画人物须有 ...

草版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好，我的确搞不清这其中的区别，愿闻其详，拿本文做个修改范例，详细具体的帮俺说说，哪个部分需要加强哪些部分需要删减，先谢过了哈。

草舍煮字

灯芯草 发表于 2024-7-29 13:18
草版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好，我的确搞不清这其中的区别，愿闻其详，拿本文做个修改范例，详细具体的帮俺说说 ...

个人见解哈，不一定对。
这个偷鱼的人，文中描述较少，看着不像钓鱼爱好者。
实际上是因为人生不顺，天黑后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一静。
既然如此，一般不爱钓鱼不会采取这个办法来放空自己。
如果喜欢钓鱼，就会知道在这里钓鱼会惹麻烦，达不到静一静的目的。
人心向善，鱼老大的转变是有可能的。
但态度、行为的转变首先会有思想转变，因此心理活动描写就重要了。
当然，心理活动未必只能直接写他想了什么，
也可以从他的表情、动作、语言和姿态等等来表现，这就是人物刻画。
尽管有难度，毕竟小说的中心是人物嘛。
总之，文字背后的东西要有，还要能让读者体会到。
也可能是我自己的原因，阅读不够细致，体会得少。
这篇我个人认为比你以前写的差距不小。
篇幅短可能是原因，螺蛳壳里做道场耍弄不开，越短越难写。

莹莹子期

欣赏灯灯好作品，鱼塘遇贼，好心塘主体谅下岗工人的不易，亲自送鱼，小说写得掷地有声，身临其境，欣赏，问候。

灯芯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7-29 16:13
个人见解哈，不一定对。
这个偷鱼的人，文中描述较少，看着不像钓鱼爱好者。
实际上是因为人生不顺，天 ...

首先感谢草版的直言不讳，我喜欢这样具象的交流，虽然“学习了”、“很不错，赞一个”来得更省心省事。
我很少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或者“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来作为小说内容的佐证，因为单单真实地再现现实，不是值得写成小说的必要条件，它得具有提炼的价值。但今天还是要说一下，这是一个以真实的短视频为素材的小说，短短一分钟的视频，被数次诛心，没有太多的过程，却有着极大的留白空间，让许多活得艰难困顿的人为之破防，我是要写成小说，所以不得不做了添油加醋。我喜欢其中的一个点评：世界那么大，偏偏裁了他；鱼塘那么大，一条没理他；尴尬撩一下，发现没头发；老板送两条，家里没有她。原视频其实只有几句话：你怎么在这里钓鱼？我是谁？这鱼塘是我的！钓多少了我看看。没钓着。我这鱼塘三千斤鱼你一条没钓着？才被裁了没事干心里烦。这样吧我送你两条给你媳妇好有个交代。没媳妇。无奈啊，看着真的心酸，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单身奋斗在异乡，工作生活中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而崩溃，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夜晚偷偷出去钓鱼那简直算是个“正常”的举动了。至于鱼老板的前后变化，我以为并不需要什么思想转变的过程，他原本就是个善良的底层百姓，只是之前被偷怕了才守了三天三夜，发现他并不是个真小偷选择相信了他，虽然他自己的鱼塘也有贷款。其实原视频的短短一分钟已经足够足够让人看懂了，但既然写成了小说，还是应该更加丰富一些，比如刺毛五爪他们，比如他老娘去年的离世，比如鱼塘有贷款，比如让他找不到工作再来。小说的中心人物是“他”而非大胡子，他的偷鱼被抓被善待，他在最困顿的时候收到来自陌生人的温暖，让他羞愧难当，还有最后一段给他的力量和支持，我想他会尽快走出来的。可能我写得有点偏颇了，让你没能看到这些，现在我不知道是否已经回答出了文字背后的东西。当然好像记得你说过，写在点评里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要用作品说话，我当继续努力，用人物，用内容去反映作品的中心思想。非常感谢草版，真诚地感谢。

灯芯草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4-7-29 16:13
欣赏灯灯好作品，鱼塘遇贼，好心塘主体谅下岗工人的不易，亲自送鱼，小说写得掷地有声，身临其境，欣赏，问 ...

谢谢子期的鼓励，拓展的不太成功，没有十分明确地表达出作品的中心思想，人物塑造这方面也不够丰满，心理活动方面还需要加强，俺继续努力。

幸福小草

灯灯快跑，这速度太空来的。
才遛达回来看见，得去做饭了。告诉你  灯粉来点赞了。

草舍煮字

灯芯草 发表于 2024-7-29 20:41
首先感谢草版的直言不讳，我喜欢这样具象的交流，虽然“学习了”、“很不错，赞一个”来得更省心省事。
...

