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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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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当代金瓶梅《逝者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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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5:5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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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王宇恒的体格不足以匹配他的暴力欲一样,他的脸皮也不能匹配他的情欲,他的胆量也不能匹配他的表现欲。欲望受制于性格是人生的一大苦恼,在这方面乐之对善之没有起到良性互动的作用,因为他乐的只是结果而不是实现的过程,比如情欲未必总能驱使他去追求女性,而常常只导致了手淫——性幻想是最无意义的精神生活,坐而思的结果不是起而行,却是握而撸。即使兴趣可以刺激思维活跃,热情可以促使智力提升,但没有必要的性格支撑,智力还不能转化为能力。近代学者推出的所谓智商、情商的概念,就是把聪明、勤奋、勇气、意志、魄力等尽人皆知的东西术语化和并不准确地量化,披上学术的外衣,这样在写论文、搞讲座和做咨询时就显得很专业,而不是老生常谈。人类文明发展了几千年,思想领域已相当成熟,尤其是关于心理的自我认识,因为不用做高难实验,自省即可,所以最先趋于完善和普及,想在理论内容上推陈出新太难了,只能在形式上搞些新花样。好在人们也需要绚烂多彩的外表,如果一切只追求最实质与最根本,那么世界只须归纳为简单的几条就行了,人类就只剩下哲学了。
赫拉克利特在几千年前就说过,“一个人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王宇恒虽认可这句话,却不认可自己的性格。照这个性格下去,自己一辈子恐怕只能庸庸碌碌。而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几乎使他陷入绝望的宿命论之中。比如说勇气,不论要满足暴力欲、情欲还是表现欲,都要靠它来开路,王宇恒总觉得自己勇气不够,错过了很多机会。记得自己在幼儿园时,班里有一次选班长,他回家跟父亲说起这件事,父亲说别人能当班长你为什么不能当?于是第二天父亲就给老师写了个条,简明而恳切:“老师,请让王宇恒同学当班长!”,望子成龙之情溢于言表。老师一看家长有此要求,倒也不好拒绝,万一自己埋没了人才呢!于是就叫王宇恒站在屋子中央,对坐满四周的同学们讲几句话,或喊几句口令。王宇恒却紧张得蹲在地上,不敢起身,似乎这样才能缩小目标,减少大家目光的射中率,“身上有个壳该多好”,他这样想,哪还敢发号施令?老师无奈让他回座,暗笑家长不知道自己孩子是块什么材料。王宇恒看着真正的班长神气地表现,知足地享受着这份默默无闻的安全。父亲很失望,多年以后还常对他提这件事,并说他小时候胆小得连过门槛都要趴在地上,扶着门槛爬过去,被母亲认为是一种相当严重的恐高症。而他自己的解释为:“诸葛一生唯谨慎”,这也能往名人身上贴。但他是太谨慎了,过于爱惜自己,若是诸葛亮也如此自我保护,也就不敢亲自去摆空城计了。而且空城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司马懿比诸葛亮更谨慎,并误信了诸葛亮的谨慎,诸葛亮充分利用了他二人的谨慎名声。不知道司马懿小时候是怎样过门槛的,如果是一步就迈过去,那后面诸葛亮的空城计可能就要演砸了。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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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长大后倒是越来越自信,但自信与勇气虽有关联,却不是一回事,自信的目标是自己,勇气的目标是别人。这种自信却常常盲目误事,比如在漂亮女生面前,他因自信而生出一种毫无根据的高傲,认为自己够出色,女生会喜欢他,而且喜欢就会对他有所表示,自己坐等即可,这也是无意识中为自己的胆怯不作为找借口。这种自卫和自慰性的高傲,说明他内心深处还是自卑的。很多美好的机会就丧失在这一错觉中,其成因是他看了过多女人主动追求男人的小说及电视剧,受了误导,那些小说及剧本大多是性格羞怯的男作家所写,深受性格羞怯的男读者、男观众所喜爱。拿破仑是从不在意女人是否对他主动的,他不喜欢坐享其成;主动出击,征服别人,是他最大的满足。就算拿破仑这样出色的男人,如果不主动出击,也会损失大量艳遇,因为很多女人就是再喜欢他,也羞于主动表白,连男人都常羞于表达爱意,何况女人。王宇恒把所有未发生的艳遇都统计为自己的损失,以积蓄能量冲破胆怯。可惜《拿破仑传》他看得晚,而且就是看也没用,因为那时他看书主要收获是虚幻的感性满足,而非实用的理性启发。
对敏感神经反复刺激使其麻木,也是克服胆怯的一个办法。如同久处一种气味中也就不觉其味一样,神经只对变化、对动态敏感,对常态则麻木,所以要争取将动态变为常态。记得父亲前几年出差时捉了一只松鼠,关在笼子里,稍有动静就惊得乱窜乱撞,父亲便不断往笼子上摔东西,久之松鼠也就见怪不怪,安静下来。王宇恒觉得自己也应该遭受大量美女反复强制性刺激,做为常态,以医治自己的羞怯。再胆小的人也能当老师,他不可能一辈子上讲台都怯场。
正如官升脾气长一样,王宇恒随着身体的强壮,脾气也见长,对打架不再胆怯,而且总是跃跃欲试。这并非性格改变,而是外在条件变了,真实的性格才得以完整释放。但是在异性面前和公共场合,他依然胆怯,不过分爱护自己的身体了,却仍过分爱护自己的面子。他不明白人的神经为何要分得这样细,仅仅勇气这一项还要因不同领域、不同对象而异。记得小学班里的打架大王,常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但在学校打预防针时却怕得要命,吓得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老师去拽他他竟然把老师的手挠破了。也许他此时的勇气就体现在敢于表达自己的胆怯并且反抗,誓死捍卫身体不受侵犯,而别人只能硬挺着、强忍着;或者他只有在满足征服欲和暴力欲的过程中才能接受伤害,让快感覆盖痛感,而不肯束手就擒,给他打针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他也拿几个注射器,与医生互掷互扎,做为一种快乐疗法。该大王长大后在应聘面试时也极为紧张,手抚胸口,腿和嘴皆抖出重影,与他在战场上的英勇和矫健对照鲜明,使人们看到他不仅有侠骨,还有柔肠。也许这种紧张不是来自于胆怯,而是来自于对结果的过分在意,在面对自己弱项的时候,没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到大无畏的,这时的胆怯是必要的。
令王宇恒苦恼的是那些没有必要的胆怯——表达爱意很丢人么?当众讲话很丢人么?为何阻力这样大?人也应该符合物理学定律,当动力大于阻力的时候,就会有所行动。兔子急了还咬人,是因为安全欲战胜了胆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因为贪欲战胜了胆怯;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是因为生存欲战胜了胆怯;那么王宇恒的情欲和表现欲强度还不足以战胜胆怯么?难道那强大的动力都在手淫中流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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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9: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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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二年级,九月中旬。化工系学生会准备在十.一前夕举办一次全系参加的联欢晚会,一方面欢庆国庆,另一方面也是欢迎刚入学的一年级同学,而根本原因是学生会要体现自身存在的价值——这是往往被同学们无意忽略或有意否定的,大学学生把老师都不太当回事,更别说学生干部了。但仕途是有专业性的,政治团体有自己独立的存在方式,不但不因他人的忽略而自灭,还搞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学生会里同样争权夺位、勾心斗角,同样拉帮结派、苦心钻营,供有权力欲的人练手,属于圈内的自娱自乐。一旦学生会内部团结一致,就要合谋把娱乐扩大,给下面的广大同学添点麻烦——比如搞活动,并借此巩固他们的团结,因为同学们都不太听话,必须齐心协力地对付。
对于搞这次联欢会,因为要摊派表演节目的任务,大多数同学照例是牢骚满腹,消极对待,只有少数人生态度健康向上的同学,认为这是一次向全系异性同学展示自我的机会,而跃跃欲试。新入学的这批女生,还都未经开垦,激发着广大志士强烈的使命感和紧迫感,尤其是四年级单身男生,毕业临近,更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四十岁的男人贪玩,因为青春渐远;五十九岁的官员贪财,因为权力将逝,谁不想最后抓点什么?
二年级倒是时间宽裕。表演节目的任务由学生会下达给各班的班干部,班干部再开班会商讨指派。王宇恒所在的化工乙班,由已当上团支书的杨云峰主持班会。班级没有固定教室,班会只能在男生宿舍召开,班上仅有的八个女生被请到男生宿舍,全班挤在王宇恒所住的402寝室。屋里充满了剩饭和袜子合成的生活气息,男生和女生挤坐在床上,很有家的感觉。男生都希望此时能唤起女人们收拾家务的天性,但却只唤起了她们挑剔抱怨的天性,批评过卫生状况之后,她们挑一张相对干净的床轻轻坐下,唯恐激起尘埃。她们没有选中王宇恒的床,尽管王宇恒在奋力叠被。大家终于坐定,王宇恒暗恨自己准备不足,未能使床上留下女生的芳泽,他斜靠在床里,望着眼前挤满床沿的一排男生的屁股,懊丧不已。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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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峰先宣讲了一下此次联欢会的重大意义,然后说:“希望大家能各展其才,平时看到很多同学都有表演才能,最好能借这个机会展示一下,让全系同学共同分享!”
