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相认

月牙

【和谐】相认

文/月牙

　　小茶受失眠困扰多年。这天早晨，被手机闹铃吵醒，她一晚上才睡着了三四个小时，乱梦倒做了几个。

　　小茶从床上撑起来，懒洋洋地洗漱。对着镜子抹了粉底，遮瑕膏，又是涂，又是画，还刷了一点腮红，脸色依旧不够鲜亮，遮不住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灰。小茶有些气恼，不能回到梦里，恨不得镜子是近视眼，对自己雾里看花。

　　小茶决定穿新套裙去上班。只穿过一回到单位，得到众人夸赞。在某宝上，小茶也是一眼就相中了它，才售出几十件，不怕撞衫。养眼的蔚蓝色，很衬皮肤，不大不小的领子，掐腰贴身，配小A字裙，裙子外罩及踝的蕾丝长裙，如梦似幻，既职业又有几分休闲。

　　小茶找出那双半跟镶钻的新凉鞋，很童话的款式，和套裙简直完美搭配，自觉可以提振精神，那一刻没去想心心念念早日达标的玫瑰跑。昨天送稿时，头儿盯着小茶的鞋子多看了一眼。小茶恨不得裙摆拖地，能遮住鞋尖上的磨损痕迹。

　　临出门，换鞋，小茶有一瞬的恍惚，好像这个场景几小时前的梦里出现过。别人做梦，难得记住梦境，小茶有些特别，她做梦，醒来记得清晰，有时休息天赖床，转个身，梦还会连续剧，偶尔还能回放。

　　走路上班已来不及，改挤地铁，拥挤的人潮将小茶塞进车厢。小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挤挤挨挨的人流，就像起伏的波涛，认识三年的男友在人潮里，颜色由亮转暗，融入灰色的人群。一定是梦，小茶看到了自己，一身蔚蓝色套裙，一样的款式，也有蓬松的蕾丝长裙，在人潮里忽隐忽现。小茶追逐着那个自己，好像越来越靠近蔚蓝，但人潮太密集，眼看被冲散，小茶感觉自己披荆斩棘，像太平洋里的蓝鲸。终于，那个她转过脸来，梦里有一个明媚的春天，假如换成电影镜头的话，一坡的花苞，次第打开，刷一下，满山姹紫嫣红。梦里有画外音，有时被嘈杂的声音覆盖，有时能听见几个音节，偶尔是清晰的词汇，自己，相认，错失，擦肩而过……

　　小茶被裹挟着下地铁，出站门，被挤入另一波人流。小茶没有觉得新鞋挤脚，这一身让小茶像打了鸡血。终于刷卡冲进单位大门，没有迟到。一身皮囊纵然再光鲜，终究撑不起一天的精神满满。终于熬到下班，小茶和同事从楼上窗口窥见头儿的车子一溜烟出了大门，纷纷拎起包奔出去。

　　这一天的场景，好像梦境里，好像现实中，小茶时不时陷入恍惚。同事有一句话，好像在循环播放，小茶，你太追求完美了。

　　是吗？小茶想云淡风轻一点，却吐出两个字，用几分玩世不恭的语调。

　　小茶一直想改变自己，活出自己。但男友说，你别神神叨叨就阿弥陀佛了。小茶的脑海里闪过准婆婆的脸，她在某学院里教思政理论，不苟言笑，临近退休的年龄，鼻翼两侧的法令纹还是极淡的，好像一把热毛巾就能抹去似的。小茶脑海里闪过头儿的脸，头儿刚离婚，紧接着又失恋了，整天阴郁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似的。部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撞他枪口上。小茶是文员，有时“的地得”会搞混淆，这几天拎起精神愣是分得清。

　　什么是理想的生活，小茶说不清。有时梦境给她开示，一个很像自己的陌生人，一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时时处处不看人眼色，写稿文不加点，活儿漂亮极了，简直完美的样板，连要求苛刻的头儿都绽开了笑容，用谄媚的语气说，小茶，太棒了。头儿搓着双手，好像不知所措的样子。想象加梦境，都无法诠释什么是完美。

　　下了班的小茶累得坐下来就像一滩泥，她的脑海里又闪过那个梦境，完美的另一个自己。两站路，不坐地铁了，又不赶时间，慢慢走回家，顺便给支付宝运动的西湖玫瑰跑增加些步数。

　　地上地下，上下班高峰，人潮从来不会停止汹涌。狭小的人行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步履匆匆，他们一齐涌进地铁入口，好像一个漩涡，又有一波人涌出来。小茶又陷入了奇幻的感觉里，知道这是现实，但分明和梦境里一模一样，这我经历过，这一场景，似曾相识，这样的是再生之人？小茶的身体和思想都不得不随波逐流。

　　又一个地铁口，突然，小茶看到了梦里见过的那个自己，一样的蔚蓝色，蓬松的蕾丝裙，那个背影和自己一样，左肩稍稍高那么一点，小茶要歪着脑袋一点点，才能看出那人是正的。

　　小茶想起了梦中姹紫嫣红的一幕，想起那个明媚的笑脸，小茶忍不住开始小跑，她要追上那个人，见见梦里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也许是自己的分身。新鞋开始磕疼脚后跟，小茶有些怨自己。那个背影一直在人潮里起起伏伏，仿佛所有的人流都成了灰色的背景，只有这一抹蔚蓝，在灰色中格外耀眼。夕阳都隐遁了。

　　小茶追了一条街，这条街不是笔直的，稍稍有些S型。有不守交规的骑车人，在人行道上逆向而行，小茶差点被撞到，但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蔚蓝色的背影。到了十字路口，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大花坛，小茶伫立了几秒，才看清那个背影往南去了，小茶紧追不放，也拐入另一条大路，和刚才这条几乎平行。

