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笛 于 2019-4-20 19:02 编辑
周作人的《看云集》，一直想写篇书话或读感，总是耽搁，成天忙这忙那也不知自己忙什么。这会儿礼拜六下午窗外正细雨濛濛，正好有空可以涂抹几行。
我乱写读书笔记，原因大概不外这么几个：一则为了给自己留个文字足印，因为读的时间如果久了，肯定就忘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次也是重温过后才敢拿笔留痕；二则便于和朋友们交流，书话论坛是一个颇具交流学习氛围的版块；三则边读边写也是一种读书方法，原来自己不太爱这样，现在觉得如此也不错，能一定程度提升读书效率。
周作人的散文集子，有两套名气比较大，一是钟叔河编，另一是止庵编。止庵是按原来自编文集初版的日期内容次序，重新集合起来，校阅编订了一套，叫《周作人自编文集》，共36本，简装版。钟叔河编是按主题类型来分的，比如：思想，社会，历史，希腊，日本，女性儿童等等，一共10卷，精装版。两个版本我都有，这次看的是止庵版的。
在周作人自编的散文集子中，可以说每一本都是精品，内容的质量是上乘的，各册也是平均的。他对自己的集子要求是严格的，其实许多集外文也都是好章，这方面，钟叔河陈子善都有搜罗，也出过有关的书。这本《看云集》，初版日期是1932年开明书店出版，集子共41篇文字，草木鱼虫类和序言类各10来篇，评论随笔怀人类20来篇，可以说篇篇都为珠玉，其中我最喜欢的有10来篇，分别是《麻醉礼赞》、《伟大的捕风》、《志摩纪念》和《朝鲜童话集序》（给刘半农大女儿的书写的序言）等等，选《麻醉礼赞》重点说说，算以点带面。
礼赞文字共三篇，也是周作人的有名的三礼赞，《麻醉礼赞》是其中之一。这三篇的写法和此文集其他的文字不太一样，别具一格，是一种他自己叫“比较别扭的写法”，也就是带了幽默和讽刺，同时呢，说的核心意思其实还是很正经的，属于文化评论。《麻醉礼赞》的内容先是介绍了麻醉的意思，开题之后继写麻醉的方法之一：抽大烟，举了三个例子，英国的诗人和散文家，周自己认识的一个族叔。然后，麻醉方法之二：饮酒，举中国古代有名的刘伶和陶渊明，还有他两个族叔的笑话。接下来，麻醉之方法三：信仰与梦，恋爱与死，例子为伊壁鸠鲁。最后，是麻醉方法之四：醉生梦死，例子为关云长，画廊派哲人，彼得洛纽思，还有达拉斯布尔巴。一篇千字的小文，周举的例子，我数了一下古今中外共11个，这其中，外国的有几个我连查都查不着，而当时周写时更是没有译本，靠周自己看原版摘录。所有例子和内容结合紧密，恰到好处，让整体的文字显出曲折回环，达到一种艺术和思想双审美的境界。这是随便抽取的一篇，功夫已是如此，这里我只能说一句：我不扶墙，就服你。周作人写文字，有个习惯，一遍过手，从不修改润色，除非是错别字。这是自信，更是底蕴，36本就是这么一册一册出来的。现代的散文名手我知道董桥是常常要改几遍的，周这底蕴怕是现在也很难找到匹敌者。
这里，又想起汪曾祺的草木系列了，应该是比较流行的文字。但在民国二十年，周已经开始写草木鱼虫系列了。汪的我还没看过，周的这个系列是看过，一个字：好。看评论有人专门对两家的草木系列进行了对比，结论是：汪的文笔和文字欣赏性和周伯仲之间，区别在于周更淡，汪更烟火味，但在内涵的深度上两者还是差了一个级别。我也挺奇怪，汪在说自己的散文创作之路时，不提周作人（我这次专门找汪的两篇草木系列看了看），而是说自己受废名沈从文和鲁迅的影响最大，但明眼人能看出，汪的散文追的是周作人的一路非鲁迅废名，绘影绘行的周氏散文模样，小说估计受沈废两人影响比较大些倒是真的，同时，他的小说，散文的痕迹很明显，他也说自己的散文小说不分家，特点是互相融合，就如阿根廷的文学牛人博尔赫斯，散文，小说，诗歌，三者之间已经打通。
