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金瓶梅《逝者如斯》

邱天

本书一套三册，定价75元。

qq热线1094053358

需要者，可以联系。

王巍

　113
　　为了这篇讲演稿，王宇恒对所学课程进行了融会贯通的全面回顾，不管那些术语当时学没学明白，只管顾名思义地拿来用——科学是精确的，但艺术却是模糊的，大概是那意思就行。可惜不能拿这篇稿子回设计院去讲演，那样院领导一定以为他是个专业高材生。
　　王宇恒把稿子拿给杨云峰等人看，他们都说不错。杨云峰自然做主讲，第二个角色本来想让黄松上，但他要构思另外一个小品，就让于涛上了。于涛自我评价是心理素质好，其实就是表现欲强且脸皮厚，目的和手段都够用。据称他小时候因为捣乱成性而被誉为二赖子，正适合于这个角色。
　　王宇恒把应该由于涛说的句子都划了线，让他们俩照着稿子先演一遍，又加以指点：杨云峰要壮怀激烈、呕心吐胆的；而于涛则要懒洋洋、赖叽叽、不服不忿不耐烦的。让于涛做了一下，他果然将这些丑陋形态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张脸上，很对味儿，显然有生活基础。
　　杨云峰和于涛背稿子，王宇恒又去帮黄松拼凑那个小品。小品的内容是两个男生在一个女生面前争风吃醋，自我吹嘘同时又贬低对方的情节。确立骨架很容易，难的是往里填肉。男女、自吹、贬人，倒是出笑料的三个常用题材，但就是因为常用，创新才很难。黄松和王宇恒绞尽脑汁，愁眉苦脸地搜刮幽默养分，气急败坏地压榨快乐细胞，体会着难产的痛苦。熄灯上床后他们仍无法自拔，彻夜难眠，险些得了忧郁症。一个笑料在脑子里反复酝酿完善，已嚼得没味儿，摸不准到底是否可笑了。
　　两天后，杨云峰和于涛已练得差不多，黄松也拿出了完整的小品本子。小品由黄松、杨云峰和于涛三个人演，杨云峰个子较矮，扮演那个被争夺的女生。他的扮相一出炉，黄、于二人便大倒胃口，都表示自己很难入戏，面对如此模样的女生，两人不会去争夺，而应该推让；也不会自吹和互贬，而应是互吹和自贬。丑女能使男人们谦虚谨慎、戒骄戒躁、与人为善、和平共处。
　　一周之后，他们参加了预赛。全系共分五个预赛组，是随机分的，每组最后都要选拔出三个班级的节目参加决赛。预赛时王宇恒做为一名普通观众也去看了，就在他考试作弊被抓的那个阶梯教室。故地重游，虽然只过三个多月，却恍如隔世，有重上井冈山之感慨。
　　预赛因为范围小，所以观众也不是很多，以几个参赛班级的同学为主，也有一些其他预赛组的选手来观摩摸底。观众中有一些女生，三三两两地散布在教室里，好像一种稀缺的发光物质。化工甲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也来了，叫陈瑜，在化工系这个干旱的沙漠，她的容貌被认为不仅可以沉鱼，还可以落雁，她能报考化工系，其意义可与昭君出塞相媲美。她居然来看这个热闹，很出乎男生的意料，因为她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冰冷的、超凡脱俗的，她的到来平添了表演男生的紧张和兴奋。
　　第三篇
　　114
　　化工乙班的出场顺序处于中间位置。前面的节目中只有一个比较突出，是核化工的女子时装表演。先不论表演者的姿色和曲线，难得的是该班仅有的几个女生几乎都是大个儿，可能是核辐射促进了生长激素的分泌，但却抑制了雌性激素的分泌，所以都较为扁平单薄。但几个高挑女生齐刷刷往台上一戳，且穿着花哨暴露，也是一道怪异的风景线，有些视觉冲击力。她们走台时胯部文章做得非常充足，摆动幅度比专业模特要大，把表演空间显得很小，尤其停步亮相时将胯孤注一掷地向前一送，几乎要撞到前排评委的脸上，以逼迫其承认自己的专业性，令评委们躲闪不迭。
　　至于其它节目唯一可称道的就是表演者的勇气，都属于刘立斌分类法中艺低人胆大的那种。很快到了化工乙班，先是小品出演，黄松三人还很放得开，过程中也有不少笑声，尤其是到最后，黄松要当着杨云峰这位“美女”的面告诉于涛一个好消息，在于涛急切的期盼中黄松宣布“你四门补考都及格了！”台下观众的反应还是很热烈的。
　　随后是杨云峰和于涛的演讲，两人配合还算默契。这其实也是个小品，但笑声却不太多。于涛刚上场插话搅局时，观众还有些诧异，后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和谐出笑料，但这个节目确实有些不伦不类。也是到了最后，杨云峰说“虽常碰撞管道壁”，于涛接“只是擦破一点皮”，以及最后一句，杨云峰引吭高呼：“生活，你是我心中永远屹立不倒的——”于涛不耐烦地甩出：“精馏塔”，台下的笑声才很充分。
　　后面的节目越来越没意思，陈瑜又看了一会就走了，当然也就更没意思了。包括王宇恒在内的一些同学也陆续退场，才没有使台下响起雷鸣般的鼾声。结果是他们班的两个节目和核化工的时装表演入选决赛。
　　赛后杨云峰先回到宿舍，对王宇恒说：“你设计这个演讲方式叫我讲得特别不尽兴，说不完一句整话，破坏了一气呵成的气势。”
　　王宇恒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单靠那点内容也没什么可笑的。”
　　“咱们不一定非得让别人笑，除了喜剧，正剧、悲剧也有它存在的价值，人们一样爱看。”
　　“关键那篇稿子既不够悲也不够正，而且你的优势是喜剧，咱们不是想塑造另类风度么？”王宇恒仍坚持。
　　“个子矮就不能严肃地讲演了？至少我知道的著名演说家里，列宁、希特勒、拿破仑，个子都比较矮，他们不但很严肃，甚至很悲愤。”说着做了一个希特勒的悲愤造型。
　　“你还别说，你要是悲愤起来还真有喜剧效果。前几天你不让我用拿破仑说事儿，这回可好，你自己又搂住两个重量级名人。但是你有什么可悲愤的呀？日子过得好好的。啊，对了，考试得零分倒是相当令人悲愤。”
　　“不悲愤能又沸腾又液泛吗？恒温槽都控制不住我。”
　　王宇恒说：“怎么演我都没意见，可是于涛怎么办？你怎么跟他说不让他上？”
　　“我说不太好，还是你说好。你就说从节目的内容和效果来看，还是一个人讲更适合。”

