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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终将逝去的亲人 曾和一位同事聊天，说起她的生活，颇为感慨：我咋就这么不幸呢！ 其实她的日子过得很不错的，夫妇和顺，女儿乖巧，且已有房有车。她所说的不幸，是指近几年接连经历了亲人的离世。 最先是她的婆婆。那时，她的女儿刚满周岁，她要上班，正是需要婆婆帮忙照看孩子的时候。可是婆婆却毫无征兆地，突然离世了。她的婆婆一向身体很好，可是却在上厕所时突然眩晕摔倒，随即咽气，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没有了婆婆的帮助，她的日子顿时变得辛苦了许多。此其不幸一也。 刚刚把孩子拉扯得大一些，日子也过得比较平稳了，可是没过两年，她的公公又旧病复发。她们夫妻两个，既要忙着上班，又要伺候病人，还要照顾孩子，整天忙得一团糟。就这样忙了几个月，终究也没能挽救得了公公的命，一个上午，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悄然离世。此其不幸二也。 就在她公公生病期间，她的父亲也被查出患了尿毒病。这病，人们都知道，一旦确诊，很少有能活过两年的。而她的父亲却靠中药和透析维持，足足活了五六年，而且能吃能喝，能走能撂，丝毫看不出有病危的趋势。然而就在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在家人都暗自庆幸的时候，父亲的病却突然加重，很快便功能丧失，停止呼吸，家人事先毫无思想准备。此其不幸三也。 谈起这些，她很是有些伤感：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我劝她：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然会经历这样的过程，必然要面对着亲人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可是我经历得实在太早了些。 确实，她比我还要小六七岁，婆婆去世时不过只有二十五六，而公公和父亲去世时也只有三十左右——在这个年龄，一再经历亲人离世的打击，确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这其中固然有一些意外的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却同样不可忽视：她们夫妻都不是长子、长女，所以双方父母的年龄也都偏大。兄弟姐妹之中，越是年少的，就会越早经历父母的离世，这是无可避免的必然规律。 而像我，身为长子长孙，便绝对没有这样的不幸。 祖父去逝早，那时父亲尚未成年，就过早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奶奶孤身一人，把三个子女抚养成人，其中艰辛一言难尽。不过那是祖辈、父辈的事。我作为家中的长子长孙，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说家境贫寒，但所受的关爱并不少，所有的亲人全都年轻力壮，与死亡一词毫不沾边。 直到有一天，一位堂兄突然亡故。 这位堂兄是远房的，一直居住在外地，我们已许多年不见，甚至再见面时都互不相识。然而因缘巧合，我搬家异地租房时，恰好住到他家后院，与他成了邻居。兄弟加邻居，自然亲近许多。他家的小侄女会常常到我家来玩，我家有什么事情兄嫂也会勤加照顾。我们关系处得非常好，甚至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可是就在我暗自庆幸与这样一位堂兄为邻的时候，却突闻噩耗：他们夫妻二人进省城看病，途中发生车祸，双双殒命。 他们临走时，还把钥匙放在我这里，可是他们却再也不会走进那个家门了。以后的日子里，我甚至都不愿抬头去看一眼前院的那所房子，因为只要一望见，心里便是难以抑制的痛。 一个月后，我便又一次搬家，永远搬离了那个伤心之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我也到了堂兄当年的年龄，却生出了远比他当年更多的白发。事实上，如果不是要写这篇文章，我是的确几乎已经忘了他曾与我共同生活在同一时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样子甚至也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淡去，伴随着那些美好的日子，似乎都被他带走，而且一去不回了。 不只是堂兄，就连刚刚去逝三年的奶奶，若非清明、忌日等特殊日子，是也已在我的记忆中淡去了许多，尽管她曾经那么爱我，我也曾那么地依恋她。 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奶奶的照顾下长大的。家里家外活计多，妈妈很少有空，我从小便是跟着奶奶睡，直睡到十三岁上初中。而妈妈的针线活不好，我的棉衣鞋袜被褥也都出自奶奶之手。