一片静默。每个人都在避免引起注意。杨云峰又催问一遍:“谁带头报个名?节目不限形式,自由发挥。”
还是冷场,令杨云峰有些尴尬。一个善良的同学终于打破沉默,为他暖场:“先别问我们,你应该带头出个节目。”
气氛立刻暖了起来:“对!你出个什么节目?”好几个同学附和。
“我会什么呀!”杨云峰谦虚地笑道。
“你不是会学母鸡下蛋前后不同的叫声么?”黄松揭露说。大家一阵哄笑,夹杂着追问和讲述,气氛又有些过于热烈。
杨云峰却表情威严,只是溜一眼女生的反应时破坏了这种威严。他郑重地说:“大家讨论正事,班会和联欢会都是很严肃的事情。”
“母鸡生产也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做母亲是神圣的!”黄松据理力争,俨然是母鸡的辩护律师。
气氛更加不严肃了。杨云峰为了扭转局面,便提前亮出压箱底的节目:“如果必须要我带个头,那我就勉为其难,抛砖引玉,唱段京剧吧——《沙家浜》里的“智斗”,可以吧?”他曾跟同学提过他会唱这个,本想在班会上经千呼万唤再拿出来,以显得珍贵,没想到别人只记得鸡叫,没提这个茬。
“好!没想到杨云峰肚子里还真有存货。”赞美之辞却赞而不美,“但是“智斗”里有三个人,你唱谁呀?还得找俩人配你呀!”大家很好奇。
“三个人都我唱,包括阿庆嫂。”杨云峰轻描淡写中暗含着骄傲。
“真了不起!”果然引起了女生们的惊叹,“真是全才的表演大师!”
“再配上段鸡叫就更全才了!”大师又被拉回到小丑,“而且沙家浜的场景也更逼真了!”大家循声才在人缝中发现床里说话的王宇恒,他躲在阴暗角落里,有一种幕后操纵的感觉,要使杨云峰杜鹃啼血,累倒在台上。
杨云峰立刻拿捣乱的人开刀,毫不避嫌:“王宇恒平时最擅长讲笑话,让他和黄松表演个相声,大家说好不好?”这种问法除了王宇恒和黄松,没人会说不好。
“好!”果然不出所料。
“还是老王能讲,就让他来个单口相声吧!”黄松跑得快,大家把焦点集中在王宇恒身上。
“我可不行!我哪会演节目呀?”王宇恒马上推拒。
“你看,一到正经时候就不行了。”杨云峰敲一儆百,打消其他人用取笑起哄在女生面前展现幽默机智的想法,除非他真能出节目。
王宇恒感到很没面子。刚才还嫌床边这排脑袋遮挡自己看女生的视线,现在则庆幸它们还能遮挡女生看自己的视线。可前面的男生却善解人意地闪开一条通道,歪倒着身子,欲使排气顺畅的丑陋样子,却使视线顺畅通过。王宇恒暗恨自己没有登台的勇气,否则也可以象杨云峰那样捡便宜卖乖,既能演节目出风头,又可以摆出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崇高面孔,也就没有必要在这种小场面靠插科打诨来引人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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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9: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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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人肯主动请缨,刘立斌说自己可以来首独唱。他一向不缺勇气,尤其是在打架和考试作弊时。
再往后杨云峰几乎是逐个点名压榨,看是否能提取出一些文艺才能,并发动大家互相揭发,于是互相取笑就有了合法性,大家积极踊跃,甚至有人上厕所时哼唱过几句都被捧为艺术细胞排泄的产物,为揭发者所陶醉——群众运动就是容易走样。终于有几个人或因意志薄弱,或因表现欲稍强,各答应唱首歌。
“都是独唱,太单调了。”
“搞个合唱也行。”
“那太傻了,排练也费劲。”
“合唱独唱都是唱,最好有舞蹈类节目。”
“舞蹈没有漂亮服装和灯光场景配合,效果不会好。”
“最好有相声小品,大家都爱看。”
“但是没有好本子!表演者也要有幽默天赋,同样一句话,用不同语气和表情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拿捏很关键。效果不好,对台上台下都是一种煎熬。”
这时班长付辉站起来说:“咱们不要老提反对意见。我看一本心理学书上说,有人脑子里有一种习惯性否定思维,总是只看到问题,否定别人,所以国外有些公司规定,开会时只许提建设性意见,不许提反对意见,如果提出问题,必须同时提出解决方案,哪怕还不成熟,这样才能往前走,逐步完善。现在大家的兴奋点就不在创建而在破坏上。”
付辉虽然说得有理,但因平时缺乏威望,使同学们有因人废言的趋向。他总好与人争论,其造型却更像吵架骂街:左手掐腰,右手虚指对方,肘部弯曲,争辩时身体顺着手臂方向来回摆动,象一只大茶壶在倒水,要将对方的斗志浇灭、观点淹没。他威望缺失的主要原因还不是造型问题,而是在一次与外班的足球赛上,对方一个球员争球时无意撞了他,他不依不饶,恶狠狠地推搡对方,要玉石俱焚的样子。没想到被对方场外观战的一个高年级老乡看到,对付辉暴喝:“别动手!动手你要吃亏!”说着步伐坚定地走过来。同学们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没想到付辉立即谦卑地高声致歉:“哥们错了!哥们错了!以后不了!您别生气。”化干戈为玉帛。这种百炼钢即成绕指柔的转变令大家目瞪口呆,其巨大落差叫人感到一脚踩空,并闪了腰——就算想服软,也得先扔两句场面话过渡一下呀!场外还有女生看着呢!这么多同学在能让你吃亏么?但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身兼大丈夫、好汉和俊杰三者于一身的付辉,自有其理智的选择。不为玉碎,但求瓦全,茶壶才能继续沏茶倒水,他不是玉壶,也不是泥壶,而是颇具柔韧、能瘪能鼓的橡皮壶。大家还能理解他的瘪,却不太接受他有时过分的鼓,更不适应他鼓瘪之间的快速切换。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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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受了刺激的王宇恒一直躲在角落里疗伤,现在才缓过劲来,他要提点建设性意见以挽回刚才的面子。他朗声说:“其实小品不一定要使人发笑,只要能吸引大家注意,对人产生刺激,给人留下印象,就算成功。我倒有个主意,现在总有一些真假难辨的气功大师和特异功能者,到处表演和作报告蒙人。咱们找个同学,也冒充气功大师,说有某种绝活,现场表演,肯定能引起大伙的兴趣。比如说他会轻功,表演踩鸡蛋,而且动作越大效果越好,比如从高处往下跳到鸡蛋上,结果当然是毁灭性的、爆炸性的——这叫“逗你玩”。人有一种破坏冲动,渴望视觉和听觉的冲击,过节放鞭炮就是一种体现。旁边还需要有个人替大师吹嘘,大师不能自吹。如果谁肯演,我可以为他们写本子。”王宇恒总算流畅地说完这番话,没白卧薪尝胆。
有了付辉刚才那番话,大家果然不再提反对意见,纷纷说好,就是没人肯演。大家对这个节目心里一点底也没有,甚至认为这不是个正经节目,但又确实想看这个热闹。最后杨云峰说:“也别找其他人了,王宇恒就你自己演得了,集编、导、演于一身,你才是真正的全才!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他出言示好,却又扔给王宇恒一个更大的挑战。
大家把目光又集中到那个幕后角落,前排男生更是纷纷向两侧倾倒,集体排气的样子,烘托着端坐的王宇恒从幕后徐徐现身。王宇恒懊悔怎么一说话就陷于被动,但此时自己若是再退却,也就永世不得翻身了。他扫了一眼对面的女生,她们都眼含期待,王宇恒终于横下心点一点头,说:“行,但必须要有人配合我!”