王巍

　　115
　　“你出的主意让我说？你倒真是做好事不留名，甘当幕后英雄。可如果于涛认为这种方式很好呢？台下不也有笑声么？”
　　“笑料都是从他那里出的，别看我讲的多，但作用只是做大量铺垫，为他做嫁衣，实际上他是主角，我是配角。”杨云峰说。
　　“如果他说可以和你调换一下呢？”
　　“那也不好，不如一个人讲好，白糟蹋你这篇讲稿了。其实这篇稿子写得挺好，但这回却没有完全发挥出效果，就是因为被间断零碎了，于涛的假搅局变成了真搅局。两种方式你都可以尝试一下，做个比较。两人讲已经试完了，就这效果了，一个人讲还没试过，万一效果更好呢？”
　　这几句话打动了王宇恒，他决定帮杨云峰跟于涛说说，但需要杨云峰配合。两人先想好了一套说辞。
　　于涛回来，自然先纵论一番，从节目本身到观众反应，从本班到外班。王宇恒一直显得心灰意冷的样子，说自己的设想不成熟，在台下听到一些负面评价。于涛问台下怎么说，王宇恒说你中途上台时，观众都莫名其妙，等明白用意了，又有人觉得这个节目不伦不类，说你插入很生硬，当然不是指你的性能力。我看你上台时好像也有点尴尬，看来我是失算了，搬起石头砸了你们的脚！
　　杨云峰装好人的问：“那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解释一下你的创意呢？”
　　“我那时候当然要保持低调，现眼就可你们俩现，我就不吸引火力了。你们看这个节目还有上决赛的必要么？”
　　“别呀，不上我不是白背一大篇稿子了么？下多少工夫啊！四分之三都是我的，于涛那几句还都是下句，有我上句的提醒，他都不用担心忘词儿。”杨云峰急着说。
　　“我白写都不心疼，你白背还心疼。不然就一个人演试试，死马当活马医。”王宇恒终于扣题，但一定要在杨云峰的表白之后说，“我主要担心这个节目让观众倒了胃口会有损你们的形象，影响到另一个节目的效果。”
　　于涛果然接道：“那就让杨云峰自己上吧，我就不插入了，我也感觉缺少点润滑，强扭的瓜不甜。”他要用幽默来掩饰临阵脱逃、明哲保身的意思。
　　王宇恒观察于涛并无不快的意思，便又对自己这幼稚的创新做了进一步检讨，叫他白费了力气，于涛过意不去，安慰他说这个花样还是很有想象力的，是自己没找到感觉。
　　接下来大家就开始准备决赛，黄松又对其小品予以完善，杨云峰全力以赴背讲演稿。预赛时他就落下一句话，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跳过去，很影响情绪。他们也去其他的预赛现场看过几次，还是有一些高手的，亮点频现，他们算捡个便宜，分在一个弱组。
　　第三篇
　　116
　　决赛那天，王宇恒本想去看，但白天骑车到校外逛，见曙光艺术影院正放映新片《商界》，已开演五分钟。他这样一个完美主义者是不能看残缺电影的，好在晚上还有一场，他便买了票。至于所谓决赛，他对自己的本子不报什么希望，对别人的节目也不感兴趣，去看只是凑热闹，而看电影则是享受艺术，云泥之别。就让他们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去吧！王宇恒陶醉于一种超脱俗尘的孤独感之中。
　　晚上看完电影，回到学校已是十点多，王宇恒上楼时还回味着电影内容，确实是部好片子，什么时候找到原著读一读，好像是登载在《当代》上。在走廊远远就听到402室里很热闹，说说笑笑，还有女生在说话！一到门口，于涛见着他就叫：“回来了，大师回来了！”
　　王宇恒潇洒地向大家挥手致意，一看做客的不是女生，而是年轻漂亮的年级辅导员小白老师，立刻惶恐地放下手。小白老师毕业留校不到两年，上学期开始就任他们的年级辅导员，这被男生们认为是系里做过的几个罕见的正确决定之一。很多男生在心里和她冲破了礼教大防，象杨过和小龙女一样。大家背后都叫她小白，心里也根本没把她当老师，他们上大一时她上大四，毕竟曾同校为生，是小师姐，和她应该是林平之跟岳灵珊的关系。当然这些只能是意淫，表面更要用敬畏和彬彬有礼来掩盖，老老实实地保持着韦小宝和独臂神尼的关系。
　　大家当面就叫她小白老师，她也乐于听到这个“小”字，似乎因此就不会无可挽回地荣升为长辈。小白老师此刻对王宇恒笑靥如花，脆声说：
　　“这就是你们说的大师？名不虚传！见面就知道是我们系的学生，只是和你的大名对不上号，你踩鸡蛋的时候我还不是你们的辅导员呢！”
　　“他就是从那次开始被称为大师的，才华横溢，溢满地。”黄松的描述使人想到是下水道堵了。
　　小白老师说：“你那篇讲演稿写得真好，这回你们班获得大丰收，集体和个人都拿了冠军，你是幕后英雄，功不可没。”
　　王宇恒非常惊喜，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他又后悔没看到这一场面。就为了下午那五分钟的电影开头却错过了整场比赛，晚上一看前五分钟基本都是字幕——毫无意义的完美！
　　小白老师说：“你的创意很新颖，用化工术语抒发内心感受，而且不是学化工专业的也能听懂。”
　　王宇恒想说“这是因为专业学得不好也能写出来”，却忍住没说，他要保持完美的形象，“谁是个人冠军？”他问。

王巍

117
　　“杨云峰。”黄松和于涛同时答道，黄松接着说：“这个一米六五的小个子被一致评为化工系最有风度的男人！全凭那篇讲演，你的另类风度实验成功了。”
　　“什么另类风度？”小白老师问道。
　　王宇恒还没等说话，杨云峰抢先说：“他的另类风度不是这样构想的，他本来想搞一个滑稽的形式，两个人上，有点像对口相声或三句半，其实是四不像，被我硬给扭转过来了，说服他好半天。”杨云峰只顾抢功，却没注意于涛表情复杂地看了他和王宇恒一眼，王宇恒也想起那天劝退于涛的事，急忙修补道：
　　“我当初只是随便写了这么个东西，没抱什么希望，都想放弃参加决赛了，还真是杨云峰给挽回的。”在他心里解释比表功重要，尽管同时也是在表现自己举重若轻，我弃人取，这是效仿张艺谋，片子获国际大奖他却说只是拍着玩，有一种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洒脱。
　　“多亏没放弃，埋没了这么好的节目。”小白老师庆幸地说。
　　“有我这个伯乐在，埋没不了他。”杨云峰这样一说，王宇恒倒真想一声长嘶，鬃毛乱匝地在他面前撒欢。其实杨云峰最不能容忍的是自己被埋没，他的常用语是：“正如我曾经说过的”、“正如我所指出的”，可能觉得过于突出自我有点不妥，他又对王宇恒说：“本子是挺打动人，整个讲的过程平均每两句话就被掌声打断一次，比预赛的效果强多了！”落脚点还是迂回地表白。
　　王宇恒知道大学生情绪易冲动，掌声很廉价，其含金量仅在于他们一般不愿单为应付礼貌而虚伪地鼓掌，不会同情你冷场、下不来台。但他的着眼点不是这点就事论事的虚荣，而是要提炼出一些内核的或形而上的东西。在杨云峰的渲染下，他预赛时的愚蠢创意已大大消减了他的光芒，他要借挽回的机会在小白老师面前卖弄一下，多好的机会，平时跟她说句话都难。他说：
　　“这件事倒真对我有些启发。如果一个作品内容好——我不是说这篇讲稿，我是泛指——如果内容好，就没有必要在形式上搞花样，如果形式复杂了，就会喧宾夺主，反倒分散了读者或观众的注意力，使其不能全身心地欣赏和领会内容。内容永远是最重要的，内容空虚或陈旧，才需要用形式花样来弥补。”
　　于涛立刻附和说：“对，内容是最重要的，这么新颖和深刻的稿子，不用人上台讲出来，就是自己默读一遍都觉得舒服，本身里就带着感情、语气，读的时候自然会想象出来，大师你写的时候脑子里肯定也同时想着这些，你自己上台讲肯定也能拿奖，没人能比你领会得更深、把握得更好——谁演贾宝玉也不如曹雪芹自己演，就是不演《红楼梦》它也是名著，它闻名天下的时候还没有电影电视这类东西呢！再拍也不如原著，也展现不出它的全部底蕴。”
　　第三篇
　　118
　　拿《红楼梦》做类比，王宇恒真有点扛不住。他知道于涛是借卖弄之机否定杨云峰，又拉拢自己，有踩有捧才显得客观无私。他忙把话题引开，谦虚道：
　　“要说深刻这稿子一点也不深刻，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感受，只不过用些新花样表达出来，说到根上还只是形式上的创新。为什么大家能给点掌声？因为有共鸣，共鸣就说明人家心里已经有这种想法、感受，只不过你给说出来了，并不是你独有的、开创的。世上真正的内容实质创新占的比例很少，它不会让人感到共鸣，而是深受启发，甚至是费解。这种情况下表达方式要力求简单、明了、直白，否则就更难懂了。比如爱因斯坦的理论，都是出于简单而归于深奥，他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表达一般人还琢磨不明白呢，他要是再绕弯子说话，就把别人给绕死了。但如果是简单陈旧的内容绕个弯子、换个花样说出来，别人需要脑子转一下才能明白，也会误以为很深刻，其实这是一种伪深刻，是用人为的周折显出的珍贵。”
　　看小白老师饶有兴致地听着，王宇恒再接再厉地说：“当然形式的创新也有意义，包装漂亮确实吸引人，新瓶装老酒，瓶子本身也是一门艺术，可以独立出来，演化为工艺品。形式也有深浅层次之分，一个意思用什么样的语言写出来是一层形式，写成后再用什么样的表演方式讲出来是更外一层的形式，对这一层来讲，前一层就成了内容。艺术的任务就是形式创新，哲学的任务才是思想创新。我从来不到艺术里找深刻，它的主要价值在于展现华丽的表象。艺术不是表达思想最直接的方式，但却是最生动形象的方式，就像一个大比喻。评价艺术应该主要看其想象是否丰富，感情是否动人，方法是否巧妙，比喻是否贴切，这一切都是外在形式。人们对形式是很迷恋的，反倒对枯燥干瘪的实质大多不感兴趣，喜欢文学而不喜欢哲学，愿意陶醉于美好浪漫的爱情，不愿看穿那只是繁衍后代的本能，就是说愿意被蒙蔽，活的乐趣就在这。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形式，人生的过程也是，其实质只是几句话而已。比如说《红楼梦》，透过那么多纷繁绚烂的景象看到的只是一个理性内容：世事无常，人生虚幻如梦。这个思想不论在东方的佛教道教还是西方的哲学，都早已提出来了。”
　　小白老师稍作沉吟，随即提出质疑，不过是针对王宇恒的人生选择：“你怎么没去学文科？学化工真有点可惜了！”
　　杨云峰立即表示赞同：“就是，那样也不会有《物化》不及格的惨剧发生了，哈哈。”后补的两声笑表示这只是单纯的幽默。
　　但王宇恒却识破了杨云峰的不良用意，是想浇灭他刚又燃起的光芒，他真想回一句：“但毕竟还没有打破你零分的纪录。”但这样斗嘴显得太没风度，只能吃个哑巴亏，宽容且自嘲地一笑，显得比杨云峰这个化工系最有风度的人还要有风度——台上和台下真是两码事。
　　但杨云峰觉得自己的幽默程度还不够，套用黄松小品的包袱，又补充一句：“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考试作弊的事，系里不予处分了！”这就是王宇恒要着力为杨云峰打造的另类风度，王宇恒竭力让已现僵硬的笑意恢复鲜活，但却分明听到小白老师心中自己水晶一般的形象破碎的声音。