很小的时候，我就陪着奶奶打麻绳、纳鞋底。奶奶用牛骨做的“拨锤子”打绳，我在旁边打下手，奶奶每转一下，我便把一根麻线递过去，直到“拨锤子”上缠满了结实的麻线。她若是纳鞋底，我便在一旁看着，看她怎样用锥子把厚厚的做鞋底的袼褙扎透，然后把穿了粗粗的麻绳的大号钢针穿过去，再用牙咬着针尖使劲把针线拔过去……我穿的每一双鞋的鞋底，都是奶奶这样一针一针纳出来的。在全村的孩子中，我的鞋也是最结实、最舒服的。直到手工布鞋彻底告别我们的生活。 后来我工作了，成家了，搬出去住，只能偶尔回去看看奶奶。那时她已经七十多岁了，却仍然手脚麻利，精神矍烁。她不再用打麻绳、纳鞋底，却仍闲不住，扫扫地，喂喂鸡，或是去园子里拔拔草……屋里屋外什么活都能干。在我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年事已高，很快就会离开我们的意识。 然而一次意外的骨折却彻底打破了我的无所谓。奶奶因不小心摔断了肱骨，伤愈后，人变得衰老了许多。如果说外表的衰老还不能引起我的某些联想，那么她的头脑逐渐变得糊涂，做事变得丢三落四，是的的确确使我觉得：她离开我们的日子已渐渐迫近了。 尽管如此，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当得知奶奶病危的消息时，我还是一时难以接受：那个一直关心我、照顾我的奶奶，怎么就会那样面无表情地躺在炕上，任我怎么哭叫，也没有反应了呢？她的呼吸还没有停止，她的眼珠还能够转动，可是她却再也看不见她心爱的孙子，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关心我、照顾我了。 那个冬天是几年来最寒冷的冬天，而那几天是整个冬天最寒冷的日子。埋葬了奶奶后，回到家里，我发现耳廓边缘冻坏了一圈，先是火辣辣的疼，再后来变得麻木，照镜子时，见上面脱了厚厚的一层白皮，同时也发现，镜子里的我，也增长了许多皱纹，增加了许多白发，在不知不觉中，我已步入中年了。 奶奶享年八十岁，已是长寿，这在当地叫做“喜丧”，所以前来吊唁的人们脸上并没有任何悲伤，大多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而我也在不经意间发现，几年不能见，那些曾经年轻的亲朋好友，也都变得青春不在了。也是一个个亲人的逝去把他们年轻的日子带走了吗？ 去年，姑父也去逝了，享年七十岁。他已卧床不起三四年，去逝也在预料之中。可我看到病榻上的他，骨瘦如柴，皱纹层叠，鬓发稀疏……很难叫人相信，他就是我记忆中那个曾穿着军装（姑父曾当过兵）飒爽英姿的男人。就在半年前，我去看他时，他虽说不出话，却还认得我，拉着我的手痛哭流涕。如今，他却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在一群子侄的围绕下，只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便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埋葬了姑父不久，便是我四十岁的生日。俗话说：“人过四十天过午。”过了正午，日光便渐渐西移，并很快降到地平线下。我们的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被消磨着，似乎是被一个个逝去的亲人带走一样。而所有关于我们的印记，在后人们的头脑中，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变得模糊，最并终消失在记忆的深处。 谁都知道，到了这个年龄，一两个亲人的离世不过只是一个开始，在未来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里，他们还会一个接一个离开我们，并带走曾经日子中那些美好的记忆，直到有一天轮到我们自己，直到有一天我们也带走别人的时间，成为别人的记忆。就如每日西斜的太阳，正在以可见的速度，渐渐地，却是不可逆转地，沉入地平线下，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而那些送走我们的子孙们，却仍会继续他们的生活，继续享受他们的日子。便如明日，以及明日的明日，仍会迎来初升的太阳，仍会迎来灿烂的朝霞…… 牛骨制的编绳用“拨骨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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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5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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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薪终究会尽，但火永远不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