呵呵，小说的真实性不用佐证，因为小说都是虚构的。其所谓“源于生活”不能是生活的翻版，如果《泰坦尼克号》只是还原了那场海难就不是艺术了。
作者指出其作品的原型素材或人物，不应该是为了佐证其“真实性”，而应该是说明写作的动因。原型使作者受到了触动，有了想法，于是将原型经艺术加工后把想法表现出来。否则吴承恩恐怕要去捉个小妖来给读者看。
关于这篇小说背后的故事，即使那个偷鱼的人遭遇了什么可以留白，毕竟相同生活压力的人很多，那么也应该给他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环境的心境有所交代。鱼老大的言行反转也应该有点思想基础。我质疑的不是真实性，而感觉小说的内涵还可以再丰富一些。
短视频受限于视听表现方式和编导的水平，没能反映出应有的内涵，而描写心理活动正是文学艺术的长项，可以不必拘泥于像短视频那样让读者看到、听到什么，而是能够以上帝的角度，细腻地表现人物的心声。
当然，文字的阅读和理解很烧脑，与短视频集视、听刺激为一体的方式相比，是不合时宜的，很小众的，这也是文学衰落的重要原因。
这篇写小说并非一无是处，尝试的方向和贴近人物身份的表现等等都十分可取。如果让我来写一篇范文来支持自己的主张，那是取笑我了。

幸福小草

你这手也跟钓鱼的一样，钓了一篇文。
熟悉，特别熟悉因为我是认真看过内容的。

灯芯草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4-7-30 10:33
灯灯快跑，这速度太空来的。
才遛达回来看见，得去做饭了。告诉你  灯粉来点赞了。

对了，最近萝卜快跑怎么样了，好像没听到什么风声了，是不是被灯灯快跑挤下去了？哈哈哈哈，灯粉驾到，冰镇大西瓜伺候着......

灯芯草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4-7-30 14:25
你这手也跟钓鱼的一样，钓了一篇文。
熟悉，特别熟悉因为我是认真看过内容的。

没看明白你这个,熟悉啥?你是看过原视频的?

灯芯草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7-30 14:04
呵呵，小说的真实性不用佐证，因为小说都是虚构的。其所谓“源于生活”不能是生活的翻版，如果《泰坦尼克 ...

先回复了俺家灯粉草草,这才深吸一口气来回复草版,感觉压力超大,哈哈,每回我的能力只够回复一两条简单的探讨,像草版这样有水准的点评我得绞尽脑汁,就像晨跑,我跑得大气直喘，但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之所以我提到小说的真实性，是源于你这段推理：“既然如此，一般不爱钓鱼不会采取这个办法来放空自己。如果喜欢钓鱼，就会知道在这里钓鱼会惹麻烦，达不到静一静的目的。”他可能不是要静一静，他只是要找点事来排忧解烦，做什么都有可能。你已经举了不少例子来说明小说是可以虚构的，所以不爱钓鱼的他也是可以突发奇想去钓鱼的，关于“真实性”就不多说了。关于对“他”在时间和环境的心境交代，依我看实在没有那个必要，包括鱼老大的言行反转，我还是之前的看法，并不需要做什么思想斗争，鱼老大心本善良，只是以为逮住了惯贼，因为他的一句被裁员而选择信任了他，哪怕他说的是假话。一切都来得突然，如果是熟人可能会有个心理转变过程，此时此景，的确没那个时间，不然就是矫情了。“短视频受限于视听表现方式和编导的水平，没能反映出应有的内涵，而描写心理活动正是文学艺术的长项，可以不必拘泥于像短视频那样让读者看到、听到什么，而是能够以上帝的角度，细腻地表现人物的心声。当然，文字的阅读和理解很烧脑，与短视频集视、听刺激为一体的方式相比，是不合时宜的，很小众的，这也是文学衰落的重要原因。”这段点评十分精彩，给我不少启迪，怎样把生活素材提炼升华，使生活中的普通事件具有文学意义，这十分考验作者的写作能力和判断能力，这点我还在幼稚园里，希望可以在如草版、邱版等认真思考的老师们的帮助下慢慢成长。我并没有说让你写个范文，只是说让我们以本文为修改文本来手术解刨一下，这样就能有个具象的认知。感谢草版的认真和热心，你的建议我都做了认真思考，虽然有些不能完全苟同，但这样的交流是有意义的，看得起我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回复，这在炎炎夏日最见诚意，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