王巍

119
　　话题急转直下，于涛说：“云峰迄今已创造出两个化工系之最，真是旗帜性人物！”
　　小白老师好奇地问：“哪两个之最？”
　　“化工系最有风度的先生，化工系有考试以来的最低分。真是高也成低也就，可上天可入地，涉猎广泛，做就做到极致！”于涛由衷地赞叹。既然是杨云峰开了风气之先，别人继承发扬、礼尚往来他也只能受着，只不过是于涛代王宇恒回敬，这样最好。王宇恒报复性地大笑，捧场，笑意是鲜活的。
　　“最低分？能有多低？”小白老师果然按照设计路线追问。
　　“零分！”抖包袱是有快感，说话的乐趣就在于激起轰动效应。
　　“零分？！”小白老师震惊之后笑弯了腰，形态非常动人，“我刚才是按二十分预计的，看来我还是太乐观了！总得对一道题吧？你是怎么把这个分数搞到手的？”
　　于是于涛详细讲述了这个典故，王宇恒和黄松做及时补充。既然能给别人带来快乐，何乐而不为呢？讲完这段又该何以延续快乐？好在于涛和黄松也不是洁白无暇的，污点也随后被展现出来，甚至包括黄松的鸡胸，于涛的桶状胸。风度大赛之后续演揭短大赛，是黄松小品的现实版——台上和台下是如此相似，艺术来源于生活，或者说生活来源于艺术。气氛是热烈的，不亚于决赛现场。大家已懂得笑的源泉是他人的小小不幸，便学以致用，搜肠刮肚地回想。为博美人一笑，这是最低成本的了，不用烽火戏诸侯，不用一骑红尘飞送荔枝。大家已顾不上风度，形象已经毁了，也就轻装上阵，现编现演，反倒很默契和融洽。既然只能同贫贱不能共富贵，那么大家就一起回到贫贱中去吧！毕竟只有一个小白老师，毕竟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毕竟她只有笑容才是可以分享的。
　　小白老师说笑一笑十年少的说法是不对的，她今晚能笑得老十岁，于是再笑时她便用两个食指摁住眼角，以杜绝皱纹的生成，更是憨态可掬。
　　熄灯了，小白老师意犹未尽也只能走了，临走前表示出以后常接触的愿望。他们几人纷纷说，还有很多内容没讲，而且还要不断挖掘，推陈出新。
　　第三篇
　　120
　　王宇恒去水房洗漱时，杨云峰也端着盆跟了过来，对他说：“你什么时间不能看电影啊？来看看比赛多好！我本来想把原作者介绍给大家，你不在也就没法介绍了。”
　　王宇恒心想即使自己不在场杨云峰也可以提一下原作者，但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别人分享他的风头的，自己不在对他倒是最佳局面。他问杨云峰女生都有谁来了，当得知陈瑜并没有到场时，心中释然，但又得知有很多外系女生也到场看了，他心情又阴郁下来。他觉得自己近两年总是受造化愚弄，不该上场时上场，该上场时又不上场，甚至没到场，错过了露脸却能成功地出丑。
　　杨云峰见他话不多，可能猜出了他的心思，又说：“我刚讲完下台，团委书记那平就过来很严肃地问我，这篇稿子是谁写的？我一听她的口气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政治思想问题，就没敢把你供出去。我问她什么事，她说要把这篇稿子推荐给校报，我这才敢说是你写的，把原稿写上你的名字给了她。”王宇恒听后没什么感觉，对省级刊物都很藐视的他，校报从来都没拿起看过。
　　这次比赛不仅让化工乙班出了风头，更让402室出了风头。居然有个外系的女生寝室托人带话，要跟他们搞联谊宿舍。该寝室共有七个女生，要全体参加。他们一听很兴奋，都暗自盘算着如何瓜分这屋女生，自己如何能拔得室花，至少不要成为剩余的。但再一问这个寝室是来自于性比例失调更为严重的机械系，该系与铸造、冶炼、采矿等重灾区旱情已达白热化，是少有的几个能被化工系男生同情的区域。于涛分析说，一般已处上男朋友的女生是没有兴趣搞联谊宿舍的，该宿舍肯定是未被开发的湖泊，在商旅川流的沙漠里居然有保存完好的水源，可见此水不宜于饮用，尽管她们渴望被饮用。大家认为言之有理，于涛便托人打探了一下整体成色，果然不出所料，就婉言谢绝了联谊邀请。只有过于干渴又缺少找水勇气的黄松从概率学角度出发，觉得美丑比例一般都能达到七分之一二的，至少能解燃眉之急，对室里的决定懊丧不已。
　　杨云峰对联谊宿舍也没什么兴趣，他本人正忙着招蜂引蝶，时间精力都很紧。尽管还没什么明确结果，但以前一直冰冷的陈瑜如今和杨云峰有说有笑，是被王宇恒明确看在眼里的。正如杨云峰所言，站到前台的人永远是名利色三收的，幕后的人只能吃哑巴亏，谁让你没有勇气呢？足智多谋的范增最后还不是被有勇无谋的项羽赶跑了么？你总不能像个怨妇一样见人就讲自己的功劳吧！好在这个工作被更为懊丧不平的于涛做了，他到处宣扬这本子并非杨云峰原创，是王宇恒写的，而且王宇恒最初力邀他上场，但他考虑冠军毕竟不能同时给两个人，班里要争个人冠军，必须要把优势资源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才有突击力，于是主动退出。大家听后肃然起敬，都说这种谦让和顾全大局才是真正的风度。

