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重”论

李兴文

　　偶感风寒身怀小恙，又于无法推脱的饭局上小饮，微醉。出门以后中道遇雨，身体的痛楚便是雪上加霜了。人欲难灭，而在意志薄弱者，像这样千方百计寻找理由而迁就自己所致灾难性后果的事情是时时有之的。
　　
　　回家以后不敢于家人有扰，很低调也很自觉地上床拥被而眠了。
　　
　　离奇古怪的梦就接踵而来，凌乱，跳跃，似曾相识，又没头没脑、断断续续，多次醒来，心有余悸，但也头重脚轻、困倦已极，总是无可奈何地张望一番，又惶惶然昏睡过去。
　　
　　凌晨再次醒来，病与醉依然相叠，但终于看清了窗上熹微的晨光，听到了附近意气昂扬的鸡鸣，这些都证明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欣然起床，洗漱毕，赶到单位上去接受“点卯”。
　　
　　有一个残缺的梦境总是挥之不去，待至渐渐清晰以后才有所悟。仿佛多人相聚，且在杂然共食，而食物又都是含混不清的，但似乎吃得很顺心顺意，醒来之后果然有腹饱的感觉，就怀疑应该是昨夜饮食过量了，消化系统又难以胜任，才把危机意识交给梦境来告知自己并警示自己的。
　　
　　依然有些担心。几十年做梦的经历告诉自己梦境中的诉求与现实结果是截然相反的。梦中适意、顺利，而梦醒之后则要加倍当心才对。况且，梦中所食之物的含混不清也许暗示了一种无法让人乐观待之的险恶背景。午后上网，果然收到消息，自己发到某论坛上的文章被人严厉指责，或曰“题目太轻，压不住文章内容”，亦有“文法老到，但句不凝练”云耳。甚感诧异，但又觉得凡事必先容人、耐心听取别人的批评才是对的，便对批评者以诚相待，向对方深表谢意的同时，也明示自己有痛改前非的决心和诚意。
　　
　　事后复审其意，又觉得批评者很有些“走马观花”或者“借梦而言”的嫌疑。比如“题目太轻”的说辞让人根本不得要领，而自己又真的不懂得应该如何让自己所作之文的题目变得“重”一些。思前想后，觉得也有必要从行家里手、名人大家那里寻求旁证了。
　　
　　首先想到的是鲁迅的《故乡》、《社戏》，彼得▪梅尔的《普罗旺斯的一年》，以及梭罗的《瓦尔登湖》，这些文题或者书名怎么看都没有批评者们所希望的“重量”，就怀疑以上那些作者们是否如我一样忘记了在题目中加载必要的“配重物”了，如果回答“是”，那么，经典作家们的平庸也是有来由的，而“名”与“不名”之间也就没有太大的距离，大抵也在一时疏忽而铸成千古遗恨了、或者稍稍用心即可一鸣惊人而名垂青史了！如果回答“不是”，那么，所谓的名家们也是有意为之了：文题、书名不必太重，而文章内质的“重”才是最重要的。又想，至于自己的文题“太轻”的缺陷，竟也有诸多文题“失重”的名家们作为同党，自己的心理还是平衡的，情感还是健康快乐的。
　　
　　不过，即便如此，关于文题与书名“轻”、“重”的批评意见仍然令人瞩目，虽然不值得过分纠结，但也值得一探究竟。
　　
　　人是现实的动物，世风总是由人造成的，反过来又影响人的精神心理和行为。窃以为，紧紧抓住文题与书名的“重量”或“分量”不放的，大抵受了时下浑浑噩噩之世风的影响，特别是受了当下急功近利、凡事必然极尽浮华之能事的政客、假道学和好大喜功的地方小报注重噱头之文风的深深影响。一般来说，追求文题或书名的新、奇，旨在吸引读者的眼球拴牢读者的兴趣热点，从而扩大阅读量进而扩大作者知名度，这一些想法和做法符合人性基本特征也符合事物发展基本规律本也无可厚非，但在被尊称为“文学”特别是纯文学之一隅，写作者除了注重自身的学术基础修为和艺术品味修养之外，其所倚重的当为文章的内质本身而非“题”、“名”的视觉冲击效应和中枢神经亢奋效应。如果费尽心机绞尽脑汁终于拟得绝世好题而文章本身又是满堂锦绣，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这种近乎完美的结果恐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的预设或假想。千人千面千条心，任何一篇文章都不可能让所有天下人都盛赞不辍，原因很简单，绝对完美无缺、毫无瑕疵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那么，各位写作者还得忍受不完美的绝对事实而不懈努力地去尽力追求完美、虽然如此作为与事实依然是相当矛盾的。再说，所谓“完美主义者”通常都是很孤独也很痛苦的，因为整个世界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无是处的！
　　
　　设若文题创意奇绝无比、新奇程度又无以复加，但文章内容却是“败絮其中”、一堆“瓦砾”，乃至不乏污秽笔墨，那么，显赫文题是否具有招摇之嫌、亦有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之想呢？此等奇绝文题又有何益？弄巧成拙、聊博一哂罢了，再无多论的价值。
　　
　　再若，文题不慎“失重”了，也许技不如人，也许故意为之，但终归是文题“失重”了，可是，文章本身极有分量且不乏珠玉，文题之轻确为瑕疵，并且，瑕者的确难以掩瑜，“失重”的不完美与缺憾是明晃晃、亮堂堂地存在的，显然像一个穿着鄙陋衣衫的女子而女子本人却是很清纯的，结果，一定还是让人欣羡不已的吧。
　　
　　相比较而言，除却“完美”的一类不说，题“轻”而文“重”者依然是可以圈点的，最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大概要算题“重”而文“轻”者，好看的花架子里面隐藏着的尽是见不得人或者令人乏力的东西，其用心用意也便不难看出了，若对此类进一步探隐发微，则又不能不言及人性。注重头彩，喜欢张扬，善作表面文章，而在作文的功底方面内藏拮据，与“庞然大物也，以为神”为开端，而结果却是“技止此耳”的过程又有何异？试想一下，国人引以为骄傲的大作家莫言，他的作品《丰乳肥臀》这样一个不无俗趣的书名，其“轻”、其“重”，又当作何定论呢？
　　
　　“题”、“名”，可称文之“眼”也，但毕竟只是“眼”而已，并不能代表文章全部。即便有“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风韵，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全面考察“脸盘”、“脖颈”、“双肩”、“四肢”、“腰肢”、“臀股”以及“两腿”、“两足”的，不然，无论多么“凝重”的眼睛，也便意义无多甚至有些瘆人了。
　　
　　又逢周末，一夜酣睡后微微醉意尽皆散去，但伤风小恙依然在身竟又纠缠一日。虽为小恙亦不可小觑，定要诊治。明日一早，应该去看医生了。
　　
　　2014-3-29
　　
　　

