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和猫同穴

房子 · 发表于 2004-5-30 00:57

和猫同穴

　　阳光薄而透明的那个下午，我坐在宅院墙外的老槐下的辘轳上，冰冷的凉意透过屁股一直蔓延到全身。我的身体柔软而又干裂，牙齿打着战栗。左侧，那片发着白光的麦秸草垛如同过年时蒸的馒头，也和田野间的突起坟子有些相似，我晃荡着走了过去。

　　我开始回忆那只和我失散在另一个世界的猫。　

　　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老鼠"对我说，哥哥，我逮一只猫给你送来了。“老鼠”一脸鼠相，他那张嘴让我想到老鼠的三角嘴，我说：这么肥的猫，谁能养活它？！　

　　我虚弱的目光飘上头顶上的那棵老槐树。而我父亲则眯着眼睛，两只枯长的手抚着猫花白的绒长的毛缓慢地游走。父亲说：这是一只上等的猫，它可以把我们家的老鼠一个一个地捉到。父亲的树皮一样的脸突然间舒展开了。我的身体在父亲的声音里哆嗦着。　

　　这个暮色很快到来的晚上，村庄的人似乎都失踪了，没有人的任何声音。天空的月亮和树枝在我头顶摩擦着某种响声，它们裸露的细微的枝接，我的身体藏入了潮湿的麦秸里。我的肚子空旷地能盛下整个村庄上方的天空，那些黝黑的树枝随时都会断裂，在我的知觉里尖利地刺痛着。　

　　几天之后，我躺在散发着污浊腐烂气味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浑身发着热烧。父亲坐在院子外一张木凳子上，抽着纸烟。父亲表情烦躁地听着我尖锐而微弱的呻吟声。　　要不把这孩子送人吧，总比在我们家饿死好。父亲的话消失在一片空旷的沉寂里。我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接着院子里有一阵迟缓的脚步朝我这传来。我突然收紧了身体，母亲走路的小脚却清晰地穿到了我的耳朵里。她看了一眼包裹在一个黑色的茼子装的棉花里的我，又无声地离开了。

　　半个多钟头之后，我艰难地爬到了父亲的那张椅子旁。

　　你看这孩子？！　　

　　母亲远远地发出惊叫。我被她喂了一些稀汤，然后又被父亲枯瘦的胳脯抱起来放回了那个黑暗的地铺上。几天之后我从地铺上爬着，站了起来，我父亲惊讶地看着走到院外的我，大声地说说：“这个孩子，命很硬？！”　

　　那天这只肥胖的花猫曾迈着摇晃的步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它的眼睛温韵而又潮湿，它的眼睛是我在那间黑屋子里看到的唯一的光亮。也许在那一刻，我才突然想起来，我无论如何不能死掉。　

　　我后来每天都要带着猫到家院前后去打野食，几个月后猫长大了，食量也随着增多起来。夏天的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向在猫窝里睡觉的它钻到了我的被窝里。我起床时坐在了一只猫爪上，一声孩子般的惊叫声，让我的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一股臭味从被窝里散发出来。掀掉了身上的棉被，看到一片片黏糊湖的东西。猫屎中还有一个鱼头。我下床，跑到昨天晚上用一个柳条筐扣的水盆旁，结果水盆里的鱼一条也没有了，我居然使出全身的力气飞起一脚，猫的叫声划出一条弧线，落到远处的桌子底下。那年夏天，我转遍村庄的河沟，到处去捉鱼。回到家里，我在一口大锅里，放点水，再放点盐，用火煮，然后我就可以填饱肚子，我这个枯瘦的人，什么事都干不了的人，可以不用和我的几个能够干活的哥哥挣食吃，可以不被饿死。　

　　　这个夏天的夜晚，父亲把我用石头压住的鱼盆上的盖板拿掉了，那只猫在水盆里弄出的响动搅得我浑身火烧火缭。父亲站在那儿，象一截竖起来的木棍，我没有动弹。在猫发出的撕咬声里，父亲和母亲的对话声也传了过来。

　　父亲说，猫吃了鱼眼睛才可以明亮，才可以在夜间捉到老鼠，我们家的粮囤的那点粮食就不用担心被老鼠盗走了。　

　　母亲说：还是有只猫好啊!

　　父亲：还是猫要紧.不就是几条鱼嘛!　　

　　母亲：这孩子怕要......　　

　　父亲；那也得给它吃.不吃好怎么护粮囤?!　