王巍

121
　　两周后，这篇讲演稿果然在新一期的校报上登出来。在校园内，校报的影响力比省级刊物还是大一些的，有一点现实意义。化工系去看那场比赛的人不到一半，连王宇恒这样与己有关的人都没去，更何况别人、别的系，很多人认为那只是一场闹剧。但这篇稿子在校报上一登出，就显得有点严肃性了，受众面也更广。这才有一些人见到王宇恒就问：校报上那篇文章是你写的吧？不是重名吧？
　　而黄松对王宇恒曾感懊悔的做法却推崇备至：赛前只扔下一篇稿子，比赛时根本就不露面，自己去看电影，回来就出了个冠军等着他。黄松说法拉利做了老板之后，只有前两次车赛他亲自到场观看了，再往后不管多大规模的比赛他都不去，该工作正常工作，该休闲度假就休闲度假，赛后只听个结果，当然大多数是好结果。这才是大将风度，大家风范。
　　“但法拉利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车的品牌和车队，他也确实不用到场了。而杨云峰的讲演题目并不叫‘王宇恒的内心独白’”。面对大家风范，王宇恒提的问题还是有点小家子气。
　　黄松失望地摇头：“看来你永远成不了法拉利！”
　　“我此生的最高理想是能开上一部夏利。”
　　“你身上闪耀着现实主义的光芒！”黄松的看法又有好转。
　　又过几天，频频有同学目击于涛和一外系女生亲密而诡秘的形影，该女生颇有几分姿色。大家拷问于涛，于涛闪烁其词地说是老乡介绍的，大家再问是哪个系的，于涛说闹肚子便急匆匆奔向厕所，恰好黄松尿急也上厕所，便追问至有关蹲位。于涛因手纸捂嘴且做用力状，只含混说了个“机械系”，便全身心地投入排泄，置一切干扰于度外，便如同置一切秽物于肚外。嗅觉敏锐的黄松似乎辨别出什么，他对机械系联谊宿舍的事一直贼心不死，却又没有勇气行动，寂寞的处境和不甘寂寞的灵魂形成难以弥合的裂缝，焦虑的心此刻渴望探求究竟。
　　于是黄松也通过老乡打听那个被他们拒绝的女生寝室，老乡了解后告诉他，人家寝室都骂你们呢！说你们自命不凡，小人得志，出几个舞台小丑就自认为是艺术家了，摆起架子了。只有一个叫于涛的还算谦和有礼，通情达理，专程去解释、道歉，他善解人意，渊博风趣，便和该室的室花就处上了，该室花刚结束一段恋情，立刻涌现一些追求者。
　　黄松听后如五雷轰顶，当即悲愤地告诉老乡，当初就是于涛否决的联谊宿舍提案，而且就是以整体成色不行为由。他希望老乡到该宿舍揭露其行径，让室花认清其面目，与其一刀两断，重新做出明智的选择。
　　老乡说室花又没受什么损失，没准还欣赏于涛的智慧呢，兵不厌诈，成王败寇，雌性是不参与评价雄性的竞争过程的，母鹿只管和决斗获胜的公鹿交配，至于它决斗中是否残忍和狡诈，母鹿是不管的，生下的小鹿还要继承其父的品质，才能继续繁衍下去。如果不从安全角度考虑，有几个女人会关注男人的钱来得是否正义、是否光明？
　　第三篇
　　122
　　黄松想说室花是有损失的，她的择偶范围被缩减了，错过了更好的目标，她要交配的不是真正的猴王，但却不便出口。他又急问该寝室是否还有其他室花，貌端即可，老乡说没有，其余都是大片的绿叶，甚至是粪肥。黄松懊丧地说其实他是想到过这些的，就是没去行动。老乡说关键就是行动，如果行动不成问题，那么以后的机会有的是。
　　既然老乡不肯去对方寝室揭露于涛，黄松只好回自己寝室揭露他。揭露仪式是在王宇恒、郝洋的监督公证下进行的，于涛早准备好一套说辞，一口咬定女友是老乡介绍的，与联谊宿舍无关，是碰巧了，并把老乡的姓名性别年级以及介绍的时间地点方式说得具体详细。“不信你们去问！”这是他的口头语，尽管他可以串通证人，尽管他知道不会有人去问。
　　于涛又转移焦点，说杨云峰为得冠军不择手段地把他甩掉，他倒不在乎什么冠军，就是感觉被人耍弄了，自己的做法跟他比不算什么，何况自己还没做什么。但大家的焦点还是没被转移，因为杨云峰只对不起于涛一个人，而于涛则是对不起寝室所有人，尽管室花只有一个，但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希望最大，这份恋爱应该属于自己，是于涛夺走了他们的希望，成为公众情敌。
　　大家只能背后发出人心叵测、世道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等一系列慨叹，做警醒状、做深刻状、做成熟状，把那份子虚乌有的恋爱做为成长的学费。
　　又过几天，这天上午前两节课上完后，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往下两节课所在的教学楼走。王宇恒和黄松边走边聊，正说笑间，同班女生姜丽从后面赶上来，叫住王宇恒：“王宇恒，你稍等一下，我单独跟你说点事儿。”这明确的“单独”二字，令黄松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但也只得知趣而又牵肠挂肚地单独离去。王宇恒很惊喜，紧张地等待着姜丽的来意。姜丽含羞带笑地问：“你今天晚上有空么？我找你有点事儿。”
　　王宇恒当然说有，又觉得回答一个字太简单，有点辜负了如此重大的邀请，于是又开始解释为什么今晚有空，因为明天上午没有急着要交的作业，明天下午又没课，可以赶完后天要交的作业。他本想略作沉吟和考虑，以显得自己并不是为了赴对方之约就可以不顾一切，但没绷住，说得急了，倒显得生怕对方变卦。
　　王宇恒之所以要拿捏一下，是因为心里有鬼。姜丽因嗲而性感著称于甲乙两班，她体态丰满，曲线突出，关键部位硕大，在王宇恒这类****强而压抑重的人眼里，是理想的肉体。****的对象必须有肉为基础，王宇恒心里总是对女人大声疾呼：不要减肥！姜丽的肉体可以使人忽略她的相貌、气质，原谅她的嗲，她脂肪的热量足以驱除她嗲声嗲气给人造成的寒冷。男生们从未关注她的人格，或者说她的肉体有独立的人格，是她存在的主要价值，因此她被男生们称为“走肉”，被认为虽不适于做妻子，不适于做情人，但却适于做性伴侣。王宇恒恨不得说：我不但今晚有空，天天晚上都闲得抓心挠肝。

王巍

123
　　姜丽耐心等待王宇恒解释完他有空的成因，并显得深信不疑——理由如此充分，她若变卦是担不起责任的。王宇恒忍不住问一句：“什么事呀？”显得很没城府。
　　“在这里说不方便，晚上再跟你细说。”姜丽的笑意有些诡秘，“那就晚上七点整，你看在哪方便？”
　　王宇恒一锤定音：“就在学二食堂门口。”男人就要有决断力。
　　“不在那儿！食堂门口闹哄哄、脏兮兮的！”姜丽的反驳更加果断，“咱们还是在网球场门口吧！”
　　王宇恒也懊恼自己怎么说了那么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地方，真不浪漫，也许姜丽的体态叫人自然联想到吃，以为能取悦于她，尽管她自己想到的是运动。
　　“行，晚上七点在网球场门口见。”敲定后姜丽旋即离开，转身前对王宇恒饱含深意地一瞥。
　　这一切都被一直保持在三米远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黄松全程掌握了。姜丽刚一离开，黄松立即填补了空位，垂涎道：
　　“你肉福不浅哪！悠着点，饥民不能上来就吃烤乳猪，容易撑死。今晚完成规定动作即可，明晚再完成自选动作。今天中午你请我吃饭，我教你一些动作要领。”
　　“你连女人的毛都没碰过，懂什么动作要领？你的动作要领很简单，就是单手握住，来回撸！”
　　“什么来回撸？”黄松一脸茫然。王宇恒以为他装傻，就没再理他。几年后黄松才披露，王宇恒随便说的这句话竟是他的人生启蒙，他经苦苦思索，反复领悟，终于学会了****。这一收获是里程碑式的、划时代的，他人生从此进入一个新境界，生活质量大幅提高，每天都有了盼头，并一直伴随他度过婚前的漫漫长夜。而王宇恒早在初三就会了，比以早熟而著称的杨云峰还早一年，尽管杨云峰在初二身高已完全停滞。后来王宇恒为此在黄松面前一直以导师自居，并嘲笑他心智发育迟缓，白白失去了几年的快乐。黄松不免唉声叹气、顿足捶胸。
　　后话不提。当天上午的后两节课王宇恒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反复回味着刚才姜丽的一言一笑，揣摩她的意思，把她所用的暧昧词汇都搜集起来，诸如“单独”、“不方便”、“细说”，加上最后深情的一瞥，可基本断定非男女之事莫属。他不觉面露心领神会的笑容，似乎听课大有收获，沉浸在“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快乐境界中。
　　于是王宇恒又陷入浩瀚的性幻想之中。望着坐在前几排的姜丽的背影，他的目光将她的白衬衫和隐约可见背带的胸罩逐层剥去，一个雪白的肉体就展现在脑海中，他一时激动得竟不知如何下手。不着急，慢慢来，有将近两节课的时间，他提醒自己，漫无目的的想象是毫无价值的，必须将其转化为有针对性的行动指导。
　　第三篇
　　124
　　王宇恒的想象是体贴而浪漫的，如何先调动姜丽的情绪，使她从恬静到缠绵再到迫切，从羞涩娴淑到欲火焚身，涉及到的步骤、部位，都要在头脑中细致入微地演练一遍。他的想象也是现实而可行的，晚上见面后，怎样从普通的寒暄切入正题，并导向深入，更关键的是附近有什么隐秘的地点可供亲热，自己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到那里，看来下午得先去实地考察一下。他的想象还是遥远而理智的，如果自己将来真的跟她成了，结了婚，将如何面对同学？毕竟同学们都认为她不适于做妻子，只适于做性伴侣。若干年后同学再聚会，自己岂不成了大家的笑料？
　　午睡他也没睡好，因为躺着更适合性幻想。但他克制住自己，没有采取自慰行为，他要把精力留到晚上。下午一节实验课上完，他就匆匆去网球场考察去了。他的足迹踏遍了方圆三四百米的区域，共找到一处密林——带长椅，两处灌木丛——带草坪，一处楼的内拐角，一处走廊末端。这个走廊末端最为隐蔽，而且是室内，不受天气影响，可长期使用，尽管正对一个废弃的厕所。每一处都适合做什么，什么角度可能被偷窥，如何隐藏，他都做了构想。他还是遗憾自己没能学建筑，他对室外环境及室内格局如何进行人性化设计，尤其是如何加强私密性，是很有一些创意的。
　　晚饭后，王宇恒先对面部做了一下简单的维护，又做了些肢体运动，以使身心处于积极的状态，尤其活动了一下腰。黄松为他隆重践行：“兄弟在此为你遥遥祝福，敬候佳音。你满载而去，希望你回来时能囊空如洗。”
　　“别抱太大希望，估计今天连规定动作都没戏。而且我也不想显得那么猴急，我准备先跟她谈哲学。”
　　“对，让她为你舍弃这个灵魂之外的胖皮囊。”
　　王宇恒严肃地说：“今晚之前，她是个没主儿的孤魂，公众还可以在精神上侵犯她；今晚之后，她就驶进了港湾，靠上了大树，支起了保护伞，希望你能够尊重她，并协助我监督和约束公众，不要再对她产生邪念。”
　　“公众有的是正事呢！全校那么多美女，公众根本都忙不过来。也就你才能让她这一身肉挡住风景，而我心里只有‘臀气’。”
　　一提到“臀气”，王宇恒心里有些黯然，如果这回和姜丽成了，自己也就失去了和“臀气”等一系列美女结好的可能性。
　　王宇恒提前十五分钟来到网球场门口。在路过那片密林时，发现几个长椅都已有人，基本上是成双结对，只有一个长椅上坐着一个形单影只的男生，王宇恒很义愤他占了恋爱专用地，就像看到公交车上男人坐在孕妇座席上一样，并对单身男人心生俯视和怜悯之意。但一想人家可能是在等女友，比自己更有资格坐在那里，也就释然了。