《麻醉礼赞》举的11个例子中，录一条如下：“麻醉有种种的方法，在中国最普通的一种是抽大烟。西洋听说也有文人爱好这件东西，一位散文家的杰作便是烟盘旁边的回忆，另一诗人的一篇《忽必烈汗》的诗也是从芙蓉城的醉梦中得来的。中国人的抽大烟是平民化的，并不为某一阶级所专享，大家一样地吱吱的抽吸，共享麻醉的洪福。”这个《忽必烈汗》我好像有些印象，这彼得洛纽思和达拉思布耳巴我虽然查不出来，但这个总该可以吧。查了一下，不负有心人找着了，挺有意思，我查的出处在叶灵凤《霜红室随笔》中的一篇《吸食鸦片的英国作家》里，周的文字中提到的两位都有。
这里不得不提一笔到叶灵凤的书话随笔，他也是书话名家，所写书话几乎全是外国书，他看的外国书很多，对西洋的文坛了如指掌。这篇《吸食鸦片的英国作家》文字长度是周《麻醉礼赞》的两倍，用心看了一遍，叶的文字让人翘大拇指，行云流水之中的朴实无华，内容却扎实的紧。录一段和周文有关的：“亥脱在他的《鸦片与罗曼蒂克幻想》里，举出了英国十九世纪五个有名作家作为例子来研究，他们都是吸食鸦片有大瘾的瘾君子。这五个作家是：诗人克拉比、柯里列治、汤普逊，散文家特.昆西，小说家柯林斯。除了这五个大瘾的瘾君子之外，英国浪漫主义三大诗人拜伦、雪莱、济慈，都吸食过鸦片。有名的历史小说家施各德、散文家兰勃、女诗人勃朗宁夫人，甚至小说家狄根斯，也都吃过鸦片。”散文家只有一个，那周文中肯定指的是特.昆西，叶文中说：“自然，英国最有名的吸食鸦片的十九世纪文人，是散文家汤玛斯.特.昆西。他的那部《一个英国鸦片吸食者的自白》，已经成了英国文学史上十九世纪散文杰作之一。”真是牛人，吸鸦片也能吸出传世的文化精品，再一想现在有些明星吸大烟，搞的事业人生俱损，带坏社会风气，倒是图个啥呢？
而另一位，应该是叶灵风文中三位诗人之中的柯里列治，因为一查，《忽必烈汗》正是他写的，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学的名作，厉害了，原作50多行，这里录起句五行欣赏一下：
《忽必烈汗》
忽必列汗在上都曾经 下令造一座堂皇的安乐殿堂： 这地方有圣河亚佛流奔， 穿过深不可测的洞门， 直流入不见阳光的海洋。 。。。。。。
这里之所以要费功夫查两个周文中的例子，无非就是想说周作人这短短的文字，表面淡如白开水，实际含金量不小。所举的例子，周自己肯定看过且熟悉的，而且他只能看原版的。梁实秋在北大当学生时，有一次曾经拜访周作人，请他去讲演，并顺便参观了周的书房，起码上万册书，梁后来在回忆中说。周作人能把文字中这么多例子，有机的搭配到一起，让短短的千字随笔评论有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度。他的散文，到目前还是屹立不倒的大山，凭的就是这份实力。
举了集中一篇文字作为这本《看云集》的书话评论，权算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吧。鲜然在她那篇刚出炉的《村庄.神秘故事》一文中回复我说：“但是读过来，觉得这次读，还是畅快的。就想读书愉悦也是收获。而海子，是绝对值得一读的。”鲜然这话说的好，书话版大家读书赏文推荐书目，交流学习，不亦悦乎。这里对周作人的文字，我亦落一句同感之语：周作人的书，毫无疑问是值得一读的。
山笛 2019.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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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0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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