一孔

文章的轻重本不该是个讨论的问题，如李老师用人体所作比喻，只是眼睛与身体之间的关系，那么顺次下去，近视眼依然可以很强壮，一旦没个心脏，也就不能蹦踏了。但时下却又本末倒置，一个好题目（实际上较为噱头）的题目，加上乍眼的开篇，似乎就可以了（网络上大可以签约了），细析一下，如小说，自然是一堆悬念和包袱（如白嘉轩一生最难忘的事情是他有过七个女人，当然，那小说开头好，结尾也好，全篇都好，如莫言《丰乳肥臀》），再如小段的文字，怎么着也得弄个时新的名人和人名，再辅以相对前卫的词语等等，实际上冲的是眼球去的。至于后面的内容则不一而足了，多半虎头蛇尾，如同电视剧的续集总是难超以前的。
       这似乎不难理解，总得有人看吧，某种意义上讲，是现有浮躁、猎奇的阅读环境促成了此类现象的发生，张颐武总是说中国人的阅读量是非常可以的，大街小巷上那个不是捧着手机在读啊！鄙人不敢苟同，那样的东西看一万遍还是那样，就像我们给孩子罚抄生字，一个字写十遍和一万遍究竟有多少区别，不需赘述的。
       我们无力改变什么，我们只能做做自己，顺便畅想一下也许以后会好一点。
回到李老师的话题，就行文来讲，我们自然还是侧重于思想等核心的因素，让人家有所思考，对人有启发，而达成这点，连自己都不有所触动的话，显然是不行的。写字的人，我总觉得还是应该有点担当的。
遵从内心是写字的唯一原则，至少我是如是认为的，至于技法上的东西，永无止境，自然不要太过苛求。至于，那些名人大家读者众，不代表知音者多。很多人还是冲着人名去的。一股潮流就能带出一些故人，莫非他们的时代就注定比他们的眼球迟了几十年？怕是难以说清的。
      临了，对李老师关于文字的论述，深以为然，力挺。
      当然，也要保重身体，酒真不是好东西。哎！我年纪不是很大，但已经让它折腾的够呛，原因是总在酒量与性情之间战斗，结果，酒量总是输给性情。

清荷吴霜

文自己心。想那《浮生六记》的作者沈老先生是否也在注重“轻”与“重”之核而去构思去技巧呢？无从考究。可是《浮生六记》被林老先生认可并被传阅开来这是事实。问好李老师。

李兴文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4-3-31 16:42 发表
文章的轻重本不该是个讨论的问题，如李老师用人体所作比喻，只是眼睛与身体之间的关系，那么顺次下去，近视眼依然可以很强壮，一旦没个心脏，也就不能蹦踏了。但时下却又本末倒置，一个好题目（实际上较为噱头）的题 ...