王巍

125
　　看来就得去灌木丛了，初次约会还是要讲究一些环境气氛的，那里有草坪，尽管坐在地上不太舒服，但坐累了正好可以躺下。
　　姜丽七点准时到了，她白衣白裙，可能力求使自己显得轻盈飘逸，但白衣透光，使人清晰可见其胸罩背带深勒在肉里，反倒不容忽视她的分量。王宇恒由此想到杨云峰发现的所谓规律，即女生的穿着量与其年级成反比，如一年级女生衬衫里大多穿着背心，里面再带胸罩；二年级的就不穿背心了；三年级可能连胸罩都不带，若依此类推，不知道四年级和研究生该怎么办。王宇恒认为这只是一家之言，具体情况还是因人而异，女生有胸的不戴胸罩，无胸的反倒戴胸罩者比比皆是，估计有胸的女生很气愤没胸的女生也虚张声势、鱼目混珠地戴胸罩，欺骗男生白白浪费激素，便抱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的决心干脆摘掉胸罩，以正视听。但以姜丽之硕大则不必有此担心，戴胸罩也没人会怀疑其中有诈，有材料力学基础的人根据其颤动幅度和频率一眼就能辨出真伪。男生们探讨有关问题时常借用两个老师的名字，小白老师叫白硕，团委书记叫那平，被用以概括两个极端的地貌特征，而这两位老师的身体也是恰如其名地发育的。
　　王宇恒与姜丽刚见面，先要没话找话以度过启动时的滞涩，两人便在是否准时与久等的问题上客套一番，这是老生常谈，王宇恒要竭力说出些新意，便自责说提前到也是一种不准时，就该受到久等的惩罚。姜丽笑道你考虑问题的角度总是很新颖，怪不得能写出那样的讲演，然后自然就把话题引到那篇讲演，姜丽又赞许如何有思想性。谈话有朝着形而上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姜丽可能以为这是王宇恒喜欢谈论的，而王宇恒的真正兴趣在于形而下，诸如衣而下、裙而下、颈而下、腰而下、腹而下，下之成流，谓之下流。此刻王宇恒却是骑虎难下，琢磨着如何把话题拽下来，然后才有可能把裙子拽下来。正在想着，姜丽又说：
　　“你那篇讲演稿惹祸了！”
　　“惹祸？什么祸？”王宇恒第一个反应又是政治思想方面的问题。
　　“把一个女孩的心给钩走了。”姜丽幽怨地说。
　　王宇恒没想到她如此快地切入正题，同时也有些暗自得意，想着姜丽那颗胖胖的心，要钩动还真得有把力气，他还要继续奋力钩动她的身体。
　　“我受人之托，鸿雁传书，人家女孩不好意思。”姜丽说。
　　王宇恒险些脱口而出：“不是你呀？”失望与希望同时冒出，问道：“是谁呀？”
　　第三篇
　　126
　　“你没觉得最近有人在关注你么？”
　　“关注我？”王宇恒回想着。他一向的幻觉是凡是他所关注的女生都在关注他，其余女生是否关注他他也不关注。难道是陈瑜？如此乐观的猜测只能在心里闪一下，是不好问出来的。
　　“不是我们系的。你不是在一个双学位班学文科课程么？想一想那个班里的女孩。”姜丽提醒道。
　　王宇恒脑子里快速扫描了一下双学位班里的那些女生，没想出有什么特别的。他和她们都不熟，几乎没说过话，其中肯定没有很令他动心的，不免失望地说：
　　“那个班的女生我都不认识啊，怎么知道她们的想法？”
　　“你们男生就是迟钝，那还感觉不到吗？从眼神里都能看出来，甚至会有心灵感应！”姜丽说得玄奥些，更能显出对方的愚钝。
　　王宇恒有些惭愧，自己大多关注女生的面容、身体等实实在在的东西，没太注意她们的眼神，至于心灵感应则涉及到意念、脑电波、电磁场甚至特异功能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倒真感兴趣，但那是对全人类的，而不是对某个女生的，他又不能抚摸亲吻脑电波。
　　姜丽不欣赏那种被人喜欢却又装傻的做法，但看王宇恒不象是装的，就公布了谜底：
　　“是应用化学系的，叫付晶，有印象吧？”
　　王宇恒回想起双学位班上是有一个面容清秀，身材清瘦的女孩叫付晶，很娴静的样子，大家讨论问题时她总是在一旁听着，很少插话，只是跟着笑。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时碰到她，王宇恒还指给黄松看，黄松说不错。但因其身材不够丰腴，曲线不够突出，不能使王宇恒产生欲火焚身的感觉，所以他未对付晶产生过什么幻想。他喜胖不喜瘦的审美标准常遭到同学们的讥笑，说那是穷人、农民以及牲畜的价值取向，他则反驳说唐朝就是以胖为美，这是一种盛世情怀，宏大气度；薛宝钗比林黛玉丰满，因为她心胸宽广坦荡，心宽体胖是有科学依据的。而且卢梭也认为女人应该丰满，尤其是胸部。其他同学因为举不出喜欢瘦女人的思想家与其对垒，只能败阵。
　　但付晶的纤秀与恬静也使她有一种飘然和超然的气质，王宇恒能够打动她，虚荣心很有些满足，但也仅此而已。他对姜丽说：
　　“是有这么个女生，你怎么认识的？”
　　“她和我是老乡，都是江苏的，比咱们小一年，她的寝室和我就隔两个屋，我们放假回家都一起走。你们那个双学位班开课不久她就跟我提起过你，对你印象不错。那时候我就想帮她牵线，她可能是不好意思，拒绝了。后来你那篇讲演稿登在校报上，成了直接导火索，她看后问我是不是你上台讲的，我说不是，是另外一个男生。她有点惋惜，说如果你上台讲效果一定更好。我说你可能都没到场，她说你甘当幕后英雄，还挺有境界。这回我又提帮她牵线的事，说如果你再不好意思，他就被人抢跑了，她没再拒绝。将来你可别告诉她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这是违背她的原意的，她只希望我能点醒一下，但我看你有点迟钝……”说到这姜丽忍不住乐了：“怎么点你也不醒，我就直说了，回头我还不能说你是这么个状态，她该觉得没面子了。我不喜欢绕弯子，咱们都是九十年代新青年了，不必太保守。”