“没问题,需要谁你就尽管点,需要什么道具你也尽管提。”付辉说。
“那好,我就需要杨云峰和四个鸡蛋。”
“最后再让杨云峰来一段母鸡看到鸡蛋被踩碎时的惨叫声,要撕心裂肺。”黄松认为自己这一条也是建设性意见,不该遭反对。
杨云峰不理睬黄松,只问王宇恒:“需要我怎么配合?不知道我能不能胜任。”
“等我写好本子,咱俩再碰。”
这是一个动作片,没什么本子可写,再具体完善一下细节就行了。鸡蛋也好办,在宿舍楼下煎饼果子摊就能买到。会后大家各自展开筹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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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9: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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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三十日晚上,联欢会如期举行。主持人是同年级有机专业的一个漂亮女生,平时就以开朗活跃、风骚善交际而著称。她走路时采用的是大幅扭胯摆臀动作,令男生们望臀兴叹,女生们叹为观止。一个有淑女风范的女生说不敢在她半米之内并排走,怕被撞倒,并揭露她真实的脸上雀斑璨若繁星,只不过出门前要粉刷铺盖,才蒙住了男生的眼。但这并不影响男生对她的兴趣,因为化工系太缺女生了,管她是淑女还是熟女,稍微可口的都能充饥,不计荤素,且饥饿时荤比素更能解馋。
新入校的女生都坐在本班队伍中间,班里的男生团团围坐四周,严防死守,水泼不入。男生们一边耐着性子看节目,一边寻找可乘之机。节目中唱歌占百分之七十以上,还有些零星的相声、小品、诗朗诵等。独唱节目基本都是唱者很陶醉,听者很乏味,甚至很遭罪。杨云峰的京剧《沙家浜》是前半场的一个亮点,有些特色,只是他擅自删掉了本是点睛之笔的鸡叫。另一个亮点是外请的一位青年诗人朗诵自己的新作,据称该诗人是天津文学沙龙的重要成员,谷雨文学社的重要社员。大家心目中的青年诗人应该或者很飘逸,或者很纤弱,但出场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粗短汉子——文学圈里的年龄界定比世俗宽松得多,四十五岁以下都算青年。该诗人脑后不能免俗地留着艺术长发,前面却有个天然脱俗的秃顶,下面连鬓络腮胡须。黄松对此惋惜道:“挺好个脑袋,长颠倒了。”青年艺术家似乎都喜欢在自己的头发和胡子上大做文章,借以展示自己奇异的构思和惊世骇俗的审美观,结果这一头毛发往往成为他们能给人们留下印象的唯一作品。这位诗人同样带有一种刻意做出的随意,精心饰弄过的不修边幅:穿一件明显不合身且带着墨迹的格衬衫,两只袖子长短不一地挽着,鞋带懒散地塞在鞋帮里。他这身打扮还引起了两个同学的争论,一个说:“正式场合就应该穿正式服装,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他却非得与众不同,过分随便,这种随便其实是一种做作,他玩的只是形式上的潇洒,骨子里一点也不潇洒,因为他是做给别人看。”另一个反驳:“照你这么说,骨子里潇洒就应该满不在乎,带着头屑牙屑、眼屎鼻屎上台?”前一个又说:“潇洒和讲卫生并不矛盾,关键是他讲卫生是出于个人习惯还是为了给别人看,总是顾虑别人的印象,怎么潇洒得起来?”另一个又说:“潇洒本来就是别人的评价,如果一个人邋遢肮脏得叫人烦还能得此好评么?而且按你的逻辑,一个人只要心里有了潇洒这个概念他就不潇洒了,潇洒成了一种佛家境界,要潜心修炼才能达到,不是更刻意了么?”讨论颇有禅意。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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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本来就想引发争议,可惜这次他听不着。他先介绍了谷雨文学社,是由某知名作家提议,由众多作家、诗人和评论家自发组成的松散的文学社团,不定期举办文学研讨会,交流最新的文学动态,最前沿的艺术思想,并对彼此的作品进行批评讨论。他又强调该社团的另一个重要职能就是发现文学新人,可对新人作品予以宝贵的指点和修改,将合格的新人作品向知名的文学刊物推荐。他又感叹说文学道路非常拥挤,编辑部的稿件堆积如山,多少凝结几年心血的作品,编辑只要看前几句不顺眼就扔到一边,再无出头之日,其中有很多偶然的、不公正的因素起了作用。谷雨文学社虽为非正式的民间艺术团体,但在作家协会、知名文学刊物都有着广泛的影响力,是文学与大众之间的桥梁,他们的怀抱是向广大文学青年敞开的!
王宇恒对此很感兴趣,当即询问一位在系学生会任职的高年级老乡,老乡撇嘴说:诗人的怀抱主要是向广大文学女青年敞开的,文学男青年只是灯泡,凑数、掩人耳目而已。有几点诗人说的倒不假,就是这个组织的松散和非正式,及研讨会的不定期——松散得近于解散,非正式到了不正经,不定期就是遥遥无期。这位诗人以前也来过几次,什么活动都每请必到,倒是真没架子,也只有他才肯来化工系这种文学和美女的贫困区,也只有贫困区才会把他当块料。
接着诗人朗诵了两首他的新作。第一首他是用美声法朗诵的,把声音压到后脖梗子,语调沉郁,神情颓废,主题模糊,含义不详。王宇恒因为一句没听懂,所以就一句没记住。这首诗和诗人的那头毛发一样令人费解,又比毛发更加抽象。
第二首则风格突变,一扫刚才的灰暗,诗人毫无征兆地兴奋起来,令人措手不及。他声音高亢、神态激昂,动作遒劲奔放,手在空中猛地一挥,要将乌云象破抹布一样一把抓掉,露出灿烂阳光:
“火火火,青春的火,
燃烧了你,照亮了我......”
满头毛发热烈抖动,果然象一把燃烧的火炬。他采用的是晚会上歌星常用的策略,唱两首风格迥异的歌,一首深情乃至伤痛,另一首欢快乃至火爆,表明自己的艺术跨度。王宇恒听罢决定放弃去那个文学社报名的计划,不去做青春的灯泡,点燃自己照亮诗人和文学女青年。更主要的是他上台表演的时间已经临近,紧张得没有心思再顾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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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9:1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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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宇恒之前的那个节目是男声独唱,此时王宇恒已在后台做好准备,就等上场了。他觉得这首歌特殊的漫长,但很快发现这不是错觉,是错误。这首歌本该后半段重复两遍后旋律转降,归于尾声,而该男生可能是因为紧张,忘了变调,只能不断首尾相接,后半段重复了七八遍也无法结束,好好的一首歌竟唱成了恶性循环,陷入僵局,走上不归路,重蹈永恒轮回的悲剧,也使大家认识到没有百听不厌的旋律,并为他如何收场而发愁。该男生也很苦恼和疲惫,好在漫长的时间终于使他急中生智,用渐唱渐弱的手法,音量越来越小,直至于无,如同一个人边走边唱,渐行渐远,却有余音袅袅的效果,终于让这首歌寿终正寝。杨云峰赞叹道:“回味无穷,三月不知屁味。”而最受折磨的观众就是王宇恒,他觉得自己紧张的神经被这首“长恨歌”越抻越长,近乎崩断,同时又希望这首歌能一直唱到散场。别人出丑可减轻他的压力,至少会转移观众的兴奋点。
此时已接近晚会尾声,场内人心涣散,秩序混乱,如果不是各班干部极力看管维护,同学们早就散光了。虽然走不得,但也都交头接耳,节目则退化为他们谈话的背景噪音。王宇恒却庆幸于这种混乱场面,要趁大家不注意,赶快把自己这个扯蛋的节目演完。
这时响起了那个漂亮女主持人的甜腻嗓音:“大家可能都不知道,我们化工系藏龙卧虎,隐匿着一位气功大师。他身怀祖传绝技,但却不图虚名,深含不露,大隐于市,潜心修行。因为有知情人推举,经我们再三恳请,他终于答应在这次晚会上随意露一手绝活,让同学们开开眼!”王宇恒因不能自吹,便授意杨云峰写了这么一段推介词,让主持人宣讲。
会场当即安静下来,大家不再交谈,随意走动的同学也都立刻回到座位,翘首以待。王宇恒缓步走到前台。大师出场果然与众不同:他一手端着饭盆,盆里装着鸡蛋,另一手拿块木板,腋下还夹着一卷半透明的描图纸,后面跟着杨云峰和一个帮忙的同学,两人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把凳子和一卷胶带。
王宇恒并不与观众打招呼,也没有任何闪耀的亮相动作,只是独自默默摆放桌凳,布置道具,显得超然物外。他将一桌两凳呈“品”字形摆放,前面两个凳子之间留有一步的距离,将已裁好尺寸的描图纸展开,两端分别用胶带粘在两个凳面上,又从饭盆中拿出四个鸡蛋,小心摆放在描图纸中间的悬空处,再将那块木板平放在四个鸡蛋上,木板不长,够不着两边的凳子。这样就用纸和鸡蛋构成一个脆弱的桥梁,悬在两凳之间,后面那张桌子是他的跳台。
杨云峰在一旁也没闲着,而是娓娓的、款款的讲述着:“我和他来自同一座城市,同一所中学,对他的根底有些了解。他出身世家,自小练功,虽身怀绝技,但从不恃强凌弱,从不好勇斗狠,不到紧要关头决不出手,同学们常仰仗他来主持公道。进入大学以来,他更是心如止水,形同槁木,远离世俗。我不能忍受他永远这样真人不露相,就不顾他的再三告诫,向晚会推举了他,甚至可以说是检举了他。我甘冒如此风险,就是想让大家见识一下露相的真人!他今天将为大家表演的是——轻功!”而后他把话筒递给王宇恒。
王宇恒无奈地接过话筒,惜字如金地说:“我的成功率不高,只有九成把握。”
“真是虚怀若谷!”杨云峰由衷地赞叹道。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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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觉得观众胃口已经吊足了,再吊事后就得挨打了,便对杨云峰点头示意:“开始吧。”手撑桌面,纵身跳上去。尽管他竭力显得身姿轻盈如燕,大家还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异之处,但王宇恒肃穆的神情令大家不敢怀疑。他在桌子上站稳,望着台下的芸芸众生,正虔诚地仰望着自己,自己则毫无遮挡地、彻头彻尾地展览着,却不能再像幼儿园辞官不做那样蹲下去,但也并不象想象中那样胆怯,就如同考试前紧张,卷纸一发到手就镇定下来一样。
见王宇恒已站好,杨云峰便长声诵道:“精走八脉。”观众立刻因不懂而敬畏。王宇恒则闭目放松,觉得心里没底又睁开眼。杨云峰接着说:“气沉丹田。”王宇恒双手在腹前虚压,象压住一个弹簧;“神形归一。”王宇恒呆若木鸡,更象灵魂出窍;“屏住呼吸。”观众都屏住呼吸,觉得就这句通俗易懂,因为王宇恒写台词时实在想不出更多气功术语了,而此时的他已进入角色,感觉自己可以象气球一样飘浮弹跳。杨云峰突然喝道:“起!”
