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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香草荷包五彩绳
■文/于文华
若说乡俗是生长在沃野大地上的一支奇葩,端午无疑是一道引人夺目、炫丽璀璨的风景;倘若乡俗是闪烁在人们心头的一曲歌谣,端午则是其中最动听、最响亮的一篇乐章。
“五月五,过端午。点艾叶,挂柳枝,香草荷包五彩绳,炸油饼,做米糕,油饼子卷糕赛过年……”歌谣像淙淙流淌的清亮山泉,响亮,动听,绚烂,多彩,被记忆之门悄然打开,显露出温馨如昨,甜美似梦的一页。
睡梦里,似乎有人在动胳膊与脚腕,睁眼一看,胳膊腕与脚腕里,被拴了一根细细花花的五彩绳,有春联的大红,有天空的湛蓝,有油菜花的金黄,有马莲花的淡紫,还有雪花的纯白——这绳儿据说能辟邪,小孩要从端午一直扎着它,直到五月十三日,找一墩马莲花,放到上面,就能驱虫赶蚊,惊吓草蛇,消灾避难,逢凶化吉。扎了五彩绳的,即或碰到蛇既不缠身也不伤人五彩绳是母亲用她黑黑长长的头发,从走村串户的货郎担那儿换来,端午节前搓好的。待穿衣下炕,找布鞋穿的当儿,奶奶一脸慈祥,满怀喜悦地提来一串蝴蝶样的东西,说是香草荷包。荷包观之好看,闻之馨香,挂在家里是摆设,别在衣襟上是点缀。每人两个,一大一小,不同样式。大如巴掌,小巧玲珑如蝴蝶像绣球样的,还有像小动物的。我们看着挂在衣襟上的荷包,看着长长的丝线穗子,心里乐滋滋、甜蜜蜜的,仿佛生命里被注入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种靓丽的色彩。破旧的衣服,经色彩鲜艳,余香袅袅的荷包装饰,显得时髦而好看起来。我们兄妹之间相互比试着淡香四溢,花色多样的荷包,夸耀一番,便被一阵浓、一阵淡的菜籽油的香味所吸引。做荷包的材料是细心的奶奶不知从那里搜罗来的,红色、蓝色、黄色、花色等各种鲜艳好看的绸缎做里子,内部装垫了些许棉花,几根长长的、绿绿的,有些干枯但依旧柔软的香草——那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被山民仔细辛苦搜寻来的。据说,在我县石门山和寺洼寺的深山老林里,在岩壁石缝间,就长着这种极不起眼,却散发着人间浓郁香味的香草。端午节前,有不少人趁农闲时间,爬山越岭,攀上悬崖峭壁陡坡处,采来巴掌大一块香草。妇女把芳香四溢的香草,装填进各式各样的荷包里,散发出的香味能充盈大半个屋子。戴在小孩的身上,走路时,犹如香袋一般,随风发出股股幽香。
生命总是有所寄托,生活总是有所渴盼,人才有活下去的念头!斑斓多姿的五彩绳和鲜艳好看且发出香味的香草荷包,以物质的方式,借助生命鲜活、万物勃长的端午,这个庄重而神圣的节日,来表达家乡亲人对子女平平安安,渴望后辈健康成长的美好祝愿。即或在穷乡僻壤,即或日子过得再困顿,人们在端午节到来之前,想方设法给缺衣少食的子女一些心灵的慰藉,一些身体的愉悦。如今,随着人们审美情趣的提高,生活水平的提高,荷包越做越精美,越来越大气,揉入了中国结等时尚元素,成为一种工艺品,一种家庭装饰品。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可她从正月过完年开始,就跟着人学,买来材料,抽时间精绣细纳,赶端午节前,给我做了两个大大的荷包——一个美其名曰“鱼戏莲”。中间背靠背两个并排的精致的鱼,鱼嘴嬉戏着一支并蒂紫色莲花,鱼尾巴长长的穗子。另外一个是“九龙戏珠”,大红喜庆的中国结缀连着栩栩如生的九条龙,从九个方面呈立体状围绕着绣球,下面也是红色、黄色、紫色的长穗子。挂在客厅里,传达了母亲期盼我们一年四季平平安安,富贵有余,生活如意的心愿,也平添了喜庆色彩,装点了家庭的和谐与美满!而有些地方,借此举办荷包节,来推动地方经济与旅游业的发展。心灵手巧的家庭妇女,做出的精美好看、时尚大气的香草荷包,代表中国而漂洋过海,周游列国,成为一种华夏民族爱好和平、崇拜友谊、追求和谐的象征。
奶奶手执晒得干干的艾叶扎成的草把,点燃了,进进出出,让艾叶的袅袅香味,像亦步亦趋的贴身警卫,也跟进跟出。我知道,那是母亲和我们四五月里,铲草的空闲,一根一根拔来,在泥土的院落里,翻晒了好多时日的成果。所有房屋的门扉上,插了几支柔嫩翠绿的柳枝,装扮得泥墙木门的房子,好像有了生命的活力,有了某种神秘的气氛。以后,随着阅历和年岁的增长,才知道,其实,点燃艾叶不仅仅为了辟邪,更为了驱除屋内外细菌及病虫,是激浊除腐败,杀菌防病,讲究卫生的体现。而长大成人的我,每逢五月端午,折柳枝、插柳枝,便成为了一种不可推辞且喜欢做的干事与习惯。
味蕾被香味吸引,在当时,是一件奢侈而神往的事情。人的年纪是一道分水岭。年纪越大,越才能把持与掌控自己的脚步。年岁越小,越不易控制自己的行为与步伐。人虽则不想长大,但长大成人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小跑着跨进厨房,母亲早做好了一铝锅香香的米糕。放指头一沾,伸到嘴里一咂,甜蜜极了,好吃极了。铁锅里,翻卷着比碗大不了多少的油饼儿。母亲用筷子捞出来,捂到案板上的一钵钵里。取出一块油饼儿,三下五除二撕了,递给我和弟弟、妹妹各一块,说:先尝尝,别急!一会儿,卷了米糕,再慢慢吃,保管吃饱吃好……