王巍

127
　　经姜丽这一讲，一个女孩幽深的心思就裸露在王宇恒面前了。王宇恒想自己的迟钝给了姜丽讲述他人隐私的借口，而且她说得这样直白和充分，自己拒绝的口都张不开了，怕太伤付晶的面子，也太扫姜丽的兴。
　　姜丽问他：“你觉得这个女孩怎么样？”
　　王宇恒当然不能说不好，但也不能说好，只得说：“那个班的女生我几乎没有接触，一周只上两次课，都没什么印象。”
　　“没印象你还知道有这么个人，还知道人家的名字？别掩饰了！”
　　王宇恒认为知道名字并不等于向往她，而不知道名字却也照样垂涎，比如说“臀气”。性羞耻感真是误解之源，总要把事情搅得很复杂，有想法的要装作没想法，没想法的却硬被说成有想法。
　　姜丽见他陷入沉思，又追问道：“外在印象总有吧？”
　　王宇恒首先回顾的是付晶的身材，首当其冲是胸部，隐约印象也就是两个馒头大小，远不能满足他的食量，但他嘴里却南辕北辙地说：“她好像是学习挺好。”
　　“那还用说！不然能学双学位吗？不光学习好，人长得也好，至少比我强。”
　　王宇恒不自觉地溜了一眼姜丽霸气的胸部，想说：“照你差远了。”说出来的却是：“她给人的印象是不错，挺文静的，也就是这种女孩才能被文章一类的东西蒙住吧？”
　　“什么叫‘蒙住’呀！你这么说是连人家带自己都给贬了。付晶是真心诚意的，你可别玩潇洒，把人家的感情不当回事！”
　　什么事情一沾上“玩”字，肯定就是不真诚的了。王宇恒想姜丽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牵线搭桥，看来她对自己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还说我迟钝，她也够迟钝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我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可能任何人都看不出来王宇恒会对女人的身体感兴趣，就像黄松所说的，他给人的印象太道貌岸然了，诗人兼哲学家的外表下却包藏一颗野兽的心。王宇恒说诗人本来就要有野兽一般的激情，而哲学家则能冷静地看清人与动物本性是相通的，至少人性中有兽性的一面。但王宇恒也有表里如一的一面，他和善的面相下也确实有一颗和善的心，不忍说出断然拒绝的话。
　　姜丽看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生怕他说出不利于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话，总结性地说：“反正我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付晶的意思我也带到了，你对她的初步印象还不错我也了解了，基本条件具备，以后能处成什么样就是你们俩的事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王宇恒想纠正：“那叫‘夫妻一上床，媒人扔过墙’”，当然最佳局面是媒人也上床，定会其乐融融——免得被人说成是卸磨杀驴，他是那样爱惜自己的名誉——他还要重点犒赏一下媒人。
　　第三篇
　　128
　　“我这可是第一次做媒，如果成了，也是功德一件，有句话叫‘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若能促成一段情，至少也胜上几柱香。不管你们结果如何，我就算正式成为一个积德行善的媒婆了。”姜丽急于为自己盖棺定论。
　　王宇恒想她这是做媒带上避孕套，只求快活不要结果。她倒是快活了，却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她的处女媒。
　　定完王宇恒的终身大事，姜丽立即转移话题，闲聊些别的内容，且一边聊一边往回走。先后路过王宇恒考察过的长椅和草坪，长椅上刚才那个孤单的男生已和后到的女友疯狂亲热上了，草坪还是空着。这一来一回的转瞬，王宇恒的心境已全变了味，不觉沉陷在沮丧之中。如果这回姜丽不是做媒而是谈别的事情，他还可以勾引勾引她，辅之以长椅上色情画面的刺激，草坪上暧昧情调的烘熏，灌木丛中隐秘心境的撩拨，没准儿他就得手了。但姜丽现已将他许给了付晶，自然就抱着“朋友夫，不可欺”的庄严态度，根本没有切入点。王宇恒兴味索然地和她应付到女生宿舍门口，二人草草挥别。
　　回到宿舍，黄松已是急不可待，还有闻讯赶来的杨云峰，立即围上来问收获如何，动作进行到哪一步。王宇恒一声长叹，“说来惭愧！”便将情况做了简要汇报，又对黄松说：“这位付晶我在食堂里给你指过，过于苗条的那个。”
　　黄松说：“那也不错呀！东方不亮西方亮。我后来又遇到过她两次，觉得她挺秀气的，脸盘肯定比姜丽好看。”
　　“脸盘不是第一位的，有句话说‘以前操相貌，现在操身材’，女人只有身材能使男人保持恒久的冲动，始终刺激男人的视觉，而相貌只是几天新鲜。相貌属于审美领域，看久了会产生审美疲劳；而身材是属于性领域的，只要有****就有兴趣。”王宇恒说。
　　黄松当即反驳：“你那个说法落伍了，现在都操气质了。关键是姜丽那叫什么身材呀？你前生是搞饲养业的吧？当代的科学饲养都追求瘦肉型的了。以分量论高低，这是典型的小农意识！”
　　杨云峰公正的说：“以分量论高低是一种科学的态度，可以精确地量化、数字化，避免了因各人眼光不同而造成的分歧，也便于掌控投入产出比，选种很重要。”
　　“养起来也费饲料啊！这都应计入成本。”黄松目光长远，又能精打细算。
　　王宇恒打断他们俩关于饲养业的论证：“你们慢慢研究，我先去洗脸。”
　　两人急忙留住他，黄松建议：“闲着也是闲着，先处着呗！”
　　王宇恒说：“我现在一想起那些处对象的也挺腻的，在食堂里互相喂饭，别人看了都倒胃口。付晶就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也真有点可惜。我确实没有太大渴望和她出双入对，互相喂饭，沦为别人的笑柄。”

邱天

一早再读！

王巍

129
　　“那也总比喂姜丽饭强啊，你得拿个桶！她倒不是鸡肋，食之有肉，弃之不动。”杨云峰说。
　　“你要是能把付晶喂成姜丽那样，不就都圆满了么！其实问题不在于喂饭，就在于值不值，如果是‘臀气’让你喂饭你喂不喂，是觉得肉麻还是浪漫？是遭人笑话还是被人羡慕？”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我和付晶处上了，‘臀气’看到肯定会伤心绝望，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我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么！”
　　黄松说：“我可以断言，你这辈子连‘臀气’的毛都碰不着，还是现实点儿吧！要不这样，你继续做你的‘臀气’梦，把付晶介绍给我。”
　　“或者是我。”杨云峰语气更加中肯。
　　“我把‘臀气’让给你。”黄松说。
　　“我把陈瑜让给你。”杨云峰说。
　　“你们连一点美好的理想都坚持不住。”王宇恒斥责。
　　“‘与其在悬崖上矗立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就让我在付晶肩头痛哭一晚吧！”黄松说。
　　“或者让付晶在我肩头痛哭一晚。”杨云峰说。
　　“那干脆就你俩抱头痛哭一晚吧！也省了第三者了。”王宇恒说。
　　杨、黄二人互相鄙夷地对视，极尽嫌恶之表情。
　　王宇恒继续说：“不是我想霸占感情，关键付晶心里既已有了我，自然视其他男人如粪土。”他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两堆粪土，一副恨粪不成肥的样子。
　　“就和‘臀气’视你如粪土一样。”黄松说。
　　“问题是‘臀气’根本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粪土都不如！”杨云峰说，二人又迅速结成联盟。
　　黄松又提出新问题：“你选种一定要慎重，必须经我把关，如果影响到下一代的质量，我就跟你解除儿女婚约，不和你做亲家了。”
　　王宇恒、黄松、杨云峰和郝洋四个委培生根据个人喜好都设想了自己的儿女，并互相起了名字，杨云峰之子叫杨大赖，王宇恒之子叫王二彪，郝洋之女叫郝大美，黄松之女叫黄双花。四位长辈当场指睾为婚，结成两对亲家。
　　见黄松要解除婚约，杨云峰忧虑地说：“这无疑增加了我儿子的负担，会出现二女共事一夫的局面。”
　　第三篇
　　130
　　王宇恒对黄松说：“为了提高你女婿的质量，你一定要协助我把‘臀气’搞到手，据说男孩大多长得象妈。”
　　杨云峰接道：“这么说女孩一般长得象爸了，那你儿子这辈子可有看头了。黄松要通过老婆改良品种的理想该落空了，随便找一个吧！”
　　黄松的长相总是成为大家的笑柄，探讨这个领域他占不着便宜，便转移话题，正色道：“说正经的，我觉得有个红颜知己挺好，能理解你、欣赏你，没事儿聊聊天，交流交流思想，付晶挺适合这个角色。”
　　王宇恒说：“从纯粹的聊天来讲，我更看重男人和男人的交流，男女兴趣不一样，女人爱聊家长里短、穿着打扮，男人爱聊政治、军事、体育、色情，还有宇宙。男人爱跟女人聊，兴趣不在内容本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聊天只是一种形式、过程和手段。但如果男人对这个女人没有目的性，那也就没有必要多聊的了。唉，想要胖的，偏来个瘦的，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王宇恒的确陷入愁苦之中，不知道该怎样回绝对方。当时没能对姜丽当机立断地说出来，给她造成误解，事后再找她讲明真意，会显得他为人处事很拉稀——急性期不治就转为慢性。姜丽此时肯定已将错误的信息转达给了付晶，他勇敢的做法应该找付晶直接解释清楚，而不必再经过姜丽，也免得她为难、没面子。但这也不够勇敢，因为他对姜丽的体格还是有些忌惮的，把她惹急了跟他相扑后果是严重的。人的潜意识会自动做出风险评估，判定面对付晶较为安全。
　　但善良与胆怯似乎是孪生兄弟，王宇恒又不忍伤害付晶，可能伤害别人也需要勇气。畏惧强者，又同情弱者，中间夹的活动空间很小。说穿了他还是太碍于情面，不好拒绝别人的好意，就算不是好意而仅仅是态度友善他都难以说“不”，如果面对的是刘立斌问题就简单多了。
　　这些烦恼是他以前想象不到的，因为眼下的局面正是他曾梦寐以求的。他一直爱看女追男题材的文艺作品，从中大做白日梦。面对女人的主动示爱甚至勾引，男人始终坐怀不乱，百般推拒，而女人则是愈挫愈奋，屡败屡战，此时的男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种好事自己怎么就遇不到呢？这回倒是遇到了，女人还没愈挫愈奋呢，自己就已愁苦不堪了。看来想象的东西真是靠不住，因为想象中没有胆怯和惰性，你可以想象自己如何与人殴斗厮杀，不畏强暴，但真遇到强暴却是相当畏惧。你今天不愿做的事推到明天，决心明天正式开始奋斗，却想不到明天和今天一样犯懒。