　　……　　

　　我一下子从地铺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父亲的背后。父亲说：猫是你要来的，你不养谁养它！我说：明天我就把它送人！父亲大叫了一声：你敢！我打断你的腿！我说我就送人。父亲指着我说：你这个东西!连一只猫都不如，猫知道护粮囤，你能干什么！除了吃粮食你还知道干什么?! 我说：我不能饿死。猫比你重要。你饿不死，我们会把你送给好户喂养。不行，猫是“老鼠”送给我的。父亲一把抓住我的身体，脱下他的鞋底，重重地打着我的身体，我没有动弹。我向打累了的父亲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不捉鱼！

　　几天之后又一次捉了几条小鱼，那是个暮色稀薄的夜晚，我睡下了，父亲把我扣在水盆上的筐子拿开了，回去睡了之后，我把水盆挪到了我睡觉的房间，将上面的木板拿开。坐在地铺上，我一直警惕地眯着眼睛。半夜，那条黑影由远而近，慢慢地靠近了水盆。我在黑暗中瞪大了两只眼睛，手里拿着准备好的绳套，猫的两只脚爬上盆的边缘，然后它的两只眼睛闪烁不定的光芒突然瞄向了我，我瞬间颤抖了一下，接着猫发出一声孩子的哭声。我咽了一口吐沫，胸口砰砰乱跳。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向后仰躺了下。当猫转过身跳到地下。我一下子松懈下来，它发现了我。我闭上眼睛，安静了一下。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悠然间看见它又一次爬上来。我平心静气，手里抓住了绳套。就在它爪子再一次落到盆沿，我手里的绳套“刷”地掷了过去。猫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叫声，那一刻，我手里的绳套也突然勒紧了。

　　月光从门缝里照射过来，猫看起来象一条很大的鱼，它的四条腿在我的拎起的绳口下面，舞动着，看着猫的四肢扑腾的动作幅度慢慢变小，就在我把猫放在地上的那一刻，这只肥大的花猫突然间窜了起来，一下子抓住我的前胸，它剧烈地张开着三角形的嘴，眼睛血红，雪白的牙齿靠近了我的脸，那一刻我突然在惊恐中昏厥了过去，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死的那个夜晚，猫也死了。父亲和母亲把我和那只肥大的猫用一张凉席包裹起来，在村子东头的槐树林里，临河的半坡挖了一个不大的墓穴，将我们葬在了一起。几知我叫不上名来的飞鸟整天在我的头顶盘旋鸣叫，后来我终于听到懂了它的语言，我们开始交流，但猫却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它从那只墓穴了离开了。我也因此感到孤单，时常回到原来的宅院里，坐在那棵老槐树下，看村上人的生活。我后来曾听到父亲和母亲说：早点把我们的小六送给那个姓张的人家，就不至于死掉了。

　　　　　　　　　　　　　　　　　 2004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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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然 · 发表于 2004-5-30 01:09

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老鼠"对我说，哥哥，我逮一只猫给你送来了。“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30 06:50

房子干脆来这里专司小说创作得了,不要写诗了,嘿嘿,诗由我来写,我去陪然然,这丫头一直对我挺好的,哈哈!!

张光茫 · 发表于 2004-5-30 07:15

最初由山里娃发表
房子干脆来这里专司小说创作得了,不要写诗了,嘿嘿,诗由我来写,我去陪然然,这丫头一直对我挺好的,哈哈!!

同意！房哥这回不用烦恼了吧，哈哈！

野猪皮 · 发表于 2004-5-30 09:55

哈哈～～娃哥这主意不错！

房子 · 发表于 2004-5-30 11:54

一干人，要把简抢走：）

那偶就让猫复活，去找你们要简：）

房子 · 发表于 2004-5-30 11:58

山里娃：偶比不了你的好色：）
张光茫：兄弟，偶从来不因此烦恼啊。
野猪皮：上面这两个都是　男人　被给他俩混在一起哈

吴安臣 · 发表于 2004-5-30 12:23

房子在小说上的语言和构思都值得俺学习一番。

微风轻行 · 发表于 2004-5-30 13:53

开头诗一样的语言。
结尾也颇有诗意。

房子 · 发表于 2004-5-30 14:14

最初由吴安臣发表
房子在小说上的语言和构思都值得俺学习一番。

　　谢谢吴安臣，多谢鼓励．

房子 · 发表于 2004-5-30 14:15

最初由微风轻行发表
开头诗一样的语言。
结尾也颇有诗意。

　问好，握手．

春苗儿 · 发表于 2004-5-30 17:05

最初由房子发表
和猫同穴

　　阳光很薄的那个下午，我浮回到家宅的老槐树下，和往常一样，我坐在冰冷的辘轳上，凉意透过我的屁股一直蔓延到全身，我柔软而又干裂，牙齿打着战栗。左侧，那片发着白光的麦秸草垛如同过年时蒸的馒?..

沉重，忧郁，房子老师好文，支持！

山里娃 · 发表于 2004-5-30 20:46

最初由房子发表
山里娃：偶比不了你的好色：）
张光茫：兄弟，偶从来不因此烦恼啊。
野猪皮：上面这两个都是　男人　被给他俩混在一起哈

你就不能小声点啊!!哈哈!!

房子 · 发表于 2004-5-31 11:44

哈，娃好。

　　偶又对文章进行了修改。

金木水火土 · 发表于 2004-5-31 11:59

呱呱，与猫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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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这个老鼠。。。：））老鼠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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