王宇恒双眼精光暴闪,向前纵身一跃,似乎受到丹田之气的喷发推动。一百三十斤的分量挟着惯性、动能、势能、动量、冲量等一系列曾折磨他的概念,向那座纸桥砸去,双脚准确地踏在那块木板上。台下一片惊呼!
奇迹没有发生。结果完全符合科学原理和生活常识:纸桥被扯断,垂在凳边,另一把凳子被带倒,其他所有东西包括王宇恒都在地上。断桥之下,安有完卵,两个鸡蛋破裂,另两个鸡蛋已扁得无可救药。但面对如此正常的结果,台下观众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是不甘相信,很多人站起来伸长脖子,搜寻台上还有什么奇异现象,他们认定这位大师会带给他们惊喜。
女主持人也不知道这个节目的真谛,她对节目并不在意,心里只认为自己的主持本身才是节目。此时她以为是出了意外,演砸了,展示自己紧急应变能力的时候到了。她当即走上台向观众解释:“刚才由于表演条件不符合气功要求,环境混乱嘈杂,影响大师进入状态。现在请同学们安静下来,坐好,我们请大师再给我们表演一次”——她估计很难马上再找到四个鸡蛋,且轻功已形成心理障碍,立即机智地改口:“请大师再表演一次硬功!大家欢迎!”
硬功?!怎么演?头顶开砖?王宇恒脑袋“嗡”的一声,是我演硬功还是砖演硬功?看鸡蛋碎得还不过瘾?主持人的解围能力真是很强!王宇恒一边弯腰往饭盆里捡碎鸡蛋,以避免面对观众,一边深切体会着什么叫“下不来台”,除非是被抬下去,在“砖开头顶”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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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9:16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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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有负责会场工作的同学上来帮他收拾这一地乱摊子。王宇恒刚要道谢,该同学却安慰说:“一会再演时别紧张,把气憋住了,我们负责维持场下安静,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提。你能成功!”并做一个遒劲的攥拳鼓励的动作,嘴唇象日本人那样抿住、绷紧,有力的造型震撼着王宇恒——不就是硬功么——他差点又进入角色。
王宇恒恨不得向台下大声疾呼:不是演砸了,是逗你们玩!但他没敢,只是催促杨云峰赶快对主持人说明真相,然后就不顾众人期待的目光,端着饭盆和凳子,毅然决然地走下台去。“既然选择了安全,留给人们的只能是背影。”他心里篡改着汪国真的诗句。
王宇恒终于逃到了安全区。他把道具放好,刚要享受一下劫后余生的轻松喜悦,却来了一位“老前辈”,登门拜访。此人也是在校本科生,比王宇恒高了很多年,也许是因为对学校的无限留恋,多次留级,至今仍就读于化工系四年级。同学们已搞不清他到底是哪一年入学的,见证人都已毕业,他的年龄比女人的年龄还要神秘敏感。他的主业是租售武侠小说和打架,副业是考试和补考。老师曾委婉地劝过他,如果实在留恋校园生活,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考研,被他严词拒绝。不知他对校医院和系领导使了什么手段,总能开出必要的诊断书,并以身体病弱为由免于多科不及格应受的处分。但打架的处分却没能免除,所幸学校没有怀疑,他拖着病弱的身躯是如何战于江湖的。他来到后台,要和王宇恒在理论上“切磋切磋”,并探究王宇恒是真的什么也不会还是不愿显露。
“怎么下来了?大伙还都想看你的硬功呢!”“老前辈”说。
王宇恒立刻很警觉,他不是要来亲自验证自己的硬功吧?
“我什么也不会,你是行家,应该一眼能看出来。”
“你就是动作有点僵硬,还有‘气沉丹田’那几句话太粗浅。”
“我就是随便编的几句,这还是临时翻武侠小说硬凑出来的。”
“编不出来找我呀!我那有的是理论书籍。你没跳时我就看出破绽了,那句‘屏住呼吸’就不专业,气功并不是憋气;而且轻功表演应该是轻轻踩在鸡蛋上,是静止的,你这一跳,就没有根基了,行家一看就知道假的。如果这能成功,那小说里的飞檐走壁就是真的了。”“老前辈”一定要澄清他没有上当,不是事后诸葛亮,并借机展示他的睿智和学识。
“你比我懂多了,不愧是前辈。”王宇恒心里对他确实有些佩服,他是化工系第一个在读经商的学生,武侠小说的租售生意红红火火。
“老前辈”接着对气功原理进行了深入的阐述,从《易筋经》讲到《九阴真经》,从内功心法讲到吸星大法,这个补考专业户竟是个博览群书的人,学习差不等于工作差,职业病也是一种感人的境界,王宇恒担心再听下去就不得不买他的书了。但前辈是个性情中人,此次并无实用目的,讲完后兴犹未尽,又要和王宇恒掰腕子,似乎要考较他的功力。王宇恒自从身体快速发育以来就酷爱与人掰腕子,这是满足征服欲和暴力欲最简单、最文明的方式,他从当年初中班里的后三名已跃至大学班里的前三名。他与前辈左右手都进行了较量,结果全胜。前辈说:“你的扣腕技术比我还厉害。”虽然输了,他仍不失前辈风范,拍拍王宇恒的肩膀,带着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与欣慰,走了。
第二篇
47
前辈刚走,又来了追随者。两个本年级催化专业的女生,结伴慕名而来,她们是因为刚才在台下听信了本班一个王宇恒的老乡的吹捧,说王宇恒确有祖传气功,“你们是否记得以前他一直带眼镜?现在没带吧?就是练气功治好了!”她们想恳请王宇恒收她们为徒,教授她们治疗近视的功法。
王宇恒邪念萌动,暗想教气功倒是肌肤相亲的好机会,这种神秘事物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没有动作标准,自己会将体内功力毫无保留地输入她们迷人的丹田,还要训诫女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夫”……不觉浮想联翩,脸上竟露出笑意。女弟子的追问打断了他的美梦,他立刻警醒,自己如今已是一个公众人物,言行要对公众负责,不可闹出绯闻。他对女弟子正色解释:自己一个月前刚配的隐形眼镜,现在还不太适应,眼睛发红。今天节目里有剧烈而又精准的跳跃,不得不带上隐形,才能保证鸡蛋碎而眼镜不碎。如果真有什么祖传气功,当初根本就不会得上近视,而不必得上后再治。女弟子觉得有道理,又看王宇恒确实眼睛发红,也就失望地信了。但希望总是象小草一样压抑不住,又从另一个缝隙里冒出来,他们又向王宇恒讨教当时还不普及的隐形眼镜的利弊,王宇恒又做了讲解。
人的心态会随着对象不同而自动调节,王宇恒一扫面对前辈时的谦卑,从听者升为讲者,由眼镜展开对人生态度的论述。他对女弟子训导说:人们总把自身的消极、不自信推罪于外在条件,比如把眼镜当成累赘、紧箍咒,似乎束缚了进取心和行动力,甩掉它就可以展开一个别样的多彩人生,实际上这是给自己的被动性格找借口。自己配了隐形眼镜后,只是轻松片刻,而后除了眼睛不适之外,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以前不愿做的事现在还是不愿做——真正的自信是不需要理由的,不自信才需要理由。王宇恒这番话是有感而发,系里最能打架的是一个叫“大眼镜”的男生,眼镜对他就没有任何羁绊。两个女生毫无实际收获,白白听了一顿说教,虽表面点头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她们只嫌眼镜遮挡了魅力,摘掉它正是为了自己可以消极被动地等待,吸引男生积极主动地追求。
应付完各路客人,王宇恒身心俱疲地坐在后台休息室的沙发里,回想只因当初班会上自己多说了一句起哄的话,便导致了今天的结果,人要想出名也真容易,只要豁得出去。这时晚会已结束,有关的同学都来到休息室,照例要释放一下余兴,回顾评论一番。毋庸置疑,王宇恒的节目是最引人瞩目、不同凡响的,主办者也由此得出经验,要想给观众留下长久印象,诀窍就是把节目演砸了,因为看热闹比看节目有意思。
王宇恒不能理解观众对他怎么会那么信服,甚至有些执迷。女主持人笑道:“连我都相信了,你太严肃了。”王宇恒说:“我那是紧张的。”杨云峰为他分析:“你看你面相朴实,表情木讷,目光呆滞,上台后寡言少语,平时又默默无闻,这一切都非常符合一个世外高人的特点。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声明,很快会有人请你去作报告。”女主持人又及时纠正:“那不叫默默无闻,那叫低调,主动被动得分清。”王宇恒说:“我倒是想高调,就是高不起来。”而后他隆重犒赏杨云峰,邀他将两个捡起的破鸡蛋摊了两套煎饼果子,二人分别服下,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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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自此被尊称为“大师”,他知道“大师”就是骗子的委婉叫法,同学们真有礼貌。在校园、食堂遇到本系女生时,总见她们对自己掩嘴窃笑,不管自己如何严肃。他暗自发誓此生再也不登台献丑了。杨云峰安慰他,“你也该知足了,多少自诩为大师的人都被指为骗子,而你明摆着就是要骗人,却被尊为大师。”
对王宇恒的“大师”称谓的含义后来还是有所转变的,因为这时他已迷上了哲学,言谈总是显得很深邃。他选的选修课都是文科类的,他认为文科的东西更适于卖弄,机会多、受众广,这就是所谓才华——毕竟不能见人就聊炼油,技术总不如艺术更叫人喜闻乐见。
弗洛伊德曾向爱因斯坦抱怨说,一个不熟谙现代物理的人是断不敢对相对论妄加评论的,而一个根本不知精神分析为何物的家庭主妇就可以把他的学说批得一文不值。王宇恒由此想,自己若谈相对论,家庭主妇根本不能听,而能听的人又基本比他懂,他两边占不着;不如谈些家庭主妇能听却又不如他懂的东西。当然这里的家庭主妇是广义的,主要指的是那些未来型的,她们在成为家庭主妇之前还是能够欣赏所谓才华的。
另外文理兼备本来就是王宇恒自我完善的目标,这样在理科生面前可以显出他的文科优势,在文科生面前可以突出他的理科背景。“兼备”的实质就是各半瓶醋,只不过他用“田忌赛马”的手法,专与那些空瓶子比。就如同某些参政文人,在其他文人面前可炫耀自己的活动能力,在其他政客面前则显示自己的文化功底。
二年级下学期,王宇恒选修了一门《西方思想史》课程。讲课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叫陈晓萍,看起来端庄而干练,她知识渊博,涉猎广泛,不光对西方思想有研究,对佛学、玄学也很有兴趣,上课时常顺带讲一些,做一下东西方文化比较。而且陈老师喜欢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课间课后总是一起探讨问题。这堂课最后讲的是佛家六祖慧能的故事,同学们都很爱听,下课后又围着陈老师讨论,王宇恒也挤在其中。
第二篇
49
一个男生问:“陈老师,神秀和慧能那两首诗我没记住,麻烦您再说一遍。”
陈老师说:“神秀那首是: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慧能的那首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那个男生又说:“我觉得两首诗都挺好,怎么就是慧能的境界高了?”