王巍

131
　　王宇恒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说得委婉，才能把尴尬的场面变得欢乐祥和。唯一真实的原因无法出口：我嫌你你不够丰满性感。王宇恒又发现一条现实与虚构的区别，虚构中的追男之女都是既漂亮又性感，男人主要出于道德约束才不越雷池；而现实中没有几个男人有如此强的约束力，至少王宇恒这方面的道德标准就很简单，只要两厢情愿，不必考虑其他。
　　他将所掌握的一些常见的婉拒之辞都搜集起来，列在脑中逐一筛选：其一是：“我只把你当做妹妹。”这不适用，自己几乎不认识人家，哪来的兄妹之情？性爱可以一见钟情，亲情却需要长期培养，尤其是在没有血缘的情况下。
　　其二是：“作为学生，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应该一心扑在学业上，不该分散精力。”这显得太装了，若传出去，全校师生会围着他集体吟诵“莫装**，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何况自己还有考试不及格、作弊被抓的劣迹，若是一心向学的结果，岂不显得智力太低？
　　其三是：“我已经有意中人了。”这还是相当于说我没看上你，而且过段时间他如果仍然形单影只，人家就会知道意中人根本没看上他，他没能成为意中人的意中人。
　　其四就是进行自贬，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不值得她爱。但贬轻了无关痛痒，反倒显得自己谦虚且坦诚；若是贬狠了，袒露出大毛病，自己也不甘心，而且付晶为保住面子，肯定会对人解释宣扬，说因为得知这些毛病，她才弃他而去的，再传到姜丽和陈瑜耳里，自己在女生面前何以为人？成为暴露狂却没能获得快感。
　　就算想好怎么说，最头疼的还是场面。若约付晶出来，她肯定是满腔热望，自己一盆冷水泼下去，她会感冒的，速冻却不能保鲜。
　　实在不行就接受她？先处着？他又想象了一下，还是觉得负担大于乐趣，长痛不如短痛。今天想不明白就以后再想，只不过这两天得躲着点付晶和姜丽。后天就上双学位课了，总不至于为此逃课吧。若躲姜丽自己就得休学。
　　不管怎么做，这辈子跟姜丽肯定是没缘分了。这天夜里，他伤感地梦到了她，在空空荡荡的大食堂里，传来姜丽幽怨的声音：“我还要吃！”余音袅袅，荡气回肠，他的心都碎了。
　　王宇恒得过且过地拖了两天，第三天晚上硬着头皮去上双学位课，和付晶照面时见她神态自若，没什么窘迫。但上课时他有两次突袭似的朝付晶那边扫一眼，都发现她正在看自己，并立即闪开目光。
　　长篇连载《逝者如斯》
　　第三篇
　　132
　　下课后陈晓萍老师和几个男同学随意探讨些问题，王宇恒也在其中。女同学陆陆续续地走了，只剩下付晶坐在原位看书。王宇恒估计她是在等自己，也就没心思探讨什么问题，却想这样拖延时间，人在预想不出对策时的对策就是见机行事、随机应变，王宇恒也是这样对自己交代的，其实潜意识里是觉得钻在人堆儿里会很安全。
　　陈老师见王宇恒一反常态地寡言少语，便问他：“你是什么观点，说说看。”
　　王宇恒谦虚地笑笑：“我还没想好，先听听大家的高论。”
　　陈老师见付晶一个人冷落在那里，又问一句：“付晶还不走啊？”
　　付晶连忙答道：“这就走。”也觉得自己孤坐在这里太着形迹，便收拾好书包，从王宇恒身边翩然离去。她可能认为王宇恒应该随后跟去，但王宇恒这边却松了口气：这可是你先走的，怨不得我，我还有重要的学术问题没探讨完呢！他饮鸩止渴似的享受着突来的轻松，亢奋地加入讨论：
　　“我觉得人类理想的婚姻模式应该是群居，或者说群婚制，至少应该采用一种更为灵活、宽松和开放的婚姻制度。人做为最高级的动物，思想感情细腻复杂，一生漫长而多变，而异性更是丰富多彩的人生中极其重要的风景，规定只有一个伴侣是把人生的多样性强行单一化了。应该允许有局部的、暂时的婚姻，只要没有强迫和欺骗，两厢情愿就可以共同生活，但谁也不能独占谁，男女双方是公平的。”
　　他严肃的论述被一位同学给打断：“你这是想把乱搞合法化。”引起一阵哄笑。
　　另一位同学也反驳：“那怎么养育后代？费孝通认为家庭存在的主要意义就是养育后代。”
　　一位赞同王宇恒的同学说：“养育后代的责任可以通过法律来规定，这只是技术问题，那些离婚家庭后代不也在成长吗？”
　　“但他们的心理受到了伤害，是在压抑自卑中长大的。”
　　“那是因为在现行婚姻制度下离婚被视为异常和失败，如果十家里有八家都离婚，你看孩子还自卑么？如果自由松散的婚姻已被社会普遍接受、采纳，被法律所认可，也就没什么幸与不幸之分了。在游泳池里穿比基尼很正常，在大街上穿就成为异类，但如果天热到所有人在大街上也只能穿比基尼，异类就都成同类了，关键在于观念。”王宇恒说。
　　又一位同学从另一个角度反驳：“固定婚姻的存在不仅是为了养育后代，也是划定配偶所属，明确配偶互为对方的私有财产，以免造成纷争和混乱，比如原始社会的抢婚。地上散落不明失主的钱不也会造成哄抢么？很多人不要孩子也结婚，就为有稳定感、归属感。”
　　“但我们并没看到未婚世界有多混乱，学校里这么多学生都是未婚的，照你的说法不得打成一团？原始社会的抢婚是因为其他法律制度不健全，关键问题是要两厢情愿，如果被抢者愿意被抢，法律反倒应该保护。至于说稳定感、归属感也都来自于社会观念和舆论。人类必须对自身感情的不专一、不稳定、不持久这一本性予以客观认识，既然是本性，为什么不能给予适当合理的满足来获得幸福呢？”王宇恒说。
　　“但是吃醋也是人的本性，爱情就是排他的，独霸伴侣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比如爱人有了外遇，也很痛苦。所以固定婚姻并不全为养育后代，更不是出于道德概念，而是独霸伴侣的本性占了上风，我不抢别人的，别人也不要抢我的。”那位同学又说。

王巍

《当代金瓶梅逝者如斯》133
　　赞同王宇恒的那位同学说：“关键是现有法律只考虑了这一方面本性，而没有考虑另一方面本性，法律应该综合各种正常需求找到一个平衡点，吸烟影响他人和环境，但不能因此就禁止吸烟，因为还要考虑广大烟民的需求。”
　　王宇恒补充说：“对异性伴侣既想独占，又想多占，本该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为什么大自然要赋予人类两种互相矛盾的本性？就是为了造成生存竞争，优胜劣汰，把更多繁衍后代的机会让给强者。社会应该提供一种自由、公平、温和的竞争环境，有竞争才有进化发展。而且女人是与人分享一个优秀男人，还是独占一个甚至多个低弱男人，也应有选择机会。”
　　“文明本来就该保护弱者。”反方道。
　　“文明应该保护弱者和鼓励强者同时考虑，所以才要废除平均主义、大锅饭，否则强者也变弱了，人都要退化了。强弱不仅指先天能力，还有后天努力，有能力的人好逸恶劳也会成为弱者。一夫一妻制就是婚姻制度的平均主义、大锅饭。”王宇恒拿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头。
　　“也没有绝对平均，自身条件好当然挑选余地大，这不也是鼓励强者么？但总得保护弱者的基本权利吧？繁衍后代算是最基本的权利吧？满足感情需求也是，这些权利不满足是会引起社会动荡的。而且你们说的道理社会无形中也在实践着，恋爱是自由的，结了婚还可以离，可以再结，婚外恋也不触犯刑法，古代通奸可是重罪，现在连叫法都是非常中性的，以前婚外恋叫什么？”同学们脑海中立刻涌现出诸如“搞破鞋”、“扯王八蛋”一类的叫法，却谁也没敢抢答。那位同学接着说：“既然无形中已在实践，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也就没必要鼓励似的制定成为法律。”
　　王宇恒说：“法律、制度当然有它的意义，为什么要建立民主制度？其实即使古代社会也都在无形中实践着民主，王朝腐朽、统治者无能或残暴总要被老百姓推翻的，民不聊生就要揭竿而起，这就是最原始、最朴素自然的民主，但这需要付出多少代价？结果又要滞后多少年？”
　　那位同学又说：“你所说的制度很可怕，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希特勒的理想，淘汰劣等民族，你仅仅是剥夺他们的繁衍权，希特勒是干脆剥夺他们的生存权。但在另一方面你的提法更为严重，希特勒只提倡民族之间、种族之间的竞争，而你说的还包括民族内部个人之间的竞争，把优胜劣汰渗透到全人类的每个毛孔。”
　　另一位同学说：“估计希特勒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却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么说就没法发动德国民众了，把自己和民众对立起来了，推演到极致就是全世界只有他一个男人可以生存繁衍下去。”
　　王宇恒很赞同他的说法，希特勒是信奉尼采的超人理论的。他又想起那位才华横溢而又偏执的高中语文老师说的那句：“庸人是伟人脚下蠕动的蛆虫。”其实自己并不赞同这一观点，但辩论就有这个问题，最初只是随意说个不成熟的想法，遇到反驳为了维护面子就得硬挺下去，在论证过程中又衍生出很多子观点，有些是违背初衷的。
　　第三篇
　　134
　　陈晓萍老师因为要回家照顾孩子，所以先走一步，就剩下这几个兴犹未尽的男生，闲云野鹤对孤魂野鬼，急赤白脸地规划着人类未来的走向。好在大家都不用端着了，可以畅所欲言，王宇恒说：
　　“人们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原则制定了道德和法律，使个体用自保本能压制其他本能，想多吃多占却要顾虑影响，想劫财劫色又惧怕惩戒，做婊子与立牌坊两种愿望相冲突，人们就有了痛苦和理性。社会要极力鼓吹牌坊的重要性，才能压制住个人先天的做婊欲。”
　　王宇恒稍作停顿，用权威的目光扫视大家，然后话锋一转：“咱们还是重点探讨大家最热衷的男女问题，男女因为生理结构和功能不同，所以被赋予不同的使命，大自然把通过竞争择优繁衍的任务主要交给了男人。根据调查研究，男人之间的个体差异比女人之间要大得多，最伟大的人物和最下滥的人渣都是男人，男人成才和成驴的概率都比女人大，这就是为担当选种的重任而设计的。也正是因为担当了这个重任，所以男人必然要花心，必然要多情甚至滥情，才能把自己优良的种子尽可能多地传下去，至于谁更优良，就要靠竞争来验证了。而女人的感情相对要专一得多，这也是生理功能使然。以哺乳动物为例，其发情期都是为受孕设计的，雌性在交配后会很快怀孕，再与其他雄性交配已无意义，滥情无用；而雄性的身体仍是自由的，还可以做更多的工作，可以继续实现上天赋予的神圣使命，夹着硕大饱满的****四处寻花问柳，不断地慷慨解囊、无私奉献，还要与一个又一个情敌殊死决斗，唱着男儿流血又流精的悲歌，誓将库存倾囊而出，撒向世间都是爱。而雌性虽然相对专一，但趋附强者也是天经地义的，就和女人爱慕虚荣、嫌贫爱富一样。从以上角度推导，男女在两性关系、婚姻实质上很难做到完全平等。”
　　“原来寻花问柳有这么崇高的意义！”
　　“做男人苦啊！肩上的担子重啊！”
　　“是裆下的担子重。”
　　“老王的论述为我将来的某些行动提供了理论依据。”
　　“不让男人沾花惹草，不仅是灭绝人性，简直是天理难容！”
　　同学们群情激昂，个个摩拳擦掌，思想达到空前统一。但仍然有个怯懦的声音问：
　　“那女人为什么还要吃醋？男人排他是为了竞争，女人排他又是为什么？”
　　“也许女人也承担一部分优胜劣汰的任务，也要有竞争。”
　　“那女人也应该用情不专、招蜂引蝶呀，好把自己的种子尽可能多地留下！”
　　“也确实有这样一些富于责任感的女人，但正如老王所说，怀孕占身子，****的成效、也就是投入产出比不如男人。”
　　王宇恒对这一点不合谐音倒是很宽容，说：“具体的细节问题我也没全想透，是有些矛盾和难解释的地方，比如按理说女人生孩子不应该疼痛，应该有快感，就像做爱和排便一样，但为什么会疼，只有基督教里有解释。但这确实是个哲学问题。”