　　小茶很怕追丢，新鞋已经被她拎在手里，她不去想别人怎么看她，满大街都是为生存奔波的人，没有人在乎你穿鞋还是光脚。小茶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一个个梦中场景蒙太奇闪现。小茶被一个执拗的念头牵引，她想扳过肩头，和那个多么像自己的她相认，眼看就要追上，但总有陌生人阻隔，或者电瓶车横冲直撞，小茶就差那么一点，伸手就可够到蔚蓝的背，那个背影，转过身来是不是和梦境一样完美？

　　小茶不敢想，自己的脸色在夕阳下怎样的疲惫黯淡，路灯亮起来，城市有了溢彩流光的迹象，小茶一个恍惚，那个蔚蓝色的背影，被人潮打散了，好像海水里的飞沫，一瞬成了泡影。

　　小茶拎着鞋，欲哭无泪，真希望这是自己的一个梦，梦见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梦，梦里还有梦，梦到自己醒了……无限循环，但小茶分明听到天上一个声音，小茶，你走的线路，不是玫瑰跑，是变形的SOS。

　　2020-06-09，06-10改

月牙

太虚征文，赶个末班车，支持一下哈

随玉

先抢个沙发                    

云之飞扬

板凳在，喝茶无忧也

云之飞扬

被一个执拗的念头牵引，她想扳过肩头，和那个多么像自己的她相认，眼看就要追上，但总有陌生人阻隔，或者电瓶车横冲直撞，小茶就差那么一点，伸手就可够到蔚蓝的背，那个背影。

暴得大名的魔幻现实主义，梦幻中理想的自己，和现实中灰暗的生活，相遇成瘾，相认承欢。
这样的和谐，巧妙的构思，将一个人统一在一起，便是真实的存在。
光鲜的，落魄的，皆是自己。

云之飞扬

一种思考，生活中的套中人，如何更好地罐装？
月牙姐的节奏，巧妙地装在了一起。

重庆霜儿

先加分占个位，问好月牙老师！

草舍煮字

梦境总是荒唐无逻辑的。人在梦中可以看见自己，这多是见怪不怪的，但几乎都是俯视的视角，或者像文中一样，看见背影。有没有面对面遇见？进一步的，有没有彼此相认？
我曾有过面对面，但对方的态度，是面对一个熟人般的淡然
文中，小茶过着毫无变化日复一日的轮回生活，只能靠妆扮来提振精神。但在他人评价中无法排除虚以委蛇的成分。于是试图通过遇见自己，用自己的眼光去打量自己。然而，现实中无法实现。穿梭在梦境中，执着地追踪自己，依然没有机会相认——不想看别人的脸色，却无法看见自己的脸色——我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完美？

潭边老桑

白天忙，晚上来读。。。。。。

潭边老桑

我有一同事的网名就叫小茶。东北美女。

鴳雀

意识流是自说自话的事，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是爱情的事，想人潮中寻找另一个自己是哲学的事，最终我们都会长成自己不喜欢的那个样子是千真万确的事。小茶是谁？我一猜就猜出来了。

潭边老桑

首先感谢月牙的支持。

这篇小说我读了好几遍。应该说写得还是很讲究，很有韵致的，或者说那个格调出来了，比较优雅。

我们经常讲，要战胜自我，言下之意，我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自我。换句话讲就是我要战胜我。我们也可以把战胜改成寻找，寻找自我，与寻找自我相对的，是迷失自我。还有时候会说，人要有自知之明，所谓知己知彼。这些，都表明了我们身上有两个我。这个作品试图从两个我相认甚至相洽方面来进行小说意义上的探究。但最后，并没有达成这种和谐与相洽，因为眼看就要追上但总差那么一点，并最终成为泡影，或者，她们本来就是“平行”的。

阅读过程中，多次试图将作品里的碎片拼贴起来。但是，碎片的形状与数量非常稀少，甚至有些抽象，以至于抽象到一个纯粹的词组，形成了某个哲学家所讲的语言的游戏。通俗点讲，就是情节与细节缺失，几近于虚无缥缈。而对于碎片阐释与形而上的成份过多。

小说不是不可以没有情节，后现代确实可以这么写。但这种写法非常高端，是小说玩家的极致。一般来讲，不要轻易这么玩。

关于寻找另一个我的魔幻小说，莫言的中篇《怀抱鲜花的女人》写得相当漂亮，那个女人跟着男人，最后男人逼下水，在水底的情节与细节，展现了莫言极其强大的想象力与虚构力。

这篇小说总体上讲，意味有了，当然，有些蜻蜓点水。作为小小说来讲，已经很不错了。

赞一个。

月牙

随玉 发表于 2020-6-10 13:31
先抢个沙发

我家沙发空得很，不必抢
玉玉有空扔个砖啥的，给太虚添砖加瓦

月牙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6-10 14:08
板凳在，喝茶无忧也

看到无忧二字，突然想念老忧了

月牙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6-10 14:19
被一个执拗的念头牵引，她想扳过肩头，和那个多么像自己的她相认，眼看就要追上，但总有陌生人阻隔，或者电 ...

梁漱溟老先生有段名言，大意是：人一辈子要解决三个关系，人跟物之间的关系，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后一定要解决人和自己内心的关系。
这是我写这篇的动因，之一吧

写和谐，我不想写人际、人与外部环境之间，尝试写写，人与自己，形与神如何和谐，结局不太美妙，哈哈，是真实的难以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