一个女生也笑着附和说:“我倒觉得神秀那首更好,慧能那首有点象跟神秀抬杠。”
陈老师说:“你可能只是从文学角度做的判断。佛家讲究的是悟,而不是西方的逻辑推理,所以意会大于言传。一个人积累到一定程度,无意中的遐思就可能灵光一闪,悟出心得,这是头脑中大量的松散材料自由碰撞组合的结果。日常生活中很少有人能达到‘本来无一物’的境界,不好举例子,又没法推理证明,所以不太好理解。”
王宇恒在一旁有些忍不住,壮着胆子说:“现实生活中的例子不好举,小说中倒是有类似的内容,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这里借鉴一下。大家可能都看过金庸的《神雕侠侣》,书最后推选新的华山五绝时,东邪西狂南僧北侠都已确定,唯独空着中间的最高位置。黄药师故意当着武功最高的老顽童的面,又推举小龙女又推举黄蓉,就是不提老顽童。没想到不论提谁老顽童都真心拥护,毫无异议,压根就没想到过自己要当。最后黄药师非常折服,说自己把名看得淡薄,一灯大师视名为虚幻,而老顽童心里根本就没有‘名’这个字,所以华山五绝,推他为首。看过这部书的人都能记住老顽童这个鲜活的形象,一想就知道他不会懂得图什么名,脑子里不可能有这个概念,就属于‘本来无一物’的境界;而黄药师、一灯法师不管把名看做什么,心里总有一个可视对象,着了痕迹,就是菩提之树、明镜之台,所以就不得不‘时时常拂拭’了,如果他们不能跻身于华山五绝,心里或许会有一丝不快,只不过要立刻说服、劝慰自己,这就不是最高境界了。说穿了只有傻子才能达到最高境界,所以才是最快乐的,因为人的欲念都是虚妄的。”
陈老师和同学们都点头称是。一提武侠小说能引起很多男生的共鸣,而女生则赞叹王宇恒竟能以俗见雅,不是只看热闹,还能做理性提取。又一个男生大胆地说:“这就好比和尚总强调‘色即是空’,而太监心里根本就没有‘色’一样。”男生哄笑,女生窃笑,王宇恒因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胆气愈壮,说话更加自如了:“就是这个意思,但佛家所说的‘色’不全指女色,指一切物质的表象。”先肯定后否定,以免令对方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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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女生说:“那两首诗倒是能理解了,但慧能到了南方之后解答两个小和尚的争论时,说的那句‘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你们的心在动’就有点悬了,是纯粹的唯心主义。”
旁边一个女生也说:“就像貌似有思辨色彩的语言游戏。”
王宇恒刚尝到甜头,生拍被人抢了风头,马上接道:“这不是唯心主义,恰恰是唯物主义,真得用科学来解释。比如我们所看到的颜色,就说绿色吧,它其实只是某一波长的电磁波,本身并没有颜色,颜色只是设定在人的神经系统里,一遇到这一波长的电磁波的刺激,就产生绿色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错觉,因为你并没有看到物质的真实属性,比如该电磁波的波长或频率。就是说并不是树叶绿,而是看到树叶时你的心变绿了。尽管不论是直观的颜色还是数字化的波长频率都只是识别标志,但人见到的世界毕竟是隔一层的、经音像处理的、曲解的世界。”
见大家都呆呆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王宇恒只能继续说下去:“其他感觉也是不真实的。你只能摸出冷热,却摸不出分子运动的快慢;氨气只是一个无辜的客观存在,刺鼻是你的感觉,好闻难闻、好看难看、好听难听,都是人根据自身需要做出的判断,并不客观。”王宇恒想说女人的体香只是男人的错觉,在佛祖眼里都是臭皮囊,但碍于陈老师的面子没敢说,“还有很多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比如红外线、超声波,造物主就没有赋予人类感知它们的能力,就是说你看不到风和幡,心里没有它们,并不是它们不存在。造物主的本意也不是让人类认清世界,而是能应付生存就可以了。人类获得了理性认知力,是造物主一个意外,也是大自然一个例外。这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的故事。”
用理科解释文科,用现代解释古典,用科学解释宗教,连人文系的陈老师也感觉耳目一新。王宇恒已将近期的积攒倾囊而出,再说下去就要大量掺水了。好在陈老师接着他说:
“我们看到的世界不仅是局部的、被幻化的,甚至它从根本上是否存在,在哲学上也有被怀疑的逻辑可能。笛卡尔曾提出这样一个疑问:我怎么能够证明我所见到的一切都确实存在?也许整个世界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样东西,就是我的灵魂和魔鬼。魔鬼在我的灵魂面前变幻出各种假象,使我相信这些幻象,比如说你们都是魔鬼变幻出来的,其实并不存在。”
第二篇
51
有个同学笑道:“您摸一摸我们,看能不能摸得到,就可以确认了。”
陈老师说:“魔鬼既然能欺骗我的视觉,同样也能欺骗我的听觉、嗅觉和触觉。我们做梦时也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梦中,就算在清醒时,我们偶尔还要掐掐大腿确认一下自己的状态呢,如果此时魔鬼想骗你,是会设法让你的大腿疼一下的。”
同学们普遍感觉大腿有些不适。王宇恒瞥一眼对面女生性感的大腿,紧绷在牛仔裤里,倒很羡慕那个魔鬼。不管哲学把世界看得如何玄虚,欲望还是实实在在的,表现欲又驱使他说话了:
“陈老师您这一说,我倒想起一个相似的说法,就是有个精神病人总怀疑是不是在以前的某个夜里,一个歹毒的医生趁他熟睡之机将他麻醉,然后把他的大脑取出,放在培养液里使其继续存活,并用各种方式刺激这个大脑的不同区域,比如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等神经,使他产生幻觉,认为自己还在正常地生活,其实只剩下一个裸露的大脑了。”
大家又恐怖地摸摸脑袋,生怕会直接碰到大脑。有人说:“怪不得哲学家最后都成了疯子。”陈老师说:“笛卡尔可没疯,还给人类创建了坐标系。”
一个男生说:“既然周围的一切都没法证明是真实的,也就没有必要那么认真执着,没必要那么苦自己了。”
王宇恒表示赞同:“世界不是真实的,但人的感觉本身可是实实在在的,饿就是饿,疼就是疼,渴望就是渴望,快感就是快感,所以最真实的活法就是‘跟着感觉走’。”
一提到流行歌曲,大家仿佛又被拉回到尘世。陈老师说:“人如果完全能做到‘跟着感觉走’,倒也是一种境界,这是动物的特点,是最快乐的,尽管短暂。”
王宇恒说:“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之前应该也是这种状态,没有对未来的判断,因此也不需要理性,不用为了明天而克制今天、牺牲眼前的快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说得不对,远虑本身就是近忧。他们要做的就是跟着感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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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腿性感的女生笑道:“本来是探讨佛教,你怎么总往基督教上拐呀?”
