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读经典】说说汪曾祺笔下的“潲子”

rsjby

    1990年1月10日，《消费时报》登载过一篇汪曾祺的散文：《沽源》（收入《汪曾祺全集》第5卷）。其中有段文字：

    沽源盛产莜麦。那一年在这里开全国性的马铃薯学术讨论会，与会专家提出吃一次莜面。研究站从一个叫“四家子”的地方买来坝上最好的莜面，比白面还细，还白；请来几位出名的做莜面的媳妇来做。做出了十几种花样，除了“搓窝窝”、“搓鱼鱼”、“猫耳朵”，还有最常见的“压饸饸”，其余的我都叫不出名堂。蘸莜面的汤汁也极精彩，羊肉口蘑潲（这个字我始终不知道怎么写）子。这一顿莜面吃得我终身难忘。

    令汪曾祺“终身难忘”的，不仅有“十几种花样”的莜面，也有“极精彩”的“蘸莜面的汤汁”、“羊肉口蘑潲子”。

    潲，读作shào。南朝顾野王撰写的《玉篇》说：“潲，臭汁也。”宋代陈彭年、丘雍编修的《广韵》说：“潲，豕食。”臭汁，不可能“极精彩”；豕食，不可能加入莜面。汪曾祺所说的潲子，显然不是古人笔下的“潲”。

    汪曾祺笔下读作“shào子”的东西，四川也有，指吃面条时加于其中的荤菜，一般写作臊子，亦称浇头。《水浒传》第三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鲁提辖所要的精肉不带膘、肥肉不潺瘦、软骨不粘肉的臊子，应该就是汪曾祺笔下的“潲子”。《红楼梦》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柳家的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便上来说道：‘你少满嘴里混说！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这几个，预备菜上的浇头。姑娘们不要，还不肯做上去呢，预备接急的。”柳家的嘴里所说的浇头，虽然是“预备菜上的”，其作用与臊子异曲同工。

    面食传入四川，四川人多有发挥，既有加不加辣椒的清汤、红汤之分，还有要不要汤的干拌、汤面之异，更有添不添荤的素面、荤面之别。所谓荤，就是臊子，或称浇头。不加臊子、浇头的，称素面；加臊子、浇头的，是荤面。面店里的臊子，品种繁多，花样百出，炒肉丝、鸡杂、杂酱，炖肥肠、牛肉、鸡肉，拌豌豆肉末、蘑菇肉末、碎米肉末，不一而足。面条煮好，蔬菜焯好，从灶边并列着的罐里舀一瓢热嘟嘟的臊子，浇在面、菜之上，看着活色生香，食欲大开，吃着口舌生津，肉香满嘴。

    汪曾祺写到潲，说：“这个字我始终不知道怎么写”，这是汪曾祺的实诚处。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的文字风清云淡，典雅书卷，值得品之再三，是愈品愈醇的精品。只是他把人吃的“臊子”，写作猪吃的“潲子”，令我跌破眼镜，颇感意外。

月牙

臊sao ， 潲shao，南方人分不清平舌翘舌，可以理解。
潲子，现代汉语词典里，也说是泔水。

我看，臭汁也可能极精彩。
汪曾祺散文《五味》，好几百字写臭东西，“我们那里很多人家都有个臭坛子，一坛子‘臭卤’。”
我小时候住浙北，几乎家家都有臭卤瓮，夏天的时候，啥啥都拿来臭，臭苋菜梗，臭毛豆，臭冬瓜，更别说臭豆腐了，可说无臭不欢。

月牙

【倡读经典】汪曾祺，活动进行中。
字母，你这篇参加吗？若参加，我给你高亮。

rsjby

月牙 发表于 2020-1-4 14:33
【倡读经典】汪曾祺，活动进行中。
字母，你这篇参加吗？若参加，我给你高亮。

参加的，忘了加经典倡读。

草舍煮字

联想到大学校长读错一个字被群起攻之。
攻击校长的，我看大多数是不读太多书的。况且，攻击汪老也起不到轰动效果。

高骏森

此文由汪曾祺的一文《沽源》来解释“ 潲子”、“臊子”，我感觉是在读《红楼梦》里对茶的解读。
汪老的散文、小说都很有特色，美食也是个砖家，跟梁实秋差不多。

rsjby

高骏森 发表于 2020-1-4 20:45
此文由汪曾祺的一文《沽源》来解释“ 潲子”、“臊子”，我感觉是在读《红楼梦》里对茶的解读。
汪老的散 ...

汪曾祺美食的文值得读之再读，很喜欢。

rsjby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1-4 17:10
联想到大学校长读错一个字被群起攻之。
攻击校长的，我看大多数是不读太多书的。况且，攻击汪老也起不到轰 ...

是没读多少书，但绝对不会攻击汪曾祺。汪曾祺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也是我翻完（不敢用读）全集作品的唯一一位作家。只是看到这个字，随口说说，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请多多见谅，我只是自说自话，不想惹谁。

牛老伍

说汪老“好美文、好美食”，呵呵，果然被rsjby 老师深挖了。

民以食为天，汪老这嗜好其实也是很生活的一面，还专门写了吃臭豆腐。;P

拜读学习佳作！

rsjby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1-4 22:27
说汪老“好美文、好美食、好美人”，呵呵，果然被rsjby 老师深挖了。

民以食为天，汪老这嗜好其实也是 ...

因为近年来在写《方言与识字》，才会注意到这个。读《汪曾祺全集》，看到“潲子”，觉得不妥，所以写写。也只是写写而已。

rsjby

牛老伍 发表于 2020-1-4 22:27
说汪老“好美文、好美食、好美人”，呵呵，果然被rsjby 老师深挖了。

民以食为天，汪老这嗜好其实也是 ...

因为近年来在写《方言与识字》，才会注意到这个。读《汪曾祺全集》，看到“潲子”，觉得不妥，所以写写。也只是写写而已。

柳藏

为字母老师这篇诘问击节一下！且不论事实对错，质疑的本身就是阅读的本真和创新。

草舍煮字

rsjby 发表于 2020-1-4 22:08
是没读多少书，但绝对不会攻击汪曾祺。汪曾祺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也是我翻完（不敢用读）全集作品的唯 ...

我说的是大师尚且有拿不准的字眼，那些问难校长的意不在酒。兄台过于谨慎而误读了。

蛇珠

在这里 汪曾祺没认识多少
臊子到见识了一堆
看着都口齿生津啊

幸福小草

臊子面。臊子面。好像电脑打出来就是前面这字。对于不对，还真说不清
西北人的臊子面，就是用肥瘦肉加上豆腐，土豆、蘑菇等混合的卤汁。臊子就是肉丁炒到没水分后加上调料能一直保存，用来做面的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