感谢一孔版主耐心阅读和用心留评！
真正写作的人是不太注重行头或噱头的，他们在用灵魂和世界交谈、和人生对话，而这些东西大都不以俗世的彩色面孔出现，甚至，本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颜色亦不重要，而在于交流的过程和交流的状态。交流的结果，也很难预料，因为人的生命实在有限，灵魂的驿动又无止境，至于幻想离开世界之后，灵魂依然活跃下去。所以，重在过程而非沽名钓誉的开篇和欺世盗名的开头，诸如其他种种的“轻”、“重”之论，更无从说起！
再次感谢一孔版主热情关照！即颂春安！

李兴文

原帖由 清荷吴霜 于 2014-3-31 17:28 发表
文自己心。想那《浮生六记》的作者沈老先生是否也在注重“轻”与“重”之核而去构思去技巧呢？无从考究。可是《浮生六记》被林老先生认可并被传阅开来这是事实。问好李老师。

谢谢吴霜！真正用心用意做事的人的确无暇考虑那么多。再致问候，祝你春天快乐！

鲁小鱼

一次微醉就有如此深的感触，这小酒咪的值了！作者所言甚是，有时候文学走着走着就会走入一种误区，书名也是。

夏冰

几天来在看一些书，其中关于轻重的话题不少。故看李老师此文标题，以为跟自己的阅读能建立某种关联，待看文，方知此轻重非彼轻重。
毋庸讳言，文章在保证内质的情况下，有个很亮的标题确实是幸事，但内质不谈，只说标题，或者过分侧重标题，就显得好笑。
问候李老师。

夏冰

十分欣赏并喜欢李老师着笔从容，在小处牵引出深刻的功夫。

李兴文

原帖由 鲁小鱼 于 2014-3-31 21:11 发表
一次微醉就有如此深的感触，这小酒咪的值了！作者所言甚是，有时候文学走着走着就会走入一种误区，书名也是。

诚然，那样唬弄人的险绝文题太多了，进去一看，“不过如此”的结果也太多了！
谢谢小鱼，即颂春祺！

李兴文

原帖由 夏冰 于 2014-3-31 22:07 发表
几天来在看一些书，其中关于轻重的话题不少。故看李老师此文标题，以为跟自己的阅读能建立某种关联，待看文，方知此轻重非彼轻重。
毋庸讳言，文章在保证内质的情况下，有个很亮的标题确实是幸事，但内质不谈，只说 ...

夏版所言极是，标本兼得才是最令人满意的！谨向夏版致以春天的问候！

陀螺

这篇和李老师以往的风格有所不同，我读着不那么费劲了，忍不住多看两遍。关于文章题目与内容的关系，我有时候也很纠结。一篇文章写完，总觉得题目不能涵盖文章的内容，想了很久还是找不到合适的题目，于是只好胡乱弄一个，哄哄自己而已。管它是否文不对题，题不能涵盖文，就这么草草了事而已。即使文章题目比内容重要，对一些有意吸引眼球的噱头和招数我想我也是学不会的。于是，就这么着吧，管它好与不好，能糊弄自己就成。

李兴文

原帖由 陀螺 于 2014-3-31 22:29 发表
这篇和李老师以往的风格有所不同，我读着不那么费劲了，忍不住多看两遍。关于文章题目与内容的关系，我有时候也很纠结。一篇文章写完，总觉得题目不能涵盖文章的内容，想了很久还是找不到合适的题目，于是只好胡乱弄 ...

其实真正用心写完文章后，不知道如何命名的时候很多，确如陀螺所言，更多的时候仅仅凭感觉胡诌一个含糊其词的，也算一种雅致，但幸好每每让文章内容挽救了自己不负责任所致的不良后果。但是，常常动用大量脑细胞钻研文题的人——未知他们是怎么写文章的！
谢谢陀螺，即颂春安！

太和五中张奇

文章注重题目的提炼，值得提倡，题目好比文章的眼睛，题目吸引眼球，容易让人耐心细致地去品味和赏析。文章之“轻重”不在文字载体的华丽与否，关键是内容，那些厚重的文章，能影响人、塑造人、教育和启发人的文章值得传承和学习。李老师文字功底深厚，观点鲜明，一篇很好的文字。

摇曳风铃

老师的这篇说得真好，重与轻于人而言也是看他所追求的核心，重题而轻文，很多时候会落入标题党的境遇，过去不是常看到有无题一说吗，，看似无题，内容表现得比有题更深刻。而太轻题也难免引不起阅读的欲望，现在人急功近利的多，读文章也是。再不能权衡兼而有之的时候，我还是重文些。
问好老师。

柳藏

李版“枝末”之想，确乎其理。
文章如人，有头、身、四肢、五脏。或以全局纵观，或以蒙太奇式局部欣赏，都需要有平衡之美。大头儿子小头爸爸更适合漫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