王宇恒说:“真理只有一个,如果每种宗教说得都有道理,那就是殊途同归了。”
说完宗教殊途同归,同学们却该分道扬镳了,到了各回宿舍的时间。那个大腿性感的女生虽然和王宇恒不顺路,但她说要去小卖店买点东西,小卖店就在王宇恒宿舍楼附近,就和王宇恒一起走了。这个女生叫迟芸,是电子系的,身材很好,相貌能打七十五分,有些媚气。两人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迟芸总是能想出一些话题来,不至于冷场。因为没有其他人做隔离带、缓冲带,王宇恒感到有些压力,言辞拘谨,所聊的日常话题又不是他擅长的,出不了彩,人少谈兴也不大,便索性省心省力地展现出另一种冷峻的魅力。迟芸见他变得寡言少语,认为他可能又陷入某种哲学思考了。
王宇恒回到宿舍后,仍兴奋地回顾刚才的讨论,又想这样的自我展现方式多好,自己本来是个做学问的料,却偏偏昏了头去演什么踩鸡蛋!他已自我定位为一个严肃的学者。但转念一想,去学这门选修课的大多是为了凑学分的理工科学生,自己不过是矬子里拔大个,若真扔到人文系里恐怕嘴都不敢张。估计人文系的学生课余也不会再谈论专业问题,课上已经够腻的了。在那里你知识再渊博,思想再深刻,也不过是专业学得好而已,没有装饰作用,大学里很少有女生会因为男生学习好而爱上他的。这便如同衣服的本源功能是保暖和蔽体,装饰只是衍生出来的非实用功能,但这个功能早已喧宾夺主,占据了衣服价值的主要部分。
这些反思并不能抑制王宇恒的自满自得。夜里他梦回课堂,梦呓中阴冷地问了一句:“这是谁的大脑?”吓得正要起夜的郝洋又迅速钻回被窝,硬生生地憋了一宿,总看到一个个大脑象鬼火一样飘浮在眼前,挥之不去,令他魂牵梦绕。
《西方思想史》成了王宇恒最爱上的一门课。他不是为了学分,是真的有些沉迷,并因此变得越来越务虚不务实——如今哲学被认为是最空洞的。而被普遍认为最有用的外语和计算机却是他最不喜欢的课程,人生意义这个根本问题还没搞清楚,哪有心思学那些形而下的世俗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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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宇恒真能全面超脱,倒也可以自得其乐地过一辈子,但他的超脱只是局部的,那些不能超脱的世俗欲望象铁锚一样牵坠着他,使他不能升华。他可以务虚,但他所喜欢的女人们可都是务实的,她们只肯躺在地面上,想亲近就得俯就,只是这种危机在当时还没有显现出来,因为那时的大学女生还都单纯的浪漫,浪漫的单纯,是有飞升愿望的,给他提供了理想主义滋生的土壤。
王宇恒发现每次上课迟芸总是有意无意坐在他附近,他偶一回头常会发现她在看自己,又急忙躲闪目光。他的头脑除了用于思考哲学之外,还常常用于分析某女生是否对他有意,根据细心捕捉到的种种蛛丝马迹,再剔除偶然因素,推导出对方的真实情感。分析总是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若女生的举动趋向于他,当然毋庸置疑是对他有意;若女生的举动不趋向于他,则说明她是因羞涩而躲避,而女孩只有在自己芳心暗许的男人面前才会羞涩、才要避嫌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按此周密逻辑的推断围堵,几乎所有女生对他都有意,形势很乐观。看来不仅是屁股决定脑袋,阴茎也能决定脑袋。
“人家根本连看都没看你一眼!”黄松总是激烈反驳他的分析。
“她把自己的感情隐藏得太深了。难得她心理素质这么好,竟能装得旁若无人,若无其事,真是个表演天才。我就不行,关心则乱。”
王宇恒对自己的分析倒是正确的,因为他总陷入这样的矛盾中:在不漂亮的女生面前,他完全能够做到自信而自然,但却毫无表现的兴趣,话都懒得说,因而推己及人,把女生对他的正常言笑和礼貌应酬都视为情意的表示;而在漂亮女生面前,他就不够自信了,但此时却需要自我表现,就得不断鼓舞与鞭策自己,“时时勤拂拭”心里的胆怯和自卑,反倒显得刻意、不自然。
王宇恒所分析的女生并不都是他中意的,分析更多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女生不论相貌有多大差别,心里的审美标准应该相近,美女喜欢许文强,丑女也一样喜欢许文强,而不会是武大郎,但也许因自身条件所限,只能嫁给武大郎。
这堂选修课下课后,王宇恒想留下上一会儿自习,不远处的迟芸收拾好书包,到他旁边坐下,问:“不走啊?”
第二篇
54
王宇恒说:“再看一会儿书。”
迟芸问:“你在看什么书呢?”
王宇恒答:“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谁?谁如是说?”
“查拉图斯特拉。”
“是个人名么?” 迟芸边问边拿过王宇恒手里的那本书看。
“对,一个虚构的人物。”
“真绕口。你懂的那么多,平时都看什么书呀?”
“我都是瞎看,没有什么范围。”
“能不能向我推荐几本书,我按你说的去买。”
王宇恒只能责无旁贷地说:“不用买,我可以借给你。”
“那多不好意思,你先推荐一本入门级的书,太深了我也看不懂。”
“我这正好有一本介绍尼采的书,《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我刚看完,你拿去看吧。”王宇恒掏出这本书。
迟芸问他:“你好像对尼采很感兴趣。”
“主要是因为他性格比较鲜明。”王宇恒觉得讲人比讲学说生动易懂。
“如果我看不懂,还少不了向你请教。”迟芸先埋下伏笔。
王宇恒知道女人不会真对哲学有什么兴趣。女人几乎在所有领域都有所建树,唯独在哲学上没有。哲学家大多蔑视女人,因为她们理性的薄弱;而女人也常常虐待哲学家,比如苏格拉底的老婆。理性做为男人的第三性征,和第一性征一样,适度女人则喜欢,过于强大则令她们受不了。而文学家就比较聪明,文学总是赞美女性,女人也喜欢文学。
迟芸在下一周上课时将那本书带来,还给王宇恒,很兴奋地说:“都看完了,真棒!有些话简直说到我心里去了,给我不少启发和力量。我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和尼采相象,就是不能完全象他那样尽情张扬个性,释放自我。原来那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就是他说的!我把他的那些好句子都记了下来,你看,”她拿出一个精美的小日记本,“这些都是:‘孤独,象一缕青烟,把寒冷的天空寻求’,‘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多美呀!”看来她还是把尼采当文学家、当诗人了,所以才被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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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芸接着抒发她的感想:“而且我特别欣赏尼采的自信,他敢自诩为太阳,向世人阐述‘我为何如此智慧’、‘我为何能写出如此卓越的著作’,藐视世俗,盛气凌人,难怪连希特勒都崇拜他。”
王宇恒说:“希特勒是信奉他的‘超人’理论,并利用这一理论进行宣传,希特勒认为自己就是超人。有不少人都信奉超人论、伟人论,我高中语文老师就是一个,说‘庸人是巨人脚下蠕动的蛆虫’。”
迟芸听后又提高了兴奋度:“对,尼采就非常鄙夷周围那些庸人、俗人、小市民,无法与他们调和,也不想混同于他们,而且认为不值得与他们纠缠对抗,徒耗精力,他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你的使命不是做一只苍蝇拍。这简直就是在说我呢!我原来就是一只苍蝇拍,看到我们寝室那些小市民的庸俗、猥琐、市侩,我总忍不住去拍她们。但她们本性难移,居然为一点蝇头小利结成了联盟,真是物以类聚!我前些日子还懊丧怎么会分到这样一个寝室里,大学生的素质还不如我以前的中学同学。现在我明白了,是苍蝇就要追腥逐臭,我不可能要求它们象蜜蜂一样去采蜜,我也没有时间给每个苍蝇都做手术,把蜜蜂的神经移植给它们,就应该象尼采说的那样,躲到孤独里。”
王宇恒一想给苍蝇做手术确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如拍来的痛快。他尽量让眼睛输出同情的目光,注视着这只疲惫而激愤的苍蝇拍,心想如果把苍蝇都拍死了,你就更孤独了,该“蝇尽拍藏”了。你之所以不敢再拍,因为人家不是苍蝇,也不是蜜蜂,而是一群马蜂。没有了苍蝇,男孩子们有什么理由能追进女厕所?他想象着厕所里蹲的是迟芸,使她又恢复了现实的质感。
很多崇拜尼采的人不是长期受压抑就是人际关系出现危机,他们把尼采当成了自己的代言人,才有宣泄的快感,共鸣的慰藉。但如果身边其他人中真出了个尼采,他们同样会受不了的,会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只苍蝇。尼采肯定想不到,自己会对百年后一个女大学生的家长里短产生指导意义,可见哲学是有其现实意义的。名家思想的一大优点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从希特勒到迟芸都各有收获,只不过那些日常的人生哲理、生活感悟也算不上哲学,顶多算是哲学的末梢。
第二篇
56
王宇恒提醒迟芸:“你也别太迷恋尼采了,他可说过‘你要到女人那里去么?别忘了带着你的鞭子!’”
迟芸说:“她指的是那些世俗女人、市井女人,对待她们,就该带着鞭子!”