民以食为天。华夏民族尤以风味各异、滋味悠长、丰富多样的各类吃食闻名中外。在中国,无论南方北方,不说边疆内地,许多的民俗节日,有喜闻乐见、约定俗成的传统吃食。不说春节的多种多样,不说八月中秋的月饼,端午节必定要吃粽子。而糯米做糕,苇叶包裹的粽子,跋山涉水,一踏入北方的地界,便立即与盛产小麦的水土水乳交融,有所扬弃,有所革新,有所发扬光大,推陈出新出油饼子卷糕。
北方人祖祖辈辈种的是麦子,爱的是麦子,吃的也是麦子,肠胃里、血液里流淌着渗透了麦子的精华,骨骼里充盈着麦子的营养,单一的糯米做的粽子再香甜、再丰富,也无法让人吃的心满意足,唯有与柔软喷香的油饼合二为一,米面结合,才显得与众不同,吃起来合乎胃口,十分过瘾。江南鱼米之乡的大米,与缺水干旱的西北小麦,本来像两条平行的直线,素无往来,也不相交,各行其道,互不染指,但不知何时聪慧的祖先将两者完美交融在一起,给人们的唇齿与肠胃以非同凡响的味道,其背后隐含着南北文化的交融,人口迁徙与互相往来的历史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充分体现出中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饮食的丰富性与多样化特征。它也是“困难时期的生活方式给我生命注入的底色。正是依靠这种若隐若现东西的扶助,我才有了从艰难中走过来的力气”。
这种食物并不常吃,当时是米面及清油匮缺,一年中唯有端午才奢侈一次。平日倘亲戚贵客来访,恰巧又有吃剩的土豆,剥了皮,捣的面面的,掺些面,剥根葱,油褡子在锅底上随意擦几下,不到半小时,简简单单却又实惠方便的葱花油饼便端上桌。若无土豆,单面和葱花也可烙,但缺少某种韵味。再或者家里的菜籽油宽裕,恰好还有些加工好的胡麻沫,先和面,再抹了油,油上花花撒些胡麻沫,烙成一种叫油胡炫的吃食,热热吃,也别有一番风味。如今生活好了,平常时节,有些能干的家庭主妇,会不在端午之时,花费时间与精力,给家庭成员做一顿。但又是和面,又得炸油饼,又是做米糕,特嫌麻烦,快节奏、高效率的生活,让现代妇女无法也不能安心来做,想吃了,掏钱买几个。但不如自己做的地道划算。再则,这种吃食,唯到端午节吃,才合味好吃,感觉非同一般,别有风味!
民俗与饮食文化,必须有所具象,有所积淀,有所代表,有所传承,才会延绵不绝,发扬广大。香草荷包,米糕粽子为代表的饮食文化,已被国人渗入血液骨髓,成为端午节必不可缺、融为一体的吃食。韩国人仅单独以端午节为由,申遗了江陵端午祭,既缺少厚重历史积淀,又缺乏必要的附着载体、具象代表,更不要说点艾叶、插柳条、戴荷包、赛龙舟、吃粽子、喝雄黄酒……这些丰富多彩,生动具体的民俗,不可能有伟大爱国诗人屈原为代表的楚文化,不可能有“路漫漫兮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爱国情怀与高尚人格!
表面上看,人们以端午节为契机,大快朵颐以粽子为主的各类吃食,水乡泽国赛龙舟、吃粽子,一些文化底蕴厚重的城市借此开展赛诗会、传统经典篇目朗诵活动,北方则举办香荷包节,吃油饼卷糕。实际上,五月端午越来越多地融合着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真挚情愫,踏实快乐生活的元素,还有以纪念屈原,缅怀爱国情操的用意在里面。如今许多的节日习俗被异化被忽略,唯独端午节的香草荷包、油饼卷糕、苇叶粽子、扬波划舟……这些习俗却历久弥新,被代代相传,一直呵护着人们的肠胃,装点着生活,抚慰着心灵,感动着灵魂。
五月五在民间,在乡下,是物质与精神的完美结合,既有可触摸、可观赏、可把玩的,又有可品尝、可咀嚼、可回味的可口吃食。盛夏,正是北方一年中庄稼生长最旺盛,生命活力最璀璨的季节。麦子绿油油,油菜花黄艳艳,玉米正摧枝绽叶,土豆刚长出秧苗,豆子扯开了嫩长的枝……一切都在可着劲儿生长。端午无疑是一次麦收前难得的休闲期,让农民来一次体力的短暂休整与补充能量。普通民众平时难得有空闲,庆贺传统节日的最佳方式,莫过于做老少皆宜、皆大欢喜的精美食物。这种吃食充分挖掘当地各种物产,可谓物尽其用。一种吃食,便是一个地方历史文化的活化石,生动鲜活、有色有味,本色具象地展现出这方热土上生活过的先民的喜好与口味。若说五彩绳、香草荷包是以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具象,达到一种“视觉盛宴”,一种历史积淀的传承。那么,喷香扑鼻的油饼卷糕,则是一种味觉与物质的享受,一种民俗文化与传统饮食的发扬和广大。
五月端午,不仅仅是对伟大诗人屈原的一次深切怀念,爱国情怀的一次集体庄重温习,更是一次精神的舒展与张扬,一次心灵的释放与拓展,一次灵魂的慰藉与寄托。
[ 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1-6-5 15:0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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