邱天

王巍

再版自序

   

一边写一边困扰于一个根本问题：文学还有没有独立存在的价值？它究竟该走向何方？

不如影视生动形象，不如哲学精炼理性，不如新闻切近现实，娱乐性、思想性、实用性都不能独占鳌头。纯文学只能沉浸在堆积如山的规则技巧中，把玩这些花哨的象牙自娱自乐？还不住悲叹象牙已被人视为垃圾。

黑格尔说文学最终要跟哲学汇合而消亡，这未必全面，因为文学的生动性、娱乐性和审美价值哲学取代不了，但影视却能走得更远，因此文学在一端沦为影视的脚本，在另一端被部分作家变成牵强的哲学寓言，曲折晦涩地表达并不深奥的思想——深奥只体现于手法，读起来反倒比直读思想本身还要枯燥费解，不是深入浅出，而是浅入深出，花样玩多了就会颠倒。脱离实用的创新其实折射着某种枯竭，天马行空不如地马拉车见功力。

有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著名作家说，全世界能读懂他作品的人不超过三千。即使是艰深的学术专著，或时空观完全违背常识的相对论，全世界能理解的人也不止三千。本属大众的文学现已日趋小众，再故造生涩雪上加霜，那还叫文学吗？还有文学当初产生的意义吗？人们还不如直接去读学术理论，作者还不如直接去写学术理论；至于说文学技巧，人们更不看重，就像玩家只关注电子游戏是否直观好玩，而不在乎其内部程序设计如何复杂一样。何况文学技巧还可能喧宾夺主，影响阅读和理解，反倒成为赘物。缺乏生活的专业人士是无米之巧妇，只能拿象牙当做米，做出的东西难以下咽。

文学作品不是读懂的人越少越好，而是越多越好，如果同等深度的作品你能写得让全世界都懂，那才是你的骄傲。用最利于表达的方式表达，这一准则应是写作迷宫中的指北针，是相对论错乱时空中恒定的光速。

文学在理性方面的对手是哲学，在娱乐方面的对手是影视。哪些东西是文学能表达而影视无法表达的？是抽象的东西，比如心理活动，比如描述性语言，比如作者的感触，毕竟这些靠画面、靠演员的脸很难准确呈现。当然影视可以借助旁白，但旁白属于文学，旁白多了，影视就变成了图解文学。

文学对大众的影响力确实远不如影视，所以很多文学作品都想攀上影视的高枝儿。其实人们对形象的依赖是一种退化，因为人的抽象思维、理性思维就是从形象感知中提炼升华出来的，其存在正是因为能传达形象传达不了的东西，这是人类独有的能力，是智力程度的一个标志，这也是国人不爱阅读令人忧虑的原因。

    文学只能在夹缝中拓展生存空间，兼收并蓄，左右逢源，扬长避短：比哲学形象生动，比影视深刻思辨，比新闻富于想象……

大众和小众总是矛盾的。如果做不到浑然天成的深入浅出、寓教于乐、雅俗共赏，不妨干脆将抽象的理性直接注入作品。这在以前是大忌，规定作家只讲故事不说理，理让读者自己去感悟思考。但这只适用于浅显的理。如果读者不思考呢？或者思考得不如作者深呢？读者都有作家的思考力那还要作家干什么？有人曾自欺欺人地说《红楼梦》丢了后四十回不是坏事，能给读者留有想象——但我想象不出曹雪芹那个水准！如果这样所有好书都可以砍掉结尾了，就像从断臂维纳斯之残缺美的理论可以推出所有雕像都应敲掉一块一样，前提是所有观众都得是雕塑家。

文无定法，标准千变万化，随便一写都能有理论解释得通。本来文学概念和技巧被赋予审美价值也是出于理性，只不过这种理性更间接、更小众，也更不实用。何况人的审美眼光也是千变万化，如今连日本游戏里都探讨哲学，众口难调，那就荤素搭配，咸淡皆备，也许还能拓展部分人的口味。

现代人的理性思维比古人发达得多，能从理性中获得的快乐也越来越多。思考力越强的人越渴望高密度理性的刺激，比如拿破仑没事儿就喜欢推演数学题。高端作品应该是影响有影响的人，再由有影响的人作用于大众。愉悦感是阅读的主要目的，不管它来自感性还是理性、形象还是抽象、小说还是杂谈，都是生活的真实内容，只是因人而异，作者需要把握的是分寸和定位。

纯文学因为它的纯而显得单薄，弱不经风，如何让它不浸俗泥又能硬朗起来？也许注入些理性的钙质能支撑它矗立长久些——玄奥的《金刚经》都能成为畅销书，可见人心向上，也可能是长期进补各种鸡汤的滋效。不要藐视鸡汤，那毕竟是大众理性思维的萌芽，总比肥皂剧的泡沫要有营养。

哲学在文学中的体现应该是一种思辨色彩，潜移默化地培养读者的理性。理想的局面是：文学跟哲学汇合却并未消亡，而是从哲学中汲取力量。或者干脆不拘泥于传统概念的条框：既不是文学，也不是哲学，而是作品，是读物。很多文学家也是思想家，很多思想家也是文学家，他们品读前人的精辟思想时会拍案叫绝，痴迷不已，那是他们的鸡汤。如果有一天人们的理性思维普遍发达到能从哲学中获得陶醉，那么哲学反倒可以划归到文学的门下，成为广义文学中的一种体裁。

网络时代人们的阅读时间是减少了吗？其实是增加了，只是阅读媒介变了，变方便了。如今连小姐都在不断转发微信，啜饮鸡汤，可见网络环境下语言文字渗透面之广，文学还是有价值、有希望、有可为的。只不过现代科技提供了没有门槛的发布平台，不但全面迅速地呈现比小说还有趣还精彩还奇特还超出想象的现实，也把大众的才智都挖掘出来，全民都可以创作、发表，分散了眼球。虽然零碎，虽然每人只有一分感悟，但人多面广，足以把专职作者的十分感悟淹没，何况大家的阅历都不少。所以广义的文学虽未没落，但专职作家可能要没落。

回应部分读者的讨论：此书的初衷并非俗入雅出，只是写一个人在这两极间挣扎探索的过程；也并未有意尝试不同的写作风格，不同的内容自然有不同的风格，形式服务于内容，不追求技巧也不刻意回避技巧。曾有很多不伦不类的东西后来被视为创新。至于篇幅，对长篇作品人们只是在阅读前有畏难情绪，一旦看上，只要你写得好，读者只会嫌短。快餐吃腻了，总要吃一顿大餐。