王宇恒心生畏惧,觉得她还是上次无知的样子更可爱。
从这以后迟芸真有一种云或青烟的飘然,脸总是仰对天空,好在眼睛并不是向上看,所以不至于绊跟头。王宇恒终于明白高傲的人为什么总是昂首扬脸,因为他们渴望俯视别人,但个子又不够高,所以只有仰着脸才能满足眼睛的俯视欲,并轻易地将世界置于自己的下巴之下。
这种性格自然是难觅知音,所以王宇恒在迟芸眼里才弥足珍贵。王宇恒知道自己俗的一面,处久了也会现出苍蝇的原形,也逃不了她无情的一拍。迟芸的个性和理性抵消了她的性感和媚气,令人敬而远之,王宇恒很难产生与苍蝇拍接吻的冲动。但她还是有价值的,这就是王宇恒可以向同寝室的同学炫耀,在校园和食堂看到迟芸也会指给他们看,迟芸高傲的气质倒能抬高王宇恒的身价:“一般人她看不上眼,她心里只有三个人:尼采、希特勒和我。”
黄松羡慕而又不解:“为什么不将她拿下?你做为世上仅存的一个,那两人无法与你竞争。”
王宇恒目光深远地说:“一个德高望重、冷静而忧郁的哲学家,突然间对她动手动脚,甚至兽性大发,将会导致她信仰的崩溃。在抚摸她的乳房时,我听到的不会是快感的呻吟,而是她心灵支柱断裂倒塌的轰鸣。我为自己的形象负责,就是为她负责。”黄松只是粗俗地回了一句:“装个ji ba毛!”
王宇恒现在最怕迟芸与他探讨哲学问题。迟芸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思维缜密敏捷和理论进展神速,总要提些深奥刁钻的问题,且步步紧逼,叫王宇恒难以招架。她唯一让王宇恒喜欢的习性就是爱吃零食,还像个女孩,还食人间烟火。
这回上完课,迟芸仍坐在王宇恒旁边自习。她拿出一包饼干,问王宇恒:“你吃不吃?”王宇恒说不吃,迟芸就自己边嚼边看书。王宇恒听着她旁若无人的咀嚼声音,偷眼看她柔媚的嘴唇上还沾着饼干渣,觉得她也是挺可爱的。“嚼自己的饼干,让别人说去吧!”尼采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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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有些心动,迟芸突然转过身来,问他:“你上次讲的所谓好看、好听、好闻、好吃,并不是物质的客观属性,而只是人的感觉,你能具体举些例子么?”这张感性的嘴里又提出个理性问题,把王宇恒刚燃起的冲动硬生生浇灭,他扫兴之余,想你让我倒胃口,我也让你倒胃口,便说:
“我们认为食物是香的,粪便是臭的,但粪便是哪来的?完全来源于食物,人体不会凭空产生粪便。就是说你吃的食物主要内容是粪便,人体只是把其中的部分能量和某些成分提取走了。但只差了这点组成,就会使人认为食物与粪便是有天壤之别的两种东西,气味更是截然相反,这就是大自然赋予人和动物一种最直观的鉴别本能,通过香与臭的错觉来认定什么能吃,有营养可吸收,什么不能吃、不用吃。”
王宇恒本是恶作剧的想法,但说着就进入了学术状态,力求将该问题讲得透彻:“但人的粪便中还有残余的能量和营养,人虽然吸收不净,视之为弃物,但某些动物还可进一步吸收,它们就会认为人的粪便是香的、可食用的,比如狗和屎壳郎。更主要的是粪便是植物的食物,被植物吸收后通过光合作用再赋予能量,又还原为人类的食物,但人从直观上是辨认不出其中的粪便成分的。”
王宇恒仍注意着迟芸的嘴,果然见其咀嚼渐渐缓慢,直至完全停顿,似乎已辨别出饼干中的可疑成分——这就是理性看破实质的效果和代价。王宇恒自赏于这种寓教于乐的方式,只不过是他自己乐,迟芸并不乐。
陈老师对王宇恒是越来越器重,并邀请他去她家和她爱人畅谈了一回。陈老师的爱人是南开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姓李,曾在权威学术刊物上发表过多篇文章,有一定知名度。王宇恒对其肃然起敬,虚心请教。李老师目前正研究梁漱溟的新儒家思想,他说:
“梁漱溟认为西方人是向外界索取,中国人是向内心索取,印度人是向来世索取。其实不仅是印度人向来世索取,信仰宗教的人大多把希望寄托于身后,西方则是在宗教改革之后,才从上帝的角度鼓励人在现世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即所谓‘为上帝积累财富’,把索取方向从来世引到现世,引到外界,这使西方在随后的几百年里迅速发展。但一味地向外界索取毕竟会带来种种问题,因为索取的资源无非是两个:他人和自然界。如果方式和程度掌握不当,就会成为掠夺,会形成种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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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插不上嘴,李老师见他专注而又迷惑的样子,又进一步阐述:“向外界的索取大多是物质类的,所以因资源有限而具有排他性,总要通过非此即彼的竞争、斗争、战争来解决。而人们争得头破血流所占有的物质,在很多情况下不过是个精神载体,人们在吃饱穿暖、基本生存得以解决之后,还要通过物质追求的方式来获得精神满足,精神满足就有其虚幻性,是可替代的,不是离开它就活不了。
而向内心索取的大多是纯精神类的东西,因其虚幻性而占据资源少,惠及空间又可以无限增大,可以与他人分享、共享。比如你看一本好书、一部好电影,或听一首好歌,总会乐于向别人推荐,也并不会因为别人的分享而使你受到损失,反倒可能增加你的快乐,没有排他性,而书或磁带的成本是极低的,可以无限复制,电影可以反复放映,只要有人看。纯精神类的东西因为是无形的,所以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制约,不同地域的人可以同时享用,不同时代的人也可以共享。一座城市、一个政权可以毁灭、消亡,而一首诗歌、一部名著却可以不朽。
艺术、科学、思想、文化,这些大多是向内心索取的成果,是创造性的;而竞争、战争这些向外界索取的必要手段,虽也能间接激发创造性,但存在着大量的破坏、伤害和损耗,对自然界的开发、扩张也接近了极限。在满足了基本生存之后,我们能否适当调节索取方向,由外转内,用纯精神手段取代物质手段,使人与人、人与自然能和谐共生?当然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短时间无法消除,世界没有达到大同,人类内耗的巨大损失就是不可避免的,人类的苦大多来源于此,乐也大多来源于此。为了个体生存,大自然毕竟赋予人以竞争的本能,比如征服欲、暴力欲、占有欲、名利欲等等私欲,满足就有快感,只要有现实土壤就会滋生;但人类同时又是群体动物,大自然又赋予了另一些群体动物的本能,如团结、友爱、互助、同情心等,人们从中也能获得满足、快乐;而人类自身又衍生出独立于物质追求和生理满足之外的强大的精神世界。以上的种种欲望很多是互相矛盾的,人们也是根据每个人各种欲望的比例来评价他的好坏高低,个体发展与群体和平也总是矛盾的。不管是个人也好,全人类也好,如何在这诸多矛盾的欲求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是我们要认真思考的……”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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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这种形散而神更散的漫谈,令王宇恒的思路连滚带爬,勉强跟上。李老师没有心思进行严密论证,所以联想多于逻辑。王宇恒总算从混乱的思路中理出一个问题,问李老师:
“您说西方人向外界索取,而科学是向内心索取的产物,但西方近几百年的科学成就远超中国,而中国这几百年也没见向内心索取出什么成果。”
李老师说:“这个问题提的好。西方的科学取得成就,很大程度是源于向外界索取的需要。做为科学家本人也许不是,他们在向内心索取的过程中能得到极大满足和乐趣,但对一个国家或企业来说,要生存和扩张,就会有科研的实用需求,并提供有利的体制和环境。向内心索取做为过程和手段,哪里都有,但因动机不同,方向和结果也都会不同,我们要区分的是目的。比如火药,中国人发明后仅用在自娱自乐的鞭炮上,而西方人却用在征服他人的武器上,做为向外界索取的工具。前者的用途是喜庆,后者的用途是杀戮。
至于说中国近几百年所取得的精神成果如何评价,这个问题比较复杂。首先一个民族的整体思维是有其局限性的,在与外来文明碰撞之前很难打破这种思维惯性,总是在一条路上越走越远,在一个圈子里越挖越深,而想不到还有另一个圈子另一条路。中国古代不论在思想上还是体制上,都是重社会科学,轻自然科学,拿今天的话说就是重人文、轻理工,认为前者是治国立世之大策,后者都是雕虫小技,和现在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正好相反。这并非中国人不务实,却恰恰是反映了一种实用主义思想,因为几千年前孟子就提出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社会科学就是研究人的,研究如何治人的,是劳心者做的事;而科技工作者是研究物的,是劳力者,顶多是高级蓝领,在古代没有前程,科举也不考自然科学。而且前几千年人类的科学进展整体缓慢,也确实不能使一个国家的命运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被重视也有其道理。
即使是现代社会,搞人的也总是高于搞物的——人就是最高级的物;政治家肯定统治着科学家——科学家也是人;搞艺术的也比搞科研的更容易出名,因为艺术是直接针对人的,是征服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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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中国近几百年的精神成果也是极其丰富的,但因为中国文化过于博大精深,而且已历经了几千年的发展,演变得越来越细微玄奥,精到末梢,妙到毫巅,连中国人自己如果没有足够的文化底蕴都难以领悟和掌握,更何况外国人。这就如同那些世界顶级的奢侈品,极端的精致、细腻、优雅已远超出实用范畴,一般人不理解其昂贵的价值,喜好者却能从中获得无尽的乐趣,中国文化就是有闲工夫、闲心情时可仔细品味、反复把玩的奢侈品。单是书法一项就产生了多少流派、多少名家?有哪个国家在文字书写方面会演绎出这么多学问?使文字不仅做为工具而更是顶级艺术品,可供赏玩,也使人们用在练书法上的时间精力远多于用在识字上的。中国有多少种戏曲?仅是京剧就有多少流派?中国的饮食文化举世闻名,菜系众多;就连武功也繁衍出那么多门派。《红楼梦》外国人能领略到其中的几分魅力?《三国》、《水浒》外国人也顶多看个热闹。从个体发展的角度看,中国文化有玩物丧志、消磨生命之嫌,而从整体和谐的角度看,中国文化则是教人修身养性、安享生活、自得其乐的镇静剂。
当然西方文化中国人也不见得都能喜欢和领悟,但西方文化却是随着他们的坚船利炮打进中国的,成王败寇,国力强,文化也处于强势,被视为世界主流,否则没有几个中国人会去关注《蒙娜丽莎》的,正如没有几个外国人去关注《红楼梦》一样。”
王宇恒插嘴问道:“向内心索取的一方遇到向外界索取的一方时总是吃亏,为什么还要推崇这种人生态度呢?”
