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冷晰子 于 2019-3-10 15:10 编辑
读简嫃,在12年。港台作家,我最迷的是董桥,最早有记录董桥文字的影子,应是07年。记得在某一个平台,有人骂董桥是“老妖精”,很是愤愤不平地辩论了一番。其间有人不知怎么提到简嫃,亦是用《四月裂帛》做了比对的药引。当时打动我的是另外两句,一句是:“近郊汕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毋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燎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另一句是:“原谅我鲁莽啊!陌生的诗人,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当时的意念:一是,同样的景致也曾遇过,为何就写不出简嫃那般不俗的句子,二则觉得简嫃是一个生活与文字真正的知己,在她的心中,开满善良与博爱的殷红杜鹃。更有笔意奇绝,似无限风光在险峰。
随后,搜寻她的书:《水问》、《胭脂盆地》、《天涯海角》、《旧情复燃》、《微晕的树林》、《只缘身在此山中》等等,哇,我真是喜欢这些书名,清隽典雅,诗意弥洇。凡在大陆能买到的,基本都买回书架。《女儿红》当然也没有错过,苗家有酒名《女儿红》,和绍兴的女儿红相比,不知道哪个在先哪个在后,酒味却是有分别的,绵醇之外,苗家女儿红辛辣更浓。我有一半的苗族血统,对女儿红自然青睐。简嫃这书名啊,如少年饮女儿红,过滤掉酸涩,唯余一往无前的馥郁甘爽辛辣,过瘾极了。《四月裂帛》即为《女儿红》首篇。
山笛说《四月裂帛》是简嫃的爱情自传,是对过往爱情的一种总结,是总结,也是凭吊。四段爱情,简嫃均以张错的《漂泊者》为引诗,很有深意。简嫃的出生日期是1961年,结婚时间是1995年,此时,简嫃34岁。34年,她的情感经历不会简单。过往情感,简嫃明显的定义是“漂泊”。四段情感,和医生的那段应是年龄相当,虽时间拉得长,但情感的构成却应是最为浅淡的,不过是两个阅历均深的成熟之人,想要在尘世中彼此取暖,却又两不相让,两不相容。个个都不舍完全敞开自己,更不想在这段感情中有任何的牺牲,衡量输赢,彼此试探,患得患失。害怕付出,害怕失去自我。这本就是爱情的大忌。所以,疲惫之后,各自归还,两不相欠。
第二段感情,应是简嫃尚小,而对方却已人至中年,且有家室。对简嫃即便有百般宠溺,但终究无法将过往一笔勾销。简嫃在这段感情里,应是陷得比较深的,因为《女儿红》中,简嫃在《雪夜,无尽的阅读》一篇中,再次书写了这段感情纠葛:“一个中年男子的梦能跑多远?以前,我以为再怎么天高地厚,爱可以让人背上长出结实的翅膀,飞到无人能够追缉的国度,在山巅水湄砌筑两人的石屋。我靠着等这一天而撑下来,不断在等待中反刍内心世界的亮光……;一个中年男子就像厚海绵裁制的乌,在池塘内泡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挣扎上岸,嘴巴说要御风而行,无奈全身被水分拖累,一举步还涎这泥巴浆,注定是拖泥带水的。我到现在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来等着他风干,一起乘风遨游,是平白无故自己哄自己的……”当然不止这些,《四月裂帛》中的隐晦,在《雪夜,无尽的阅读》中,都给予了近乎于直白的抒写。如果说《四月裂帛》是简嫃九曲回肠的独白,那么《雪夜,无尽的阅读》就是狠心为自己动的一场彻底地割除肿瘤的大手术,也是对如此爱情的一场教习。
第三段爱情,或许是姐弟恋,但于简嫃刻骨铭心。因为,爱情中的他热烈真纯,不计成本,不管输赢。但是,命运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那个人,以二十八九岁的华年,永别于世。“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能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菲薄的流年里,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当年读这段爱情,读到最后,在这一句话里瞬间含了泪。相较于死别的爱情,我宁愿生离:就算不能在一起,但我知道你在世间的某处安好。在简嫃后来出版的《私房书》里不止一次地反刍,记录有很多札记段落。
第四段爱情的青梅竹马,或许就是简嫃的归宿。豆蔻年华里,彼此有过朦胧情愫,不然不会说:“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 经年情海浮沉,刀伤剑痕无数,哭过,也痛过。累了,也乏了。 想安定下来,回归心灵的原乡,回到初时的简单。蓦然回首,那人还在灯火阑珊处。那就这样吧,做一对世俗的“凡夫凡妇”。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纳兰容若的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更适合,年少的爱情,一旦错过,不若相忘于江湖,各自天涯安。通透如简嫃,怎会不明白?
于简嫃文字本身曲水流觞的美,山笛的评论让我佩服之至。和简嫃的文字一样,内力深厚,既能招招制敌,亦能过屋瓦而匿声。有江湖侠义、无痕剑影,更有香风典雅,美酒醇绵。那句“进入她的文字的世界或许得用慢华尔兹节拍”,简直拍案叫绝。倘若无此心念,怕是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山笛是简嫃文字的知音。而知音难觅。周作人也曾感叹:知音少矣。
简嫃后来的文字,剑风遂藏。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熔炼,趋于温软;也或许是回忆幼年的文字,《月娘 照眠床》,柔和了许多。
诚如柳藏回复言:“台湾作家的许多文笔,往往更加古典婉约”,我亦深表赞同。大陆文学,跟十年浩劫对大陆文脉的连根拔起后弃如敝履脱不了干系。即使尚有一脉微存,也是战战兢兢。致使后来许多文学作品都将此番愤恨郁结倾于笔下。文字的出生背景版图、经历版图、心性版图,无论如何技法高超地迂回隐藏,如何声嘶力竭地标榜辩解,都难掩其痕踪。
台湾作家水格格读得多读得精,我在她的推荐带领下略读过一些,对天文天心简嫃读得多一点,仙枝最近读了两本。四人中,我最喜欢天文的文字,简嫃,稍显隐晦,仙枝,略显技痕,天心,略微繁缛。唯天文的字,通透之外,那份沉敛冷寂让我共情并喜欢。
当然,最爱董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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