“这又涉及到刚才说的个体发展和整体和谐之间的矛盾。还用火药的例子,以前有人提到它的应用时都是批判中国人的不务实,但如果所有人都只把火药用在喜庆而不是杀戮上,天下岂不安乐太平?当然这种理想只有在世界大同时才能实现,但我们总要朝这个方向努力,哲学本来就该考虑全局,提供理想。
罗素有感于中国底层百姓的知足常乐、怡然自得,他推崇中国文化,是从世界和平的角度考虑;而鲁迅批判中国文化,是从民族发展的角度考虑。立场不同,与世无争与怒其不争两种观念就发生了对撞。罗素倒没有私心,并不是对中国采取愚民策略以便于奴役,他面对的不仅是一个中国,他着眼的是人类整体。如今世界上有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中国文化的意义,提出人类如果想在下个世纪很好地生存下去,应该到两千五百年前的孔子那里学习。”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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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又想起一个问题:“您说人从竞争本能中会得到快乐,征服欲、占有欲、暴力欲都渴望满足,本性难移,这些负面人性不可能根除,压制又会痛苦,这该如何解决?”
李老师说:“除了可用规则内允许的方式竞争之外,剩下的就要从游戏和艺术中获得虚幻的满足。比如说游戏,体育是人类发明的规模最大、普及最广、花样最多、也是最为成功的游戏,它满足了人们的征服欲和暴力欲,同时又不会给对方造成实质性伤害,不会使竞赛对手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体育某种程度上是战争的替代品,一旦它取代不了战争,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二战期间奥运会就停办了几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句话其实蕴含着体育的真谛。
你可能会说体育的意义是强身健体。这指的是体育活动,而不是体育竞赛,只不过活动往往要靠竞赛的兴趣来驱动,有对抗性才能满足征服欲。另外顶级比赛由于总以超常规的、大幅透支体力的严酷方式进行训练,常常是有损健康的,有悖于体育强身健体的宗旨,其健身意义只在于能带动大众体育,更大的意义是在于满足大众的征服欲——为国争光就是代表国家去征服其他国家,崇高的光环里只圈着四个字:击败对手,其快乐是建立在其他国家的痛苦之上的,好在这只是游戏,无伤大雅。只不过什么东西都会因为发展完善,被赋予越来越多而高的内涵,具有了职业性,游戏成分也就降低了,也就越来越不轻松了,但毕竟还是要比战争轻松。”
这时一直旁听的陈老师笑着打断他们:“你们聊得真是漫无边际,从梁漱溟一直扯到体育,跑题跑得太远了!”
李老师笑道:“联想是创造的根本嘛!”
这次聆教让王宇恒觉得既混乱又清朗,回去后要细细反刍一下。陈老师说下学期有个第二学位的班由她来教西方哲学,讲得要比选修课那种大课堂细得多,让王宇恒也去听,王宇恒欣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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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8 19:3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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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王宇恒上完自习,回到寝室,见401室的刘立斌正在这屋与杨云峰、黄松、于涛闲聊。王宇恒现在一见刘立斌就从心里烦,因为对面屋总是传来他的叫骂声。王宇恒没理会他们,坐在自己床上看书。一会儿刘立斌和杨云峰玩闹起来,在床上搞坐式相扑,刘立斌比较壮实,最终将杨云峰压倒,却粘在他身上不起来,似乎要巩固战果,慢慢品味胜利的喜悦。杨云峰在下面叫喊:“快起来!告诉你我脸上正起疙瘩,小心传你皮肤病,再不起来我往你脸上蹭了!”但这种蟾蜍式的自保功能并未奏效,刘立斌仍不起来,杨云峰便随手在刘立斌脸上抹了一下。没想到刘立斌突然翻脸,骂道:“你他妈瞎抹什么?找死!”抡拳就朝杨云峰脸上打,杨云峰奋力抵抗,但在下面明显吃亏。好在刘立斌真有些顾虑杨云峰的毒液,不得不出手谨慎。
大家对刘立斌的突然暴怒都毫无思想准备,立刻过来拉架,王宇恒也急忙赶过来,一起将刘立斌拽开,刘立斌仍骂道:“打你都脏了我的手!”。于涛劝道:“闹着玩呢!怎么还急了?”刘立斌又对他喝道:“有你事儿没?”“没我事儿呀!”“没你事儿就滚一边去,别在这找揍!”又冲周围的人吼道:“都他妈闪开!看什么看?”气势汹汹地离去。王宇恒一直死盯着他,两人的对视一闪而过。
见刘立斌确实回屋了,大家才关好门窃窃私议。
“怎么像头驴似的?”于涛问刚才闻声赶来的401的叶松,“他在你们屋也总这样?”
“经常事儿,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我们都习惯了,你们也不是听不着。”
“倒是总能听到他骂,但不知道冲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谁对谁错,别人也不出声。”
“我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叶松说。
大家用这些话侧面安慰委顿在一边的杨云峰,分担着他的屈辱。
王宇恒问叶松:“刘立斌他就是脾气不好啊,还是有意识地要称王称霸?”
“谁能区分那么细呀?反正对我们来说都一样。”叶松说。
“如果他对一个人多次发怒翻脸,就是脾气不好;有意识称王称霸对每人挑战一次就够了,只要对方不应战。”王宇恒做细腻的心理分析。
“如果别人都臣服了,他就更会肆无忌惮地随便发泄,还要不断验证他的权威,巩固他的地位呢。”叶松挑战王宇恒的学术权威。
“还有这癖好,图什么呀?图面子?谁见都烦。”黄松表示不解。
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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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宇恒说:“如果就是脾气不好,还有情可原,但要是有意称王称霸,那性质就变了,这个理想得让它破灭。有本事到外面立棍儿,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在自己班里和寝室里耍横有什么意思?兔子不吃窝边草,乡亲们都是良善之辈,也无意争锋,得是棱子他挫起来才赶劲儿呀!”
于涛问叶松:“和你们都闹翻了他不别扭啊?在屋里多孤立呀!”
“他才不把这当回事呢!他考试作弊总需要别人帮,所以想和解就和解,就跟说翻脸就翻脸一样,只要他需要,根本没有心理障碍,更不在乎别人的情绪,能不能转过这个弯。”叶松说。
王宇恒笑道:“这倒是强者的性格,值得我们学习。我吃亏就吃在总抹不开面子,翻脸时难和亦难。”
一直沉默的杨云峰伤感地吟道:“翻脸时难和亦难,缚鸡无力打即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
叶松说:“我们也只求跟他面子上过得去,毕竟老别扭着心里也不舒服。但是真就有人把他当个人物去攀附,死心塌地地追随他。”
“谁这么崇拜强者呀?”黄松问。
“吴英发,这小子整天跟个狗腿子似的,对刘立斌鞍前马后地效忠,连早饭都给他打。他还总跟人说自己和刘立斌关系如何铁,狐假虎威的样子,其实所谓关系铁,只是他单方面献媚,刘立斌也不见得怎么把他当回事,只是不欺负他——倒也不用欺负,效果比欺负还显著。其实刘立斌也帮不上他什么,他又不跟人打架。可能有人就有一种寻找靠山、趋炎附势的本能,既安全,又荣耀,哪怕没什么实用价值。”
“何止没有实用价值,还遭人鄙视。”黄松补充说。
王宇恒问:“除了吴英发,你们屋还有谁没被他骂过?”
叶松想了想说:“可能就剩焦志国了,也许只是我没看见过。”
焦志国是个小个子山东人,善良纯朴,憨厚随和,谁要是欺负他可真是灭绝人性了。王宇恒说:
“那就是说对稍有点自我意识的人,刘立斌就觉得有责任将他的自我意识灭掉。”
“真是个富于责任心的人,他的使命可能就是帮助同学们戒骄戒躁,培养温良恭俭让的美德,只是方法偏于